第161章 阎罗殿前如置身冰窟
许战擎闻言,不自觉的愣了一下,看向褚师潼的目光多少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之前一直以为和褚师潼私下接触的时候见到的才是真正的褚师潼,以为她不善心机,活泼可爱,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
如今他似乎才后知后觉的从两人的兄弟关系中分离出来,去看待褚师潼。
她一身素净黑衣,身影单薄有力,绝色的容颜有些晃人心神的炫目感,说这番话时目光中冰冷的神色,和轻松之际的语气,好似早早就想到了今日。
这让许战擎觉得如今这个场景,眼前的这个褚师潼亦真亦假。
好似这才迟迟醒悟过来。
褚师潼是个皇子,而在皇家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单纯一说。
只是褚师潼在他们面前不曾表现出来如今的这一面罢了。
褚师潼似乎也察觉到了许战擎的沉默,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心想可能是与之前对许战擎的印象差别有些大,所以他心里对自己有了什么别的看法。
这才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
“是六皇兄有错在先,我是父皇亲自派来的人,总不可能为了六皇兄,而惹怒父皇吧。”
许战擎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但他心里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江州这边的事一连收拾了半个月,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七月末了。
日子一天天变得更热。
回京的马车上,因为途中无法送冰,马车里也闷热的不行。
司景离趴在褚师潼腿上午睡,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伸出手缓缓抓住褚师潼帮他摇扇子的手。
似乎是天太热,世子殿下也不是很想说话,只一直盯着褚师潼,帮她揉着手腕。
褚师潼总觉得司景离最近怪怪的,但她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开口问了之后,自己要怎么解决。
“若是世子殿下还热,我们就把竹帘拉上去吧,也好有些风进来。”褚师潼说。
司景离摇了摇头,闷声道:“我还不想从你身边离开。”
竹帘拉上去,确实有风进来。
可周围跟随的骑马护卫太多,保不准儿谁不知死活的往里看一眼,到时候若是看到司景离和褚师潼腻歪在一起,这对外可不好解释。
司景离深知褚师潼的性子,竹帘一拉开,他必定要离开褚师潼远远坐着。
他宁可热着,也不想跟褚师潼拉开距离。
——毕竟好不容易甩开许战擎跟褚师潼有了单独的相处时间。
司景离倒是不知许战擎跟褚师潼私下关系这般好,这半个多月里,基本上褚师潼在哪里,许战擎就在哪里。
害的司景离不得不每次都半夜偷摸去褚师潼的房间里找她,这才有时间单独相处一会儿。
这次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还是司景离险些发了脾气,褚师潼才终于拒绝了许战擎一起骑马的邀请。
“世子殿下想什么呢?”
褚师潼轻抚着他的眉眼,语气是鲜少有的温柔。
司景离往她怀里又蹭了蹭,像只乖巧漂亮的猫。
要是没有额头的那块伤疤的话。
伤疤用了药,已经掉痂了,就是还有淡淡的红印没有消下去。
司景离心中有事,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压抑不住性子,忍不住问:“褚师潼,我怎么不知道你和许战擎关系那般好?”
褚师潼顿了顿,没想到司景离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这倒是把她逗得有些失笑。
“世子殿下连我结拜大哥的醋也要吃?”
司景离冷哼一声,吃味的说:“我知道你跟他是结拜兄弟,你不还说有一个二哥在青莲国吗?但我总觉得你在他面前跟在我面前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褚师潼只当他又使小孩子脾气,耐心哄着。
“”司景离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加重道:“就是不一样!”
褚师潼无奈的笑了笑。
她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褚师潼自认为在司景离面前,基本上是把能给的温柔和安全感都给了,但又总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她从未想起来的。
司景离从褚师潼身上爬起来,双臂撑在她两侧,凑近距离,盯着她那双浅如琉璃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你好像在他面前很开心?”
