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的妻
“叮叮叮——你来电话啦！叮叮叮——你来电话啦！”
寂静的夜中，一阵刺耳的铃声响在温软软的耳边，温软软猛地睁开眼，惊坐而起。
可当她晃过神时，那阵震耳欲聋的铃声却又突然消失，整间屋子寂静地异常，恍如从未有过异响。
屋子里，只有温软软沉重的呼吸声。
环顾了眼四周，书桌上的小夜灯正泛着幽幽黄光，照得屋子昏昏暗暗的，但没有其他异常的动静。
可是刚刚那阵铃声太过真实了，温软软压下忐忑的心，似有所感地走到了书桌前。
手机黑着屏，静静地躺在上面。
温软软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点在了手机按键上。
手机屏幕随即亮起，那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消息——杨沐未接来电10条。
一双杏眼蓦地被惊得睁大了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铃声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在睡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的！
温软软紧蹙着眉，目光死死地落在屏幕上，她的心脏在砰砰作响，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节骨都微微泛白。
但她现在有一种预感，她马上就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过了几个呼吸，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亮得惊人，一阵绿红相交的冷光打在了温软软紧绷的脸上。
这是一通电话，是李欣阳，杨沐的女朋友。
“叮叮叮——你来电话啦！叮叮叮——你来电话啦！”
调成静音的手机还在手里不断震颤，但那阵在睡梦中响起的铃声却如暝钟一般在脑海里炸开，不断地回荡。
脑袋一瞬间变得混乱，葱白的手指慢慢移到了接听键上，温软软屏住呼吸，最终按了上去。
“喂？”
听筒里传出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颤音，这一声让温软软恍若隔世。
“喂？喂？喂？！是温软软吗？你在吗？”
女人的声音颤抖，似乎在强压着自己的恐惧。
温软软听着，从嗓子里滚动出一个音来。
“嗯。”
“温软软，”因为这一声响，那侧的女人崩溃大哭了起来，“温软软，杨沐杨沐她，她疯了！”
温软软吸了口凉气，心下一沉，但还是镇定地问道，“杨沐她怎么了？”
“杨沐呜”
女人抽噎个不停，说话断断续续的，有些字都失了音。但温软软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原本杨沐刚回家的时候，一切还算正常。只是她一回家就在沙发上坐着，一言不发，无论李欣阳怎么跟她说话，都一概不理。
李欣阳刚开始以为杨沐有心事，便也没有理会。但眼看渐渐很晚，也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杨沐还用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李欣阳没有办法只得过去劝劝杨沐。
作为女朋友，哄自己对象，无非就是撒个娇，但李欣阳刚说些软话，要抱住杨沐的时候，却被猛地一把推开。
李欣阳有些生气，可她还没说什么，杨沐反倒比自己更生气地指着自己怒骂。
李欣阳有点莫名其妙，但时间又很晚了，她也不想计较太多，便耐心地劝上杨沐。可是杨沐不仅不领情，还突然开始砸东西。把家弄得一片狼藉之后，就不断地给温软软打电话。
而在几次电话都接不通后，杨沐彻底发狂了，砸东西都不够，开始满地打滚，咆哮，就差对李欣阳动手了。
温软软听着这些事，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听筒里又传来李欣阳的抽噎声，“温软软，她说，她说想见你，说一定要见你她、她不是跟你去驱鬼了吗，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啊温软软，温软软，不会是那个鬼来这儿了吧”
温软软缄默了片刻，压低嗓子回道
“好，我现在去。”
第一次办驱鬼的事，就遇到这种岔子，让温软软感到挫败的同时，她也迅速地换上了衣服，准备出门。
一阵不小的动静，惊动了温母。当温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温软软已经穿戴整齐地准备出门了。眼见女儿大半夜的要出门，温母把温软软扣下，询问了一番。得知前因后果之后，温母也当即换上了衣服，要跟温软软一同前去。
