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昔旧痕
——荒漠,北漠城北七十里
千里荒漠中,阵阵黄沙起伏,一座客栈犹如海中一叶扁舟,随着风沙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总算有落脚的地方了!再找不到客栈,恐怕就要饿死在路上了!”随着一句叹息,“好客来”客栈的门被推开。
“没办法,荒漠这么大,带的东西又不能太多”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向柳御刑一脸疲惫的柳御刑。
柳御刑趴在桌子上,一脸懊恼:“前几天经过一个客栈,我说带点吃食,你却不允,害得我们险些饿死在这路上。”
秦武无奈摇头:“路上情况多变,带着太多东西恐遭人惦记。况且,我们并非没有干粮,只是你不想吃罢了。”
然而,就在秦武话音刚落,柳御刑已经大声呼唤:“小二,快上三斤牛肉,再来两坛醉春秋!”秦武看着柳御刑的豪放,秦武真想一把掐死他。
就在这时,一名紫发男子身披貂皮大衣,手持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走进客栈。其长发随风飘动,格外引人注目。
尽管面容沧桑,但那刀削般的五官仍能透露出年轻时的英俊。
“老板,我又带来了些好东西!”男子将麻袋递给老板,里面是三张兽皮和一条珍贵的紫貂皮。
老板高兴地接过,连声称赞:“三天时间就弄到了这么多,还有紫貂皮,这可是宝贝啊!”
男子笑了笑:“这种家伙狡猾的很,寻常时候半年都见不着一只!”
“来,客官,您要的肉来了,还有两坛醉春秋!”秦武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享受着桌上的酒肉。
不得不说,赶这么长时间的路,确实该犒劳一下自己了,毕竟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玉樱四壶,两头全羊,我再吩咐个下人给你送去!”老板显然非常高兴,随后便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不必了,路途遥远,万一遇到狼兽就不好了。”紫发男子婉拒道,“况且,这点东西,拿得了!”
扛起羊,男子手提着几壶酒,径直走了出去。客栈老板老板送到门口,关切地喊道:“下次再来啊!小穆!”
秦武目睹这一切,不禁感叹:“没想到在这偏远之地,还能遇到这等奇人。”低头一看,桌上的菜肴丰富得如同满汉全席,秦武顿时愣住了。
“小小二,这些多少钱?”秦武战战兢兢地问道。
“回客官,一共三枚银镀晶!”小二充满笑容地看着秦武。
“哦,才三枚银镀晶?!!!”秦武猛然起身,给一旁的小二吓了一跳,随后便在邻桌人的惊异目光中,像个撒了气的皮球般坐回位置上。
这一顿,吃掉了他们的近半的盘缠!秦武黑着脸递过去三枚银镀晶和两枚镀晶,说到:“住店,一一间房就好,明日一早就走。”
“好嘞!”小二接过钱,见秦武面色欠佳,解释道:“客官,您别怨我们这客栈菜价贵,您也知道,这偏僻地方,任何东西都是稀缺!
而且,您这可都是名贵食材,个顶个的好!特别是这雪顶鹿肉,这可是穆图那家伙生擒的!在这吃的都是上等草料,直到您来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
秦武懒得听他说,拿起筷子,刚想要多吃些回回本的时候。
然而,“穆图”这个名字再次让他愣住,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刚才说谁?”“穆穆图啊”小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又被秦武的突然反应给吓了一跳。
秦武立刻转向柳御刑,神色严峻地说:“御刑,把将封哥吩咐的给我说一下!”秦武看向柳御刑,使劲咽下了饭菜,擦擦嘴角,说到:
“是叫穆图,年约二十七八。相貌嘛,听封哥说,最显眼的便是一头紫发哎哎!让我再吃一口!”
