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前朝余孽崩溃边缘的真相
这一点上 ,其实并不无可能。
褚师御继位的时候,褚师绚都五岁了,褚师御继位那一年,自己出生的。
也是那一年,先皇驾崩了。
如果严苛的去计算,实际上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褚师潼越想越觉得离谱,难不成她跟父皇还成了兄妹?
她烦躁的摇了摇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开,还是亲自去问一问长公主再说吧。
马车在雪夜里走了很久才到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门口两边的琉璃烛台还亮着灯,平日褚师凡醉酒之后,送他回来的时候,灯都是熄了的。
碧水扶着褚师潼下车,街上的雪已经厚厚一层了,一脚踩下去,都能埋没半截长靴。
马夫上前敲门。
似乎长公主早就提前预料到这种事,直接让下人在门口等着,甚至连自报身份都不用,直接就被请了进去。
长公主府一片茫茫雪色,香火的气味清幽,萦绕在鼻尖。
褚师潼跟着侍女走,却发现这次去的地方,并非之前的后院。
路过褚师凡房间的时候,褚师潼都能在安静的夜里听到他睡觉的鼾声,还有嘴中含糊不清的梦话。
“唔鸡腿,好吃嘿嘿嘿,楚楚小娘子”
褚师潼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堂兄真是越来越像个笨蛋了。
看来追妻应该是有点效果的,都敢在梦里喊谢楚楚为小娘子了。
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到了尽头,转弯走进一座庭院,院中异常的安静,甚至比其他院中都寒冷几分。
且香火味道与其他院落不同。
侍女带褚师潼到门口就停下了。
“长公主殿下就在屋中,柒王殿下请便。”
说完,侍女转身就走了。
碧水打着伞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这个侍女好怪的脾气,对殿下这样无礼,奴婢诅咒她一会儿在雪里摔一跤。”
褚师潼道:“坏心思诅咒别人,小心自己一会儿摔倒。”
碧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褚师潼笑笑,说:“你不用跟进去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
这次碧水还没开口,褚师潼直接把见影叫出来陪她。
屋内的烛光映着褚师潼雪白的外袍,她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长公主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进来吧。”
褚师潼这才推门进去。
看到里面的场景,褚师潼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嗣堂。
正对面的墙上,置放着一个个牌位,上面的名字褚师潼都没听过。
长公主正跪坐在一个蒲团上,一身素衣清淡素雅,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未施粉黛的脸略显苍白。
褚师潼上前行了个礼。
“深夜前来叨扰姑母,实在抱歉。”
长公主神色淡淡,似不曾在意般说:“无事,今夜是驸马的忌日,即便你不来,香火祭祀一晚,我也不会睡的。”
“原来如此。”
或许这就是长公主府前两盏琉璃灯长明的原因。
褚师潼也扯了个蒲团过来,跟以往一样,跪坐在长公主殿下身旁。
“小七似乎未曾见过姑父。”
长公主敛眸,道:“驸马在阿凡三岁那年去世的,小七见过,只是年岁太小,不记得也是正常。”
褚师潼道:“那真是可惜了,想来姑父的性子应该跟堂兄差不多,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还听到堂兄在说梦话呢。”
“阿凡是又在梦话里喊那个女子的名字吧。”
褚师潼尴尬的笑笑,没说话。
长公主说:“前些日子阿凡送了那个女子做的糕点过来,我尝了尝,手艺不错,阿凡这样贪吃的孩子若是能娶到一个厨艺这样好的女子,也是他的福气。”
褚师潼没想到长公主心胸真的如此宽广,竟直接这般认了谢楚楚的身份,还觉得是褚师凡高攀了。
这长公主府怎么看怎么是个通情达理的婆家。
“姑母对堂兄真好。”
屋内的气氛微微泛凉,沉默悄无声息的蔓延。
褚师潼犹豫了一会儿,说:“姑母,有一事我十分疑惑,不知姑母可否为我解答?”
