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唱《长生殿》
楚晚棠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胃里翻腾倒海的难受。
楚怀礼来看过两次,等孙女睡了才离开。
沈书黎看到好友这样,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给她喂了药,又用小勺喂点蜂蜜水,才软软靠在她身边。
她拿出手机,父亲发过来解释和询问情况的消息,都被她置之不理。
给自己和脸色苍白的楚晚棠拍了张照片,发到她们的闺蜜群里:
“就在几天前我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现在看到晚棠这样,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们,真的已经要学着成为一个大人了吗?”
很快远在纽约的言茉就回了消息:
“乖宝,一切都会好的,我这边学业很快就结束了,等我回去,咱们一起给晚棠撑腰。”
她们三个是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这几年虽然分散在各地,但感情一点都没变。
有了言茉的安慰,沈书黎心里宽松了些,点开老父亲的对话框:
“我今晚陪海棠,不回家了。”
刚放下手机,身边楚晚棠忽然一个翻身,干呕起来。
沈书黎赶紧给她拍背顺气。
“黎黎,我……我好像看到死神了呜呜呜……”
干呕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楚晚棠软软趴在枕头上流眼泪,含糊不清的说:
“好难受,我不会是要死了吧呜呜呜……我要是死了,爷爷怎么办剧团怎么办啊……”
一番话听的沈书黎眼泪汪汪,不断地安慰她。
然后就听到楚晚棠说:
“那死神看着还挺帅的,这样的话……呜呜……我死起来应该也不会很痛苦,可是我死了爷爷怎么办啊呜呜呜……”
沈书黎:???
她说的死神,莫不是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不由觉得好笑。
醉酒的晚棠,还真是糊涂的可爱。
折腾了半夜,第二天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王妈给楚晚棠备了清淡的粥暖胃。
宿醉未消,楚晚棠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会觉得恶心,脚步虚浮,在爷爷的劝解下勉强吃了两口。
沈书黎倒是胃口大开,她最喜欢王妈做的家常菜。以前一放假就来楚家蹭饭吃,每回都是吃的肚子浑圆,回家后再断食减肥。
饭后,两人又手拉手回房间休息。
刚齐齐躺床上,楚晚棠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电话那边是雷明,语气恳切,简短表达了邀楚晚棠去鎏金楼一叙的请求。
“好家伙!这人要不要脸啊,昨晚把你喝成那样,今天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书黎听了气的从床上跳起来阻拦。
“听语气倒不像是要为难人,”楚晚棠起身收拾,“再说了,都到这份上了,要是不赴约,那我昨晚的罪不是白受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她可不干。
“那我今天必须陪你去,要是还让你喝酒或者做什么过分的事,我豁出去也要给他两下子。”
沈书黎挥着拳头,凶巴巴的样子逗笑了楚晚棠。
“别说你,我也得把他从鎏金楼上丢出来,当皮球踢才解气。”
“哈哈哈,你这个好,咱就这么干!”
两人说笑着出门,沈书黎开着她的奔驰小跑,不多时就到了鎏金楼。
雷明亲自在鎏金楼的大厅里候着,看到楚晚棠来,热情上前迎接。
两好朋友对视一眼,只觉得奇怪。
雷明这是被夺舍了?
这态度,和昨晚真是天壤之别。
“楚小姐,你终于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快跟我上去。”
雷明的热情让楚晚棠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背后捏了捏沈书黎的手。
“没事,我陪着你呢。”沈书黎小声说。
两女孩连体婴儿似的站在一起。
雷明看了一眼,终究是没敢多说什么,在前面引路,小心翼翼的带着楚晚棠上楼。
还是886号包房,门敞开着,昨晚的人都在。
神奇的是这些人都站在那里,一个个表情微妙,姿态端正。
唯谢宾白一脸纨绔模样。
楚晚棠透过站立的众人,看见主位上坐着一个雅正矜贵的男人。濯濯如泉中玉,萧萧似松下风,看一眼就让人心神明朗,并不像他们表现的那样吓人。
“这是……”
分不清什么情况,楚晚棠低声疑惑。
跟在后面的沈书黎,一眼就认出了主位上的人,低声惊呼。
楚晚棠回头看她:认识?
沈书黎在她耳边低语,“就是他,你昨晚见过的……那个死神。”
楚晚棠:……死神?什么死神?