前后不过十多分钟，两人就已经打上了车。
“是你今天处理的‘那个’回来捣乱了吗？”
两人坐在了后座，温母低声问道。
这一路上遇见的都是绿灯，仿佛杨沐正急不可待地想要见到温软软，一路招待着她，能更快一点到自己的面前来。
看着前方又一个从红转绿的信号灯，温软软眯起眼，沉声说道。
“可能吧。”
“不是说还算顺利吗？”
“毕竟是第一次，去看看就知道了。”
温软软的语气带着一点烦躁。温母见状也没再多问，但她心里忍不住地发慌，恐怕自己女儿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
“软软，你等会儿就先看看，不行的话咱们明天再一早带你师父过来帮忙。”
闻言，温软软烦躁地闭上了眼。
明明一个小时的路程，却生生被压缩到了40分钟。
在温软软和温母下车前，司机还调侃道。
“你们今天还真是幸运啊，这一路绿灯，来的也太顺利了。”
这一句话，如石头般重重地压在了两人心头。
两人都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往李欣阳家里赶去。尤其是温软软，越是临近李欣阳家，她的心跳就如龙舟擂鼓一样的快速激烈。
那一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不是杨沐，也不是那个叫阿晨的鬼，而是别的什么——
“叮咚——”
温软软和温母站在了李欣阳门前，她刚按下门铃，大门就被等待已久的李欣阳迅速打开。
李欣阳的眼睛红肿的可怕，看来确实是被杨沐吓坏了。
温软软看着她，心生怜悯道，“没事的，带我去看看。”
“好。”李欣阳睁着红肿的眼睛，使劲点了个头。
温软软跟着李欣阳从玄关走了进去，可在她迈入客厅的第一步，就踉跄了一下。
看清眼前装潢的一瞬间，温软软的身体如进了冰窖一样僵硬，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冷。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她曾幻想过的“家”里出现过。
垂在两侧的手忍不住地轻轻颤抖，温软软凭着自己的记忆往前走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曾喜欢过的风格物品。
一直走到一片珠帘面前，隔着珠帘她看到了杨沐。
而身后的李欣阳更加害怕了，她几次要引温软软去找杨沐，却次次都被温软软提前一步走了过去。
要是别人，李欣阳都以为对方是杨沐的情人，来过了几次才能对这个家这么熟悉。
但这是温软软，而且她从进来开始，面色就僵硬地可怕。
李欣阳只当杨沐是出了不小的问题，心里更担忧了。
这片珠帘后面，就是这里的主卧。在一片狼藉中，杨沐正盘腿坐在床的中央，定定地看着自己。
原本应当疯疯癫癫的杨沐，此时却镇定无比，她的目光望着温软软，眼里充满了某种盼望。
梦想中的“家”变成现实出现在自己面前，温软软从来不知道一个家可以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震撼，甚至连灵魂都在颤抖。
她看到那些的家具装潢，心里又翻滚出了无数种的情愫。
温软软无法解释这些情愫，这像是灵魂里尘封的某处突然被掀起，来得汹涌又深沉，根本来不及她思考。
温软软掀开珠帘，一步步走向了杨沐，缓声问道。
“你是谁？”
杨沐看着她靠近，嘴角逐渐挂上温和的微笑，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温软软。
“你不是打算不来吗？”
杨沐眼里明明是温柔的笑意，言语间却充满调侃地冲温软软说道。
闻言，温软软乌黑的眼眸里转过溢彩，她斩钉截铁道。
“你不是王姐家那个鬼，你是下午在车里的那个‘人’。”
杨沐脸上的笑更深了些。
见状，温软软的心，连带着脸色都一齐沉了下来。
为什么这个家跟自己想象中的家如此相似，都根本不重要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不一定能制服的存在。
温软软此时把心里那些涌起的莫名情愫统统扔到了一边，她保持着无比的冷静靠近杨沐，只想着怎么能解决对方。
她试探地伸出右手，如下午在王姐家一般，捏住了对方右臂。她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杨沐，手上则是小心翼翼地捏着对方的右臂一直往中指靠近。
可是杨沐看着温软软，一点也没在意她的动作。
温软软的瞳色异于常人，一般人的瞳色再深都会带些茶色，而温软软的眼眸乌黑，与瞳孔混为一体。即便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的双眸也漆黑的如同幽潭，流动着令人看不懂的溢彩。
杨沐看着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眼神里露出深深的眷恋，在温软软掐住自己的指腹时，她抬起了另一手，想要轻轻捧住这张千思万想的脸。