长公主依旧云淡风轻,“小七有何事想问?”
“不知姑母可否知道我母妃宫中发生的事?”
其实这是废话,长公主肯定早就知道了。
但这句话不过是褚师潼用来打开这个话匣子的一把钥匙罢了。
长公主:“皇兄做的事,我多少是知道些的。”
褚师潼旁敲侧击的说:“今晚我入宫见了母妃一面,无意间从母妃口中得知了一个人的名字。”
长公主目光忽的看过来。
褚师潼继续道:“姑母可曾见过前朝公主,玄无月?”
不知是否是错觉,褚师潼感觉长公主那古井无波的眸子仿佛变冷了几分。
“小七想问什么?”
褚师潼也不再掩饰了,开门见山道:“我之前无意中得知姑母这里有一张玄无月的画卷,想问问如今是否还在,若是在,可否给我看看。”
“不必看了。”长公主移开目光,望向香炉中正在燃烧的香火,“你若想见,直接拿一面铜镜不是看的更清楚吗?”
褚师潼心中了然。
得知真相的这一刻,心中竟毫无波澜。
“所以,当初云妃生下的是个儿子,却被换成了我,她不敢杀我也不敢换我,这件事是你和父皇都知道的。”
“是。”
长公主直接承认了,“包括小七是个女子的事,我和皇兄都是知道的。”
褚师潼心中猛地一震,虽面上不觉,但心中几乎窒息一般的难受。
好像耳边还环绕着褚师御语重心长告诉她的话,希望她富贵平安的度过一生。
原来从一开始褚师御就是知道自己是女子的身份的。
一种可悲又可笑的感觉让褚师潼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
前世褚师御那般宠爱自己,最后的遗诏仍旧传位给了褚师绚。
前世长公主才死活不让褚师凡帮助自己夺嫡,因为她早知道,褚师御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女子。
他们这些命运的始作俑者全都知道。
他们只是看着褚师潼度过悲惨凄苦的日子,看着她疯狂的夺嫡算计还以为有出头之日,实际谁心里都清楚,那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这么多年来,你们眼睁睁看着我如此成长,竟对此没有任何想挽回的余地?”
“小七。”长公主语气依旧沉稳的说:“不要用这种怪罪的语气对我说话,若是你不以皇族的身份成长,你必然无法健康长大。若是你不以皇子的身份活着,一旦你成年之日,就是重复前朝悲剧之时。”
褚师潼这一晚得知的这些真相,足够让她的精神随时崩溃。
心里的怨气夹杂着怒火,悲哀的连责怪都做不到半分。
就好像她终于看破了这个迷局,但迷局的起因,正是因为她自己。
她自幼的生活,自幼的艰辛和苦难。
仅仅是因为可笑的继承了母亲长相的这张脸!
长公主似自言自语似的,“你应该也知道天玄朝覆灭的原因,若是你以女子的身份活着,即便是个普通百姓,这一生也都不可能安稳。”
褚师潼浑身都在颤抖。
止不住的颤抖着。
因为她知道长公主说的都是实话。
若是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怕是还未成年就因为这张祸水一样的脸被人盯上,若是自己是个公主,想必求取者和亲者会扰的北青如天玄朝一样不得安宁。
“可是”她目光慌乱,飘忽的想给自己苦涩的命运找一个原本不该这样的理由,“北青比天玄国富兵强,即便我以公主之位长大,北青也有足够的实力不受侵略”
“小七。”
长公主忽然冷笑一声,“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那种祸国殃民的美貌蛊惑的只有外国人吗?天玄朝覆灭可是因为外敌?”
