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橄榄枝现母子恩怨千千叠
一旦有皇子接近荣王府的人,褚师御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前世自己跟司景离走的那么近,褚师御明里暗里点了自己很多次,但为了司景离关系到的势力,褚师潼都装作视而不见。
褚师御对自己的宠爱越来越少,若非自己趁早用尽人脉后把司景离直接甩开,很可能自己就被随便指个封地赶了过去。
褚师潼解释道:“意外罢了,称不上救,儿臣手中的扇子无意甩飞了出去,碰巧帮荣王府的世子殿下挡了个茶杯而已。”
褚师御意味深长的微眯起眸子,“那你也算救了,荣王府小世子生的那般俊美,想来你帮他挡下杯子,他定然十分感谢你吧,怎么刚才这事朕并未听见你提起?”
褚师御试探的不要太明显,这种程度上的说辞,已经表明褚师御率先派人调查的并不是周珩川和赵恒的事,而是司景离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褚师潼沉稳道:“因为儿臣已经跟世子殿下解释清楚了,世子殿下也答应帮儿臣修补扇子当作感谢,儿臣以为这件事跟周公子的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且以后儿臣跟世子殿下也不会有什么来往,贸然提起此事,倒有些斤斤计较挟恩求报的意思了。”
褚师潼说的很是坦荡,仿佛所有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褚师御盯着褚师潼看了半天,没有说话。
王公公无声的走进殿中给香炉点上新的安神香,给褚师御的桌上换了壶新的茶倒上,又拿起一旁的绣着龙纹的扇子,微微弯腰给褚师御扇着风,笑道:“陛下,这是药膳房送来的合欢丹参茶,听说是七皇子殿下特意寻得上好丹参,太医说入夏的时候喝这个最是清热去火安心宁神呢。”
褚师御垂眸望了一眼杯中的茶,沉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多谢父皇。”
褚师潼起身,王公公的突然相助,倒是让自己有些意外。
自己从未寻过什么丹参,更不知道什么合欢丹参茶,这完全就是王公公在借此替自己求情。
“小七,你还小,有些事不该掺和的就不要掺和。”褚师御语重心长道:“周珩川的事朕会查清楚后在做断绝,若是他真的怂恿你收青楼女子为妾,那朕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周启祥若是真在颠倒黑白,朕必然也不会饶了整个周家,这件事中你的所做所为朕已经了解了,如果真的与你没关系,朕一定会让周家补偿你的。”
褚师潼道:“父皇乃天子,慧眼如炬,必定会还儿臣一个清白,儿臣先在此谢过父皇。”
褚师御摆了摆手,褚师潼才要告退,不成想,这时外面的太监突然进来禀报。
“陛下,云嫔娘娘在外求见。”
“宣她进来吧。”
褚师潼见到云想容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僵,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云想容的准备。
当她看到云想容精心打扮,款款出现的时候,那张熟悉至极的脸瞬间把前世那种被背叛的所有怒气都要掀起,仿佛瞬身的血液顷刻间开始爆发沸腾,随时都要从血管中冲出来。
云想容生的极为好看,就算已经三十多岁也依旧风韵犹存,放眼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勉强能够平分秋色,其他人在云想容面前那是完全没得比。
路过褚师潼的时候,云想容特意看了她一眼,脸上虽然笑着,但目光却像是刀子一样在那一刹那扎向褚师潼。
褚师潼拼命克制着心里疯狂弥漫的恨意,掩在长袍下的拳头攥的死死的,指甲几乎要把手掌尅(kei)出来一个血印。
云想容只看了褚师潼一眼,便无视她走到褚师御面前莹莹行礼。
“参见陛下。”
“起来吧。”
褚师御的态度和缓了一些,道:“你可是听说小七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的?”
云想容笑的十分温婉,语气温柔的说道:“臣妾许久不见小七了,听说陛下让小七进宫,臣妾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褚师御道:“正好你们母子俩今日都在,不如留下陪朕用晚膳吧。”
云想容立刻道:“臣妾遵旨。”
褚师潼仍旧未曾回过劲来。
褚师御微微蹙眉,看向褚师潼,“小七?你怎么了?”