可电光火石间，温软软突然屈身向前，伸出手掐住了杨沐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床，同时用四肢锁住了她。
李欣阳一声惊呼，杨沐仰摔在床上，因为脖子上的力道，轻咳了一声。但即便如此，温软软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依旧死死紧扣着杨沐。
“不论你是谁，我今天都要送走你。”
温软软狠厉地说道。
闻言，杨沐愣了愣，眼神里慢慢升起不可置信的震惊。
“送走我？”
“对，这是我的职责，也是你应当的归处。”
应当的归处？
杨沐的心被这一句话刺得鲜血淋漓，受到了刺激的杨沐，突然张狂地笑了起来。
“好哇，好，你的职责，我，应当的归处。”她死死地盯着温软软，嗓音沙哑道，“关上灯啊，软软。通灵不是要在幽暗处么？”
温软软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然而被自己禁锢的杨沐根本没有挣扎，加上那言语间的讥讽，都让温软软一时没了自信。
温软软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如杨沐所说那样，对李欣阳一字一顿道。
“李欣阳，关灯。”
灯一关上，卧室顿时变得昏暗，只剩惨白的月光从窗户洒落在床上，正好照在了杨沐狰狞的脸上。
温软软深吸了口气，凝视着杨沐，嘴里开始念起驱鬼咒语。
可杨沐却丝毫没有阿晨的那种疼痛痛苦，她癫狂地问道。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去寻我的坟？”
温软软的眼睛蓦地瞪大。
“可是呵呵，哈哈哈哈，你找不到我的坟的！”
李欣阳和温母在一旁，一个面露惧色，一个忧心如焚，眼看“杨沐”愈发疯癫，温软软立即喝道。
“快回家，去堂口，给我拿法器！李欣阳，你害怕的话你也去，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你、你一个人可以吗？”李欣阳惶恐地问道。
温软软看着身下狂笑不止的人，沉声说道。
“嗯，你们快去吧。”
两人立即离去，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温软软和杨沐。
杨沐的眼神戏谑又狂热，惨白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场面阴森诡异。
“我的坟早就没有了，你找不到的，软软。凭你现在的能力，你拿什么都对我没用。”
闻言，温软软盯着他良久，没有害怕惊恐，反倒露出了思忖的模样。
除了在车上，温母基本都是跑着的。但是这一趟显然不如去时的那般顺利。不论是回家还是再去李欣阳家，这一路都是红灯，没有一个红绿灯没有停过。
正当温母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李欣阳家，焦急地开门时，入目的是一脸警惕的温软软，与脸色灰黑的杨沐正站在玄关门口无声对峙。
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尤其杨沐似乎非常生气，那手臂上的肌肉紧绷鼓动，似乎下一秒她就要上前掐住温软软。
温母心脏一瞬间被攥紧，她毫不犹豫地冲到两人之间，把“杨沐”往后推开几步，挡在了温软软身前。
“你要干什么！”
温母冲着杨沐喝道，却听见身后传来自己女儿颇为虚弱的声音。
“妈，没事，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温母警惕地看着杨沐，从兜里掏出红布，对温软软说，“我给你带回来了。”
“”
温软软看着那包裹严实的红布，轻叹了口气，抬手将温母的手按了回去，嗓音透着疲惫道。
“算了妈，我弄不走他。”
温母和李欣阳已经离开了近两个小时，此时，温母听到女儿言语间的无力，心里一揪，根本无法想象这两小时之间温软软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她心疼女儿的同时又横眉怒视起杨沐。
而杨沐的双眼被那红布刺痛得猩红，她转而阴鸷地看向温母，冷声讥讽道。
“您也不必这么生气，我没有伤害她，更不可能伤害她。”
“反倒是孙佳佳。”
“您怕是不知道吧，温软软和孙佳佳在一起了。而最该走的人，本就不该是我，而是孙佳佳啊。”
温母和温软软同时一怔，温软软一下慌乱了起来。但她还没来得及阻止，温母就先发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沐冷哼一声，阴森冷笑道。
“生劫易渡情劫难了，孙佳佳可是您女儿的情劫。这孙佳佳将来会害惨了她，会要了她半条命！”
“你！”温软软怒指杨沐的鼻子，却又被温母质问。
“你和孙佳佳又联系了？你们又在一起了？！这情劫是什么！”