柳御刑还没说完,秦武就急不可耐地拉起了他:“别吃了,误大事了!”说着便拉着柳御刑朝门口走去。
“还没吃完呢,多浪费啊!”柳御刑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饭桌,满脸失落。两人刚迈出两步,小二就连忙上前阻拦:
“二位客官,要是找穆图的话,明日也不迟,反正他一直都住在这一带。”
“况且,眼看天就要黑了,夜黑风高的,走上沙漠,可不是闹着玩的!”秦武听到小二的话,思虑良久,最终缓缓坐了下来。
“敢问二位客官来找穆图有何事?呵呵,不方便的话,不用搭理小人的!”穆图作为自家店的“供货商”,小二觉得还是有必要打听一下的。
“哦,那个,家兄和穆图是堂兄弟,失踪多年。刚得到一些线索,让我俩来找一下。”说完,秦武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小二看出破绽。
据流封所言,自己要找的家伙,向来不爱暴露自己身份。而秦武也是在赌,赌店小二不知道穆图的真实身份。
“那你们是?”看着店小二不解,秦武心中一喜,看来,他赌对了!
“哦,我们是武之国半步城穆家的,我叫穆武,他叫穆刑。刚刚我们提及的家兄就就是穆封!”
说到此处,秦武有些后悔了,找个穆图,三人都随穆姓了
“哦!原来是穆家的公子,失礼了,还请二位莫怪!”小二道了声歉,然后挠了挠头离去。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柳御刑听完二人的对话,待小二走后,看向一脸愁苦的秦武,尴尬问道。
“现在才知道,晚了。明天再说吧!”秦武掂起一坛酒,瞥了眼柳御刑:“要是让封哥知道我们偷喝酒,非得扒了我们的皮!”
——此间客栈,二楼
“阿嚏!”流封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这两个小子,又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说完,他抬头看见身边五花大绑着的青衣男子,嘴角微微上翘。
“喂喂!这是我的衣服!”此刻,流封面前正坐着啊不,正五花大绑着一名似女非女的青衣男子。
浓厚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洁白如玉的皮肤,秀气十足的脸庞,很难让人不混淆此人的性别。
“我管你!”流封擦完鼻涕,松开了青衣男子的衣角,悠哉地躺回床上。
“哎你说,那俩小子会不会暴露啊?”青衣男子突然问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他们暴不暴露我不知道,但你暴露了,还被我抓住了。”流封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哎不是,我说苏澄,你是习惯了被人绑着还是怎么?自己被五花大绑着,还在这担心别人呢!”
流封看着吊儿郎当的那名叫做苏澄的男子,满脸无奈。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肯松绑!”苏澄装作委屈地嘟囔。
“我不是说了嘛,要不加入我天行军,谋个一官半职,要不就将前几年骗走的那两枚金镀晶拿来!”
流封也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只不过,这在苏澄面前,显得诡异至极!
“没事,两样都不选的话,你也就被我绑着,挂在身后度过余生而已!”流封拿出长枪,比划了下长度,准备将苏澄挂在上面扛着。
“喂喂!会勒死的呀!”苏澄见流封长枪正要穿过自己脖颈上的套索时,也是立马着急了。
“那就快点选吧。”流封催促道。
“我真没钱啊!你到底相中我哪点了,我改还不行吗?”苏澄苦着脸哀求。
“要说优点,还真有”流封突然认真起来,盯着苏澄,令后者毛骨悚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的九重紫云步,快到第七重了吧?”
流封说出了这句话,令刚刚还在俏皮的苏澄明显一愣。
“呵呵呵,九重紫云步,世间最快步法。落到你小子手里,却发挥不了其真正的作用,可惜喽!”流封叹息了一声。
“少少瞧不起人了!我好歹也是苏家的人,这传家秘技,我只是”苏澄神色慌张,说到此处突然不语。
“只是什么?”流封追问,苏澄没有回答。
“论速度,世间鲜有技法能与九重紫云步相匹敌,你要是一直颓废下去,岂不埋没了你这一身天赋和技法?”
流封看着突然沉默的苏澄,想缓解一下气氛:
“幸亏知道你这家伙经常来骗吃骗喝,提前做好了准备。不然,上哪去找这么优秀的人才?”