“开心?”褚师潼蹙眉,这个词她不认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司景离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只好实话实说:“我就是感觉你和我在一起,虽然很亲密,你对我也很好,但你总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莫名其妙。
这句话让褚师潼的心跳停了一拍。
若说沉重,那肯定是必然的。
上辈子活生生看到司景离死在自己面前,所以这辈子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弥补给他。
但就是因为这份恩情,让褚师潼对司景离的态度一直放不开,无法像对真正的爱人一样,去毫无顾忌的去爱和占有对方。
她只一味的想给司景离最好的,无论是物品,还是态度。
褚师潼沉吟片刻,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道:“世子殿下说笑了,何来沉重,许是因为我在世子殿下面前有些紧张,所以才让世子殿下误会了。”
司景离一点也不相信,挑眉不悦的看着她。
“褚师潼,你觉得本世子傻吗?”
手他娘的还在自己腰上摸呢!
紧张?
司景离倒是看不出她哪里紧张!
褚师潼只是笑笑,目光不自觉看向了竹帘,似乎能透过那薄薄的帘子,看到许久以后的未来。
“世子殿下不必多虑,你只知道我待你是真心的,世上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真心了。”
司景离知道她不愿回答,也不想逼她,毕竟又不是没逼过,哪怕是在做完床事之后闹着哭着,也不曾见褚师潼对她不想回答的话松口过一次。
“你对本世子的真心天地可见,你对皇位的热忱本世子也一清二楚。”
他只凉飕飕回了这么一句,褚师潼也习惯了他偶尔蹦这么一句酸不溜秋的话。
只笑笑而过,不准备接这个话题。
————
八月初二。
到京。
由许战擎带队的马车队伍一回京城,立刻成为了全京城的目光聚集地。
江州之事闹得那么大,莫说北青,估计连邻国都知道了。
一连半个月押下所有江州官员,百姓们倒是惊讶于褚师潼的办事速度。
但在褚师潼心里,这次不过是短暂的展现一下实力罢了。
这件事之后,对付褚师绚,才是自己要打的硬仗。
回京正逢上朝之际,褚师潼也不回府歇息,直接带着许战擎押了人进了皇宫里。
“宣柒王殿下、骠营少将许战擎入殿——”
褚师潼一踏进殿中,便感觉到文武百官的目光犹如夜中盏盏鬼火,亮的可怕。
她不急不缓一步步走至殿中,跪地行礼,许战擎至身侧。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褚师御的脸色沉重了些,扫了一眼下面蠢蠢欲动的文武百官,道:“起来回话吧。”
“多谢父皇。”
“多谢陛下。”
江州的具体情况褚师潼早就用密信告知了褚师御,如今当众归来,不过是想光明正大的让褚师御判罪罢了。
褚师御道:“江州之事如何?”
褚师潼立刻派人呈上调查出的各个汇报结果和证据,一件件证据送至御前,褚师御的脸色越看越可怕。
之前在信里褚师潼只不过是大概提了一嘴,但现在证据一个个递上来,具体的罪情远远比褚师潼在信里描述的严重。
褚师御甚至只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把案桌上所有的奏折全都扫落在地。
“放肆!!”
他简直被气坏了,一嗓子下去仿若呼啸,彻响在整座宫殿之中。
众臣齐刷刷跪地。
“陛下息怒——”
褚师御拍案,勃然大怒:“好啊!朕倒是不知江州知府如此大胆!竟然还敢勾结青莲中人,意图财物交换招兵买马!”
褚师枫脑子里猛然一僵。
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之前早早听说了褚师潼羁押江州所有官臣,他写过书信给褚师潼,但褚师潼并未回信。
所以他只好一直等着褚师潼回来。
如今听到他外祖父跟青莲勾结意图招兵买马,这造反之罪一旦按上,他整个江家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父皇!这不可能!”褚师枫忍不住神色慌乱的看向褚师潼,褚师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只好继续出声道:“此事定然是小七查错了!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的外祖父!儿臣的外祖父对北青忠心耿耿,定然做不出这般错事!”