褚师潼立刻回神,刚才陷入回忆中沸腾起的热血,好似也在这一瞬间被现实冰封住,变的彻骨寒凉。
她勉强露出笑容,生生吞下几乎要破皮而出的恨意,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平稳不被人发现,道:“回父皇,儿臣只是许久未见母妃了,高兴过了头,竟连行礼都忘了,还望父皇母妃恕罪。”
云想容眉目温柔,好似一个宠溺孩子至极的母亲,笑道:“你这孩子,要不是因为你住在东五所不便入宫,母妃自是日日都想见到你。”
扯谎罢了。
云想容因为受宠,私下里在宫收买了不少人,褚师潼被她叫进宫里都是未曾经过褚师御允许的,每天固定轮班的禁卫军都被云想容收买了。
皇子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入后宫,但基本上只要母妃受宠,收买禁卫军进后宫之事是见怪不怪的。
褚师潼估摸着褚师御是知道这些事的,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褚师御。
褚师御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道:“既然你们母子今日都在这儿,那便一同陪朕用了晚膳再走吧。”
云想容立刻行礼道:“多谢陛下。”
褚师潼浑身都在抗拒,但这个时候很明显不能表现出跟自己上一句话完全相反的行为,只能继续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跟随云想容行礼。
“多谢父皇。”
……
这顿饭吃的褚师潼浑身上下不舒服。
云想容一直装模作样的表演着柔情似水的戏码,跟褚师御演完恩爱之后又跟褚师潼演着母慈子孝的模样,褚师潼当着褚师御的面不能不配合,只好强忍着恶心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褚师御继续在御书房批折子,云想容和褚师潼告退后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宫殿的瞬间,两人脸上的笑容在同一时间消失。
褚师潼的脸都要笑僵了,云想容也没好到哪里去。
气氛诡异的沉默着,直到走出养心殿的院落门口,云想容才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身来,望着褚师潼的表情有些阴郁难测。
“随本宫去露华宫。”
似乎是刚在在御书房里听惯了云想容装模作样的声音,冷不丁听到她如此冰冷晦暗的音色,褚师潼心中的恶心竟瞬间散去。
不用多说,她的好母妃来御书房,就是为了在离开的时候把她带去露华宫。
想来昨日她三番五次传自己进宫都被自己拒绝,云想容心里必定闷了好大的气想出。
褚师潼甚至懒得在她面前装,面无表情的说道:“天色已晚,母妃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儿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话说的很快,语气也十分的敷衍。
说罢,褚师潼转身就要离开,云想容猛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五月末,早已入夏,天气愈来愈热,褚师潼轻薄的常服里面也只有一层里衣。
想来是云想容太过用力,指甲上的黄金护甲猛地在褚师潼的手背上划过,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一道刺眼的红印。
云想容紧紧攥住了褚师潼的手腕,手中用力,仿佛攥紧的并不是手腕,而是褚师潼的脖子。
褚师潼反手一转,云想容手腕吃痛,立刻松手,随后褚师潼趁这时候毫不留情的反抓住云想容的胳膊。
她的母后锦衣玉食多年,胳膊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云想容被褚师潼的动作惊到,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瞪过去,眼中充斥着愤怒。
“怎么?几日不见,反了你了?”
养心殿前,她不敢大声吵嚷,可压低的声音完全掩盖不住她即将爆发的火气。
褚师潼毫不畏惧的对上她的目光,“母妃,你我母子连心,我又怎么反你呢?”
她的语气平静如一潭死水,但却阴森森的透出几分掩盖不住的刺骨寒凉。
云想容完全没想到褚师潼竟然敢反抗,还敢对自己动手,火气更甚,“那你还不放手!本宫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的吗?”
不知是哪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褚师潼抓住云想容胳膊的手中更加用力,眼中的恨意也越来越强。
褚师潼从小便一直被说是习武的好苗子,前世有不少武场的夫子想让她习武,但她并没有答应,选择了习文,在朝堂里整日勾心斗角,她如今虽然才十四岁,但相比于整日在后宫养尊处优的云想容来说,自然是褚师潼的力气更大些。
云想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褚师潼捏碎了,那张常年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也在这种疼痛下有些狰狞的扭曲。
“松手!你这个不孝子!”