正如流封所说,经过高层的再次商议,此次要拉拢的,其实除了穆图,还有一个人,就是苏澄!这也是流封来此的目的之一!
“原来如此,我说凭小爷的身姿怎会被你抓住!”一聊起别的话题,苏澄就立马恢复了原先贱贱的样子。
看着苏澄那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流封苦笑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决定吧!”
“哎!既然你都真诚相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建个功,立个业吧!”果然,在两人对视许久,苏澄欣然答应。
其实,在很久之前苏澄就对流封说过:“还钱是不可能的!要是你真要本事的话,就抓我当苦力吧!”这句话,两人一直都记得。
“建功立业,以你的能力,完全没问题”流封边说,边开始给苏澄松绑。
“那是!我苏澄可是掌握着天行大大小小的情报。上到乘煌绯闻,下到乡绅王老五小妾的乳名,我都知道!快快,给你亲爱的同僚松绑!”
苏澄一时间忘乎所以,鼻子翘的比天还高。
刚刚还欲给苏澄松绑的流封一听,笑了声,松开双手,走到了桌前竟看起了书?
“看你在那挺舒服的,先绑一晚上吧!”
“什什么?喂,喂喂!”
——半个时辰后
“好了,省的我烦心!”终于,受不了苏澄的唠叨,流封选择了投降。
“这样才对嘛!对你,对我,都好!”苏澄跳了起来,笑道。
“没事的话,就先睡吧,明天还要赶路”流封爱搭不理地解下了黑袍,露出了小腿和手臂上的黑色带状物体。
“方担石?还是四十块!你是怪物吧!”苏澄看着流封四肢,惊讶道。“方担石,四块为一担,一担一百斤,一个胳膊就二百五!”
“你”流封眼角一抽,也没再搭理苏澄,卸下了方担石。
“好东西啊,送我吧,最近正巧遇到了瓶颈,我得好好练一练”苏澄吃力地拿起一条黑带,四块像笏板大小的石块包裹在里面,其重量也是不言而喻。
“随便,反正对我来说也没多大作用了,回去后早晚得换”流封看了眼苏澄,意味深长地轻喃:
“你果然变了!”
“变了?”苏澄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流封,然后又摆弄起了方担石。将方担石戴上后,艰难地在房间中走动,引得地板吱呀呀地响。
许久后,苏澄气喘吁吁地停下,语重心长说了一句:“确实,也该变了!”
流封躺回床上,轻声细语:“可别变得不知死活。”
这次苏澄没有听到流封细语,只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听说天熙的流瑾是你兄长?”
“天下习文之人,何人不知他?不过他差点被当成挡路石给铲除,还真是乘煌的作风!”苏澄不满地说了句。
“这是劫难,也是机缘。家兄虽是一介文人,但我相信,今后定能轰动天行!”流封脸上露出自豪之色。
“看来,你那兄长很令你佩服啊~”苏澄看了眼流封,又露出了贱贱的笑容,讨趣道。
“自然,论及流瑾的才学与实力,我最是了解!”流封不自觉地飘飘然。
房间内沉默了些许,流封突然看向了苏澄:“倒是你,苏氏第一天才,文武均双全,潜力可丝毫不输那些名士啊!”
“可世人皆以为我死了,死于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苏澄双手抱头,望着房梁,回忆起那场龙甲军、神武军围府烧杀的惨剧,族人的恐惧与绝望再次浮现在脑海。
“小澄!现在只有你参悟了紫云步,只有你离开的机会大!活下去!”母亲那不舍而又慈爱的表情刻骨铭心。
“全族听令!死守东门!阿澄,带着我们的希望,为了苏氏未来!快走!!!”父亲披着战甲,率领族人厮杀,和自己不断奔跑的那个夜晚。他永远的忘不了!
