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漫长的一记叹息
她想见他,想抱他,想狠狠的亲吻他。
再告诉他,在这见不到他的这两个多月里,她过得有多难过。
苏橙轻轻叹息,仰起头,逼退眼底的泪意。
她重新又走回到书桌旁,在那张檀木椅子上坐下,想象着他每天坐在这里办公的样子。
那么长时间没见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更瘦了,咳嗽到底有没有好一点。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下意识就想去找垃圾桶,想看看里头有没有染了血的纸巾。
可垃圾桶里头很干净,空无一物,显然是早上就被人清理过了。
苏橙收回目光,素白的指尖抚着笔架上的钢笔,指腹一寸寸摩挲着笔帽上的纹路。
那是他每天都会握在手心的钢笔。
哪怕此刻触手冰凉,她却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残留在上面的余温。
突然,她的眼角余光就看见了一旁,压在几份文件下的一小截白色纸张。
像是被人刻意塞进去的。
苏橙从前没有窥探他隐私的习惯,但此刻关于他的一切,不管是什么她都要知道,她的手几乎毫不犹豫的就伸向了那张白色纸张。
纸张在她的手心里缓缓打开。
是一封信。
或者说,是一封他写给她的,还是半成品的信。
苏橙在看到那信上几句笔力明显不稳,字迹显得发飘的话时,眼睛里不知不觉就蓄积起了水光。
信上依旧只有寥寥几句话。
橙橙吾妻,战事顺遂,不日将还,勿盼。
那几个字,个个都像是费了他很大的力气,笔锋一点都不自然,像是为了努力把字写稳,一笔一划拼凑上去的。
他一定是知道,若她收到这样的信,心里定会起疑,所以才没有把信寄出去。
苏橙沉沉的呼吸,手背抵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却仍是来不及收住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心疼,着急,愧疚,心痛,种种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四面八方朝她涌来,一瞬就将她淹没。
她无声的哭着,肩膀不住的颤动,心里不敢去想他这两个月到底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是如何一边拖着病体,一边又没日没夜的收复西北的军政大权。
直到眼泪滴落在了信纸上,将信的一角洇湿,她才恍然惊觉,指间慌忙地擦了擦那信纸,却一个用力不稳,不小心就将那信纸擦破了。
苏橙流着泪将那信纸折好,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假装她已经收到了他寄过来的信。
帐外隐隐亮起灯光。
天已经有点黑了。
苏橙在帐里等了近两个小时,陆易深都没有回来。
她走进里头的休息间,寻到他的床,干脆就脱了披风,睡在了他的床上。
枕头上,隐隐能闻到男人身上清冽又干净的味道。
熟悉的气息,安心到让她想哭。
苏橙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本来是只想闭目养神,等着他回来,可一躺进被子里,没过多久,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到了几点,她睡得轻,就被一阵推门声吵醒了。
外间亮起了灯光。
苏橙赫然睁眼。
听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
“先生,您已经五天没给大小姐写过信了,这一次还是由我代笔吧?”
是姚松的声音。
苏橙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阵压抑着的低咳。
“先生”
姚松的声音有些急,脚步声匆忙,“您快喝杯水。”
外间安静了几秒,陆易深的声音才接着响起,在安静的夜色里,沁着几分浓重的疲惫。
“这次的信我必须亲手写,你代笔一次可以,次数多了,她定会起疑。”
苏橙小手扶着床头的柱子,听见他这句话,指尖深深嵌进了柱子中央,眼睛里再一次泛起了湿热。
“可是先生,您都已经试着写过几十封了,姚松真的不想再看您为难自己了”
尤其是大半夜的,先生身体还不好,可为了让大小姐放心,他还是不得不抽出自己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休息时间来给大小姐报平安。
若是像从前那般就算了,写一封信也占不了太长时间,可如今,先生怕大小姐看出他的笔锋变化,一封信要练习无数遍。
他本来就累,还经常咳血,姚松是真的很担心陆易深的身体状况。
“这没什么”,陆易深轻抬大手,以手抵拳,又咳了一声,直到胸腔里的感觉好受了一些,才蹙着眉头说了一句,“多试几遍,总有满意的。”
姚松担忧的看着他。
但他知道陆易深决定的事,他是左右不了的,只好放弃了再劝他的念头。
替陆易深泡了一壶热茶之后,姚松见没什么事,就告退了。
听见那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苏橙垂着眼泪,从床边站了起来。
军帐的里外隔间,其实只隔着一扇山水屏风。
透过外间橙黄色的灯光,她能看见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从矮几的那头拿了茶杯之后,慢慢走向了书桌那一边。
伴随着他依旧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的,是一声声急促又低沉,压抑到了嗓子里的咳嗽。
苏橙转眼看向一侧的墙壁,手背慌忙地擦去眼泪。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她得缓缓。
然后她耳朵里就听见了文件被翻开的声音。
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十二点半。
这个点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寻常的工作时间。
她不知道他每天都是这样工作到几点,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来给她写信?
她不需要被他捧在掌心里,这么如珠似宝的呵护着。
心脏的位置一阵刀割样的钝痛,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苏橙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个挂钟,想让眼睛里的眼泪快速蒸发,可她越是心急,她觉得视线就越模糊。
“咳咳。”
文件又被翻过了一页,她听见男人咳嗽过后,嗓音极其沙哑的唤了一声,“橙橙。”
苏橙脊背一僵。
身子猛然转了过去。
屏风的另一端很安静。
橘色灯光照耀着屏风外的每一个角落。
书桌前的那抹身影挺拔如松的坐在那里,好似一动也未曾动过。
然后是浓重的,漫长的一记叹息。
从屏风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意识到他只是在无意识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刹那间,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泛滥的夺眶而出。
嗓音哽咽的哭出了声。
屏风外,陆易深翻着文件的手指倏然顿在了那里。
凛冽的目光朝着屏风看来,声音骤冷,“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