云想容嘴上骂着,手里也使劲挣脱着,甚至用另一只手使劲打向褚师潼的手臂,但无论她怎么费劲也挣脱不开,她痛的眼泪都要出来,忍不住对着身旁的下人说道:“眼睛瞎了吗?还不过来帮本宫把这个不孝子拽开!”
云想容的贴身宫女悦儿立刻上前,尝试了几下之后,悦儿发现怎么也挣不开,眼见云想容脾气越来越暴躁,只好低声劝说道:“殿下,养心殿门口人多眼杂,若是一会儿让旁人看到就不好了,还请殿下放手吧。”
褚师潼冷笑,“人多眼杂?似乎刚才母妃想抓住本皇子的时候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旁人看到,为何本皇子只是用母妃的方式对待她,你就要提起所谓的人多眼杂?”
悦儿被褚师潼这句话怼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云想容恶狠狠的说道:“本宫是你的生身之母!本宫抓你如何?让你死又如何?你这个不孝子,若是你还不赶快放开本宫,那本宫明日就告诉陛下,说你压根不是皇子!这等欺君之罪你就给本宫等死吧!”
她的表情狰狞之中,不自觉的带上一抹扭曲的笑容。
这句话在褚师潼长大之后,几乎每次提起来都能戳到褚师潼的痛楚,百试百灵,一旦褚师潼不听自己的话,只要自己一提起这件事,褚师潼就会乖乖听话,任打任骂。
可她万万没想到,褚师潼给她的回答不是立刻松手然后跪地认怂,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似的说。
“好啊,那母妃现在就去吧。”
云想容整个人愣在原地,双眼瞪得死死地,她简直不敢置信。
“你疯了吗?你女扮男装十几年,陛下知道定然要将你五马分尸!”
“母妃多虑了。”
褚师潼的双眼都变得有些猩红,语气里都缠着意犹未尽的恨意。
“就算我女扮男装有欺君之罪,那第一个被处死的也不是我,而是你!我即便是个女子又如何?那我也是父皇的女儿,是褚师皇家的血脉,陛下不会因为这种事杀害自己的儿女,我最多不过以后不受宠,成年之后被送去封地罢了。而你呢?你只是后宫一个嫔位,出身卑贱,连母家都没有,皇嗣一事你敢欺骗陛下多年,这个欺君之罪五马分尸,你是要定了!”
“你!”云想容被褚师潼的话仿佛戳到心坎,气急败坏的红了眼睛,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本宫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死门前走一遭就为了生你这个不孝子!本宫真是后悔!要不是生了你这个讨债鬼,本宫用得着日夜提心吊胆吗?若本宫生的是个儿子,本宫用得着如此费心在后宫步步为营吗?就因为生了你,本宫再未有过身孕,一定是你占了本宫儿子的地方!”
说着,她疯了似的想冲上前打褚师潼,被悦儿连忙拦住。
毕竟是在养心殿前,刚才两人之间虽然剑拔弩张,但仍旧动作和声音都很小。
“殿下,您快放开吧,毕竟娘娘是您的母妃,她做的一切也是为您好啊。”
褚师潼的眼角也控住不住的湿润起来,她猛地松开手,悦儿和云想容猝不及防的被摔倒在地上。
褚师潼静静看着云想容,声音压得更低,有些嘶哑的说道。
“我宁可没有被你生出来。”
刚才她说与云想容的话,何尝又不是说给自己听?
她面对云想容的孝心绑架,只能一字一句用这种话狠狠戳着云想容的心作为一种报复。
褚师潼也在这一瞬间,终于悟了。
云想容是后悔生了她一个女子的,也恨生了她之后再未能生出一个皇子来。
悦儿刚扶着云想容起来,云想容便一把推开了她,掀起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皱皱巴巴的袖袍,看到了胳膊上的一圈淤青。
“七皇子殿下——”
不远处传来王公公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