每每想到此处,苏澄都浑身颤抖。“宣鸿要做的事,我偏要对着干!”说罢,苏澄猛地出拳,胳膊一阵疼痛。
“别太勉强,百斤左右就差不多了”流封在一旁劝诫到。
“自然,我可不想戴个二百五”听到苏澄的话,流封眼角又是一抽。不过看着苏澄愤恨而又故作淡定的面目,还是转移了话题:
“早点睡吧,明天跟我去雪林寻人”
听到流封想要休息,在一旁摆弄方担石的苏澄犹豫了下,随即投以期待的目光:“你这床铺太小,起码给我点钱,让我去开间房呗!”
半个时辰后,流封顶着无精打采的双眼看着房梁,说到:“所以你又骗了我两枚镀晶”
“这不叫骗,我入了天行军,就是天行军的人。我这是为军队节省开支,毕竟,我的钱,就是军队的钱!””苏澄打起了地铺,理直气壮地回应。
——翌日,中午
“看,封哥说的地址果然没错,前面就是雪林了!”秦武二人望着前方的若隐若现的雪林,高兴道。
“这等风景,也是极为罕见,一边是茫茫无尽的黄沙,一边是白雪皑皑的山脉。”秦武紧了紧身上的棉袄,两个小狮子模样的吊坠碰撞得叮当响。
“没想到啊,你个五大三粗的人竟也爱戴着这么个小玩意”柳御刑的目光被秦武的吊坠吸引,好奇地笑道。
“母亲留给我的”秦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思念。
“老板娘啊,没想到他还会弄这小玩意!”柳御刑走在前面,想起老板娘那风情万种的模样,感叹道。
然而,秦武的回答却令柳御刑的笑容凝固住了,“不是,我母亲在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秦武转过身,继续前行,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
“老板娘和母亲二人虽是姐妹,但最后都嫁给了我父亲。”看着柳御刑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沉重,秦武继续道:
“而你口中的老板娘,是我的姨娘。名为花清词,而我的生母,叫做花清诗。”
“抱抱歉”柳御刑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勾起了秦武的伤心事,连忙道歉。
“没什么,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秦武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你可知我父亲为什么要和宣鸿对着干?”仿佛是柳御刑的话语激起了秦武的兴致,也或许只是后者想要倾诉一下。
“为什么?”柳御刑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为了我母亲。”秦武停下脚步,用力踢飞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块,
“十八年前,我父亲为了救我母亲,曾联合坠澄溪的人发动过暴乱,但最终败给了楚信。”
“那时候,姨娘和坠澄溪的那位还是至交。而有一次,她们二人在去天熙的路上被后者劫持。我父亲前去交涉,但最终却是让我母亲””
此刻的柳御刑安静了很多,默默地听着秦武讲述。
“而我的出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喜悦,因为姨娘她们还在天熙受苦。然而,在我出生后不久,我母亲做出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她瞒着所有人,连夜快马加鞭赶到天熙,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姨娘等十人的性命!”
秦武说到此处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柳御刑想劝他别说了,可终究没有开出口。
“虽然父亲他们连夜发兵,但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走入了那祭天大阵。”秦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过”
过了许久,秦武缓缓抬起了头:“若真有在天之灵,我应该能让她感到欣慰吧!”秦武握了握自己那双惩罚了诸多恶人,又拯救了诸多生命的双手,坚定地说道。
“你的存在本身就会使令堂欣慰的!毕竟,你是可你母亲留给秦店主他们的唯一啊!”柳御刑拍了拍秦武的肩膀,轻声安慰。
“听了我的故事,可否讲一讲你和你那大英雄父亲的故事?”见柳御刑拍自己的肩膀,秦武平复下心情,对前者笑道。
“唉!与你们相比,我与父亲属实再平淡不过了”柳御刑与秦武边聊边向着雪林走去,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远处的大石后面“太他娘的动人了,呜呜呜!”二人走后不久,苏澄痛哭流涕地拿起了衣角擦擦鼻涕。
“喂,报私仇是吧!”流封一脸嫌弃地夺过自己的衣角,属实无奈。不过回想起来,自己与秦烈认识这么多年,对他,还是了解太少啊!
“怒发冲冠为红颜,没想到,秦烈也是个多情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