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部落女孩
兽皮帘拉开一条缝隙，晨曦的光线透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皮肤蜡黄的脸。
“帕娜，等会儿你是不是要去尧部落换物资？”女人微喘着问道，还没等帕娜回答，她便继续说，“我新晒了些果干，你一起带去吧，看看能不能多换些盐回来。”她边说边递过一包树叶包好的果干。
“姨，我这次带的东西够换盐了，果干你留着给孩子们吃吧。”帕娜抱起草垛旁一个用兽皮捆成的包裹，边说边将女人推出帐篷。这帐篷很小，只够容纳一人，平时睡觉还得蜷缩着身体，实在谈不上舒适。
话虽如此，女人还是显得担心，瞅瞅手中的果干，又看看帕娜，嘴里嗫嚅着：“真的够啦？”
“够啦，够啦。”帕娜怕她再说下去，将包裹举到身边拍了拍：“看看，那么多东西呢，再说了就我这身板，带的东西太多反而走不动路。”
女人垂头打量了一下帕娜，十五六岁的女娃娃，因为部落食物不丰盛，依旧瘦瘦小小的，若是在其他部落，早已是能生娃的女人了，而在她们部落还显得像个小孩，心中油然升起愧疚和难过。想再说些什么，却又都吞回肚子，有些话说多了也是苍白。
“姨，你就在家好好照顾几个小的，我和祖玛说一声，等会直接走。对了，前阵子听隔壁部落的木格说有野狼在周围转悠，出去摘果子一定要小心。”
“好，我带着孩子们不走远，你自己也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帕娜笑着点头，将包裹甩到身后，扭头往另一个帐篷走去。
女人轻叹一声，移开视线，看向自己只剩一半的右脚，那是几年前被野兽咬去的。若是当时跑得再快一些，这只脚或许还能保住，现在也不用让帕娜独自扛起部落的重担。
“祖玛，你醒了吗？”帕娜在帐篷外低声问道，听到里面有微微响动，才拉开一条缝隙，轻唤了一声祖玛。
老人低低咳嗽了一声，缓了缓才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慈祥：“帕娜啊，进来，坐我边上来。”
帕娜将包裹放在帐篷外的平地上，乖巧地钻进帐篷，侧坐着等待祖玛临行前的交代。
“你是个机灵的孩子，物资能换多少是多少，最重要的是保住命回来。”祖玛生怕这孩子听不进去，主动伸手将帕娜的手掌包裹住，并加重了点力气。
帕娜无奈，这些话老人已经念叨的她耳朵生茧了，每次出门都会被再次耳提面命，仿佛她不知道自我保护一般。
“听到了，您放心，我保证，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这样。”
老人露出浅浅的笑，点了点头，但眼中的担忧挥之不去。树林里充满危险，更何况是远方的尧部落，这一路上有多少危险等待着她的孩子。
想起离开多年的孩子们，哪个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在外面，如今她只剩一个女儿和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唯一让她欣慰的是眼前的孙女，才让她们部落得以存活于这片丛林中。偶尔她也会想，是否祖先的保佑，让她们拥有这么一个孩子。
“时间不早，我走了。祖玛，这几天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采的树叶，你记得放进烧热的水里慢慢喝，千万不要用冷水直接喝。还有留下的食物别省着，夏天还很长，等我回来，肯定能找到更多果子的……”
“我知道。”老人似是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这过去至少要走两天，赶紧出发，早去早回。”
帕娜反握住老人的手轻轻拍了拍，起身，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帐篷。
帐篷内，老人等光线退去，眼角才湿润，许久，浑浊的老眼眨了眨，伸手捞起草垛边搓了一半的草绳继续搓碾起来。
帐篷里呲啦呲啦的声音，与远去的脚步渐渐重合在一起……
山巅上，背影纤细的帕娜背着卷好的兽皮包裹，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山脚下的一片褐黄土地。
听祖玛说，那里小时候是一片绿地，是很多动物的栖息地，直到一个部落从远方搬迁到此，迅速发展，吞并周围其他部落，如今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
在帕娜看来，尧部落已经脱离了部落范畴，用城邦称呼更为合适。
“这就是差距啊，羡慕嫉妒恨。”帕娜撇嘴嘟囔了一句，瘫坐在鲜绿色的草坪上，捶了捶酸痛的腿。只有这种没人时候，她才能暴露自己的本性。
严格来说，她不能算是本土人，因为她是一个拥有文明社会记忆却被困在原始社会身体里的怪胎。当她发现自己重新投胎，从一个原始女人肚子里生出来时，第一感受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带着前世记忆生活并不值得高兴，三观的格格不入在最初几年里折磨得她不轻，直到意识到改变才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后，才慢慢接受现实，融入这个以蛮荒为基调的原始世界。
然而当她逐渐适应这一切，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暴露出来：她这辈子的人生是个hard模式。
出生时部落只有十几个人，这十六年里人口不断减少，目前只剩7人，除了她自己，祖玛和祖玛唯一的女儿帕蒂，剩下的4个都是女孩，年龄分别在4到8岁之间。
会这样并不奇怪，她们是一个采集型部落，女人作为主力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近些年男人们离开部落，去了附近的狩猎部落并长期定居。
开始时弊端不显，到了如今，狩猎部落将领地一再往她们部落迁移，生活区域被不断压缩，可获得的食物逐年减少，恶性循环下成了如今这样。
“一定得改变！”想到此处，帕娜恶狠狠捶了下草坪。一只飞虫受惊般跳了半丈高，确定对方没发现自己后，快速蹦远。
即便知道部落一定要有所改变，帕娜却不知从何入手。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想起包裹里的“货物”，帕娜眉头拧成麻绳。
她其实在帕蒂面前撒了谎，部落里的食物本就少，若再拿出来换盐，大家得饿肚子。所以她把能留的都留了下来，包裹里装了石头装样子。离开部落一段距离后，她就把石头丢在了路边。
幸好是夏天，几天路途，通过采集野果或捞鱼虾，也能填饱肚子。若说不怀念曾经那个食物丰沛的文明社会，那是不可能的，可怀念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只能面对现实。
想到此处，帕娜咬咬牙，从草坪上跳起来，踢踢腿，拍掉身上的草屑，呼出一口浊气，快步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