温母知道温软软喜欢女生，虽说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过多干扰过。可这人决不能是孙佳佳。那是个自私，心眼太多的孩子，跟这种人在一起，自己女儿肯定是要吃亏的。
但眼看温软软咬着唇，不说话的样子，温母心里大约明白了。
一想到女儿又跟孙佳佳在一起，温母内心一时气血翻涌，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阴森诡异的杨沐。
而且这杨沐说话疯疯癫癫的，说的话怎么还有对女儿别的情感的意思。
她深吸了口气，对杨沐问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杨沐勾起嘴角，“我是修炼了千年的魂魄，自然也能算出因缘果报。何况温软软是我前世的妻，我就是因她而来。”
“孙佳佳是软软的情劫不假，我就是为了救她来的。”说着，杨沐垂眸怜惜般地看着温软软，“这世上不会有像我这么爱她的人。软软，你跟我在一起，要比跟她好一千倍，一万倍。她能给你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愿意等等我？”
“杨沐，你不要脸！”
温软软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而一旁的温母满脸的震惊，以及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李欣阳也因为杨沐的话黑了脸。
“软软，我的情缘还没了，就剩一年了。过完这一年，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
杨沐的神色再次变得温柔，但那模样却叫人觉得更加诡异。”
这一切都超出了温母的认知，这时的她也不确定地向温软软询问道。
“女儿，她说的是真的吗？”
温软软被这场面气得微微发抖，怒视着杨沐，咬牙说道。
“你们信他做什么？他就是个鬼，鬼话连篇！你们都被他迷惑了吗？！”
这一声让温母和李欣阳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李欣阳犹豫不定的看向了杨沐。
站在那里的明明是自己的恋人，可现在她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满眼都是另一个女人。
杨沐似乎还要说什么，温软软却直接打断了她。
“我的事都与你无关，你也不要再鬼话连篇了！”
说着，温软软转头对李欣阳说道。
“李欣阳，他道行太高，我也弄不走他。但他也一定不会伤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温软软就拉着温母离开了。
后来，温软软听说杨沐在第二天醒来之后，就把那晚的事全部忘记了。而李欣阳也没有告诉杨沐实情，只是说她招了鬼，发疯把家砸了，之后就四处找驱鬼的办法。
大约过了半个月，李欣阳又找回了温软软。
有人向李欣阳推荐去一座寺庙，听说那里的方丈相当厉害，能超度鬼魂。
李欣阳觉得这个方法靠谱，但她对这些事又不太了解，也无法确定那个亡魂到底有没有被送走，所以想请温软软陪她们去一趟。
温软软也同意了。
超度那天是农历九月九。
那日的天气很好，三人是早晨到的，空气还很清凉，在寺庙内还能闻到那股宁神的香火味。
三人被和尚带到了一个偏殿内，里面有几尊佛像立于上首，下面则是一片空旷的大厅。
温软软和李欣阳站在一旁。而杨沐，则是被许多和尚围在了中间。
这些和尚围着杨沐闭目坐禅，一直到上了香后，方丈开始念诵经文，这些和尚也双手合十，一同念起经文。
低吟唱诵的诵经声交叠在空旷的佛殿里，绵延不绝，那声音深远又宏大，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自觉地颔首敬畏。
坐在中间的杨沐随着低吟的诵经声，表情越来越痛苦，她捂着胸口，身子垂得越来越低，直到额头都抵到了地上。那拱起的脊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渐渐地，她承受不住地瘫倒在地，直接打起了滚，嘶吼不止。
而和尚们则依旧是神色平静地念诵着，完全不为所动，诵经声绵延不绝，依旧神圣无比。
李欣阳和温软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李欣阳直接长舒了口气。
就在温软软也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岔子。
杨沐目眦欲裂，满地打滚时，温软软注视着她，好像在某个瞬息，她看见杨沐的嘴角轻轻勾起，唇瓣翕动说了什么。
她竟是看懂了那半截话的唇语。
“我会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