褚师潼心中最后一丝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毫无怜悯的摔得粉碎。
她深深闭上双眼,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窒息。
天玄国的覆灭,外敌是一部分,最主要的原因,是先皇借助天玄天皇政治不仁这一点,集结民心和兵力,发动了兵变。
也就是内患。
如今听到长公主说出这些话,褚师潼的背脊都在发凉。
原本还以为先皇是因为天玄政治制度本身的问题,为了救百姓于水火才发动兵变推翻了朝政,因为她读过的北青史书就是如此记载的。
可未曾想,这场兵变只是一个造反的由头,造反的真正起因不是大义凛然为了北青的百姓,而是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宛若天仙的美人。
这下,崩坏的不止褚师潼对自己身世的看法,还有对自己家族祖先的看法。
长公主滚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木珠碰撞,跟褚师潼的心跳一样,慢到随时可以停止的程度。
“既然姑母”褚师潼满目哀伤的望着长公主欲言又止。
一个更残忍的问题出现。
两人真的是姑侄吗?
褚师潼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小心到一种极致的程度,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我究竟是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个问题”长公主想了想,道:“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如果你不是皇兄的孩子,那就是父皇的孩子。”
褚师潼的眼泪在这瞬间险些落下。
所以,她的母亲,那个绝世美人,在国破家亡之后不仅成了俘虏,还被迫和这对父子都发生了关系。
或许还不止这两个人。
这般崩溃毁灭的禁\/脔结局之下,生下了她。
所以她褚师潼到现在,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无法确定。
她拧着胳膊上的肉,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可手腕的肉都要拧下来了,身体却僵硬的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眼泪仍旧在眼眶里打转。
长公主看到她这副样子,面露不忍。
“小七无需如此,若是你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那就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等你爬到了最顶峰,没人会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姑母。”
褚师潼的眼泪在眼眶里泛着亮光,可久久不曾落下,她强忍着心中致命的痛,笑的凄惨又美艳,“为何你支持我去夺那皇位,你早知道我是女子,我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拿到那个位置,除了除掉父皇和我所有的皇兄,你作为北青的长公主,很希望看到我一个前朝的余孽以褚师家族后代的身份杀兄弑父?”
她的笑颜,凄美的支离破碎。
长公主竟联想起了群玉楼那日,衣袂飘飘拔剑自刎的女子。
褚师潼加重语气的重复:“我要拿到那位子,杀的可是你的兄长,和你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侄子。”
长公主面对这个问题,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的回答:“因为他们德不配位,所以即便被小七这个女子打压下去,也是应该的。”
褚师潼仰起头,仿佛整个人被一种阴霾笼罩着,精神都恍惚了几分。
她头脑里的东西几乎要爆炸,自幼生出的所有观念好像都在这一刻崩溃,她再也不敢待下去了,强忍住了眼中那不争气的泪水,起身道。
“多谢姑母解疑,今日叨扰姑母已久,小七告辞。”
她转身离开之际,只听长公主在她身后说道:“云妃已死,此事知晓的人只有我和皇兄,若是小七真有本事想报复,那就狠下心去拿到那个位子,若是做不到,以后不必来府上找我。”
褚师潼未曾应声,推门而出。
门外的风雪瞬间吹散了头脑中滚烫的情绪和泪水,只剩下苦涩的哀怨在蠢蠢欲动。
碧水迎上来,笑着说:“殿下,可要回去了?”
看到碧水的面容,褚师潼想起无极大师给的那张纸条。
若恨终逢无境处。
看来,无极大师早就想让她放下心中恨意了。
“回去吧。”
褚师潼的声音十分的微弱,整个人失魂落魄,目光出神,好像这一晚,榨光了她一直辛苦多年维持自己夺嫡的那一份动力。
碧水上前扶着褚师潼,“殿下,您没事吧?”
褚师潼摇了摇头,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再多停留一秒,褚师潼感觉自己都要崩溃。
屋中。
长公主跪在蒲团上,望着前方自言自语。
“阿柒,小七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不要怪我,只有让她坐上那个位置,才是真正给你报了仇。”
她的声音,落寞寂寥。
在这些牌位最深处,隐藏着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牌位。
上面无名无姓,只有四个字。
吾妻阿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