她更懵了。
“秦先生,楚小姐到了。”雷明满脸堆笑的说。
主位上的男人闻言,掐灭手上的雪茄,侧头看了一眼,离窗户最近的谢浦和便立刻过去打开了窗户。
“楚小姐,请坐。”
秦濯萧起身,帮楚晚棠拉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
沈书黎已经被眼前这阵仗吓坏了,在和一脸严肃的父亲对视后,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楚晚棠也有些懵,但还是挺直了脊背过去,大方落座。
秦濯萧看她一眼,将桌上的清粥往她面前推了推,“楚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谢谢您,已经好多了。”
楚晚棠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能让苏陵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在席间站着,他坐着的人,想来身份不简单。
秦濯萧听了她的话,不由嘴角微勾:您?
他细看她的眉眼,因为昨夜哭过,美眸微红,还有点肿,更加惹人怜爱。
楚晚棠看着眼前的粥,浅笑,“谢谢您,我在家吃过了。”
周围人都站着,她坐在那里有些拘谨。
秦濯萧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一个眼神看去,以雷明为首的众人才轻轻落座。
沈书黎被父亲拉在身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谢宾白死死盯着两人,脸上都是不满,又敢怒不敢言,脚背都快被他老爸踩穿了才收回视线。
“听说楚小姐想让你们的昆曲剧团上咏春晚会?”秦濯萧声音轻缓,似是怕吓到她。
“嗯!”
说到这个,楚晚棠可就不紧张了。
她赶紧将他们的昆曲剧团介绍了一番:
参加过的大小演出,拿手的曲目,得过的奖……如数家珍。
秦濯萧含笑听着,期间自在的夹了两口菜。
两人交谈,桌上其他人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安静。
等楚晚棠说完,他优雅的拿帕子擦拭嘴角,问询她的意见: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听楚小姐唱一曲?”
楚晚棠微愣,这么礼貌?
这可比昨晚被逼着喝酒才能有机会演出好多了。
“可以,先生有没有想听的选段?”她立刻答应下来。
“那就来一段《长生殿》,可以吗?”
楚晚棠诧异的看他。
没想到他对昆曲还有些研究。
一般人都只知道《牡丹亭》是昆曲里的经典,他竟还知道《长生殿》。
“好!”
说着,楚晚棠就起身。
秦濯萧扫了一眼桌上众人,有眼力见儿的立刻起身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门在外面被关上。
没有正式登台表演的昆曲,不是谁都有资格欣赏。
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楚晚棠虽然惊讶,却也立了范儿,兰花捻指,细腰玲珑,一转头已经换了神情。
“花繁浓艳想容颜,云想衣裳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
楚晚棠唱的是《长生殿·小宴》选段,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游园赏景,浅斟低酌的故事。
曲声缠绵婉转,如兰泣露珠落玉盘,余音缭绕,一声声扣人心弦。
秦濯萧眼神温柔,安静听着。
眼前人明明只一身简单白t长裤,却在举手投足能让人看见水袖长舞,金扇摇曳;顾盼间双眸生辉,风华无双。
好巧不巧,她唱的正是他当年惊鸿一瞥时,她在台上练的那段。
五年时间,她的曲艺更为精妙,身段、姿态乃至眼神,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十指纤细修长,抬腕拨动空气,风情自指尖流溢,令人沉醉其中。
唱昆曲,对楚晚棠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五岁开嗓十岁登台,又在京华戏曲学院潜心学习四年,唱段身法早已烂熟于心。
在她看来,今天的表演更像是一场考核。
表演间隙,她仔细观察考官的神态,担心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不满意。
四目相撞,她只看到了男人眼里的鼓励,欣赏,惊艳和她理解不了的一抹情绪。
等她唱完,定式,男人的目光迟迟没有收回。
那眼神像是一团柔软的月光,将她周身包裹着,又像是透过她,照向更远的地方。
“您觉得,怎么样?”楚晚棠微微一笑,明媚照人。
秦濯萧收回视线,抬手鼓掌。
“楚小姐曲动人心。昆曲这样婉转美妙的非遗文化,就需要楚小姐这样的人传承发扬。”
他起身,朝楚晚棠走过来,定身,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
“我觉得……很适合做咏春晚会的压轴曲目。”
“真的?”
听了他的回答,楚晚棠心下一喜,不由雀跃起来。
雷明都怕他,他说的话肯定作数。
虚浮的脚步因为她的激动,绊了一下,秦濯萧眼疾手快,伸出手臂任她扶着。
楚晚棠脸上一红,鼻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清新芬芳。
这味道,她熟!
两人对视,楚晚棠目光描绘他精致的眉眼,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形象,惊道:“你是那个……”
死神!
后面那两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秦濯萧接了她的话,雅正有礼半带玩笑的补充,“那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