褚师枫甚至都做好了江家一家独大手中人命千百条的罪名,可他绝对想不到能跟造反扯上关系。
毕竟这是莫须有的事。
“你还敢替江州知府狡辩?”褚师御怒喝一声。
褚师枫咬牙,低头放软了语气,道:“父皇息怒,儿臣并非狡辩,只是若是此事是真,儿臣不可能丝毫不知,且儿臣是皇子,江家唯一后代,外祖父完全没必要如此去做,若是有谋逆之心,岂非要至儿臣于死地让江家绝后?”
褚师御冷笑一声,目光里的寒意令人胆颤三分。
“究竟是置你于死地,还是让你得这天下,朕莫不是看不清楚?朕还没死呢!江云雀那个老头子就急着给你铺路了是不是?!”
褚师枫这下彻底慌了,那张俊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慌乱的神色,简直是莫名其妙,这罪名莫名其妙,褚师御这猜测更是莫名其妙。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外祖父或许有不周之地,但绝无不臣之心!”
他这一瞬间,甚至求助似的看向褚师潼:“小七,你是不是查错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怎么可能查出来?还是有人故意陷害,若有人故意伪造证据,你总该要跟父皇说清楚才是。”
面对褚师枫的话,文武百官都情绪各异的朝着褚师潼看过来。
褚师潼只是一脸无辜的抬起头,道:“皇兄,我送到父皇面前的都是我查出来的,若证据是假的,自有大理寺判断,皇兄不必着急。”
褚师枫闻言,也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这般大的案子,肯定不只让褚师潼一个人查,查完也要交给大理寺仔细检查各处,直到完全检查完才能呈上罪证和按着北青律法该定下 的罪项让褚师御再议。
“父皇,你听,小七都说了不知证据的真假,这件事还未定下结论,父皇不必如此着急!”
“王泽旭。”褚师御冷着脸强忍着怒气,周身的威严仿若一座屹立的大山,保持着随时都要倒塌的危险感,道:“从小七呈上的东西里,把那些证据都找出来,全都送到钰王面前,让他亲自看看真假,看他还要如何狡辩!”
刚整理好案桌的王泽旭赶紧应下,然后速度飞快的找到了有关信件,送到褚师枫面前。
其实这里褚师潼再次耍了个心眼。
她让褚师枫误以为证据是调查出来的,实际不然,还有很多伪造的信件。
南雪手下有一工匠极为厉害,无论是伪造字迹,还是纸张的岁月痕迹,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信件送至褚师枫面前,他不得已硬着头皮打开看,先是一些江云雀(外祖父)和青莲中人的书信,约莫是五年前的,还有五年中各种各样的书信,都是在沟通买兵马私养的事。
褚师枫知道江云雀的字迹,他怎么也看不出来字迹是伪造的。
除了书信,还有两年前五千兵马的购买协议。
包括这两年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几乎不是人命案,就是侵地之类云云。
这些信都不能细看,密密麻麻的字里,写满了罪。
褚师枫一直看,脸色越看越阴鸷,纸张的痕迹,字迹,无论是从哪里都找不出任何差错。
他只能不停的看,试图找出一封有问题的书信,可以暂时撇清一下罪责。
可再往后看,褚师枫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那封书信是他的字迹。
日期是六个月前。
书信的内容大概就是褚师御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催问江云雀关于私养军马的事。
让他眼前一黑的是书信的右下角是他的私印!
这八月燥热的天,他竟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脑子也像是被冰水浇了头,冻得完全反应不过来手中的书信究竟是不是自己写的。
他往后看,关于他写的书信不多,总共就两封,一封是六个月前,一封是两年前关于兵马购买的讨论信。
他仔细盯着书信的私印,想从中看出端倪,忽的想起这个私印似乎在褚师潼出发之前给了褚师潼!
褚师枫猛的抬头朝着褚师潼看去,好似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目光中透露着不敢置信,又像是心如明镜却不敢面对似的,问。
“小七之前你借走的那枚我的私印可是被你遗失了?”
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小心翼翼到了一种易碎的程度。
褚师潼缓缓抬起头,浓密的长睫仿若翩翩起舞的蝶翅,冷茶色眸光里透出几丝不解。
“皇兄,我何时借了你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