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梅竹马
齐云风是她在外祖父家时的玩伴，十年间一起骑马射箭，她回京后齐云风也在京住了几个月，等她嫁人后，他就又回到西边驻地了，这些年也没什么联系。
为什么齐云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承袭了他父亲的将军之职吗？
而且，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呼吸急促，胡茬已经冒出来了，发丝凌乱，眼下乌青，眼尾还有些红。
宁姝颜心生疑惑。
齐云风的母亲貌美，曾一度轰动了整个大周国，他的父亲是将军，也剑眉星目。
二人生出的齐云风更是集优点于一身，一双桃花眼多情，体型修长，看着似读书人般翩翩君子。
因着整日习武，在未曾男女设防的时候，宁姝颜曾捏过，衣裳下藏着坚实的肌肉，不知留住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偏偏他还是个木头，整日只知道保家卫国，亲事好像到现在都没有着落。
在宁姝颜陷入记忆时，齐云风跃下马后丝毫未歇，跑向了最近的一具尸体。
是男的，不对。
跑向下一个，这个尸体头向下。
齐云风直接用手翻了个身，是个老人，看着是个乞丐。
也不对。
再看下一个……
宁姝颜静静望着，这个背影张皇失措的样子，看着能上战场厮杀的腿脚还被绊倒两次，心中渐渐浮现一个让她自己都惊讶的想法：齐云风会不会知道她死了，在找她？
宁姝颜皱起眉头飘到齐云风身边。
她的尸体就在前方不远处，一身的破烂衣裳，不知道的人看见了，都会觉得这八成就是个乞丐，那寒酸模样宁姝颜自己看了都觉得认不出来。
齐云风又看过了一个尸体，不是。
下一个，再下一个就是她了。
会是在找她吗？
齐云风又离开了一个，本就不稳的腿脚竟有些许颤抖，嘴唇微微嗫嚅，宁姝颜凑近仔细听，才听见了他的话，“阿颜，你就如此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我见到吗？”
宁姝颜心头一震。
竟然真的是在寻她！
瞬间又涌起许多疑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去世的消息？是如何在半天内从西边驻地来到京城的？又为何要这样做？
她不再跟在齐云风身边，驻在原地，凝视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身体的背影。
靠近
蹲下
伸手
如多次无望的瞬间一般，很明显，齐云风没有抱太大希望。
所以在见到面容那一瞬间的怔愣过于明显，明显到宁姝颜几乎自嘲，是她身体的丑态吓到他了吧。
宁姝颜有些自卑。
他们一起度过的那十年间，她是西部边疆最美的女子，外祖在面对来提亲的人时，总是笑呵呵地捋着胡子，
“我的阿颜要嫁给这世间最好的男儿郎！”
多年未见，如今她这副模样与“美”毫不沾边。
宁姝颜心底涌上一阵难堪，想要退后。
“阿颜，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在宁姝颜仓惶低头的瞬间，她看见齐云风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双臂环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沙哑的嗓音带着哭意。
宁姝颜一时愣在原地。
齐云风……在抱她？
从前两小无猜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如此举动，现在是不是在怀念友人，太激动了所以要抱住她？
思考的时间里，齐云风已经抱她起身，向停马的位置走过去。
宁姝颜神思恍惚，跟着齐云风走。
她看着齐云风给她打了口好棺材，在京郊一片前抱水后环山的地方买了块上好的墓地。
她看着齐云风找了京中最受人推崇的白马寺的僧人来给她主持下葬仪式。
她看着齐云风在她墓前坐了六天六夜，不发一言。
宁姝颜忍不住自嘲，没想到小时候的玩伴竟然比亲生父亲更加关心她。
第七天，齐云风眼眸里满是红血丝，胡茬已经冒出来了，嘴唇干裂，看着很是颓废。
“阿颜，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宁姝颜时隔多天听到他喑哑的声音，一时有些陌生。
“我以为你会幸福，这些年来一直不敢打扰你，结果那个男人竟敢如此对你。”
齐云风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让宁姝颜的心也颤动了一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宁姝颜不敢想，她觉得要听到自己不了解的秘密。
“直到那个垃圾男人要娶你妹妹的前两天，我才收到了消息，怕你太伤心，我快马加鞭赶过来想确定你的情况。结果……结果马上就要进京了，在路上听到了你的噩耗。是我来晚了！”
齐云风显然是恨极了唐初明，连名字都不愿意称呼。他一拳砸在石壁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唐初明，不仅仅是他，他们全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齐云风眼眸猩红，声音里含着一股强烈的煞气。
宁姝颜有些心疼，她想说，齐云风别这样，不要因为她陷入仇恨，忘记这一切，娶妻生子，当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美满过完这一生。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
沉默半晌，齐云风猛灌一口烈酒，抚摸着宁姝颜的墓碑。
“阿颜，头七过去了，你大概就要投胎了，这次希望你能当一个无忧无虑幸福一生的小姑娘。等我处理完唐家的人，就去陪你，下辈子，你嫁给我可好？”
一滴泪落在宁姝颜的墓碑上。
宁姝颜心尖微微一跳。
她从来没想过，齐云风对她是这样的感情。
在内宅艰苦度日的时候，那段年少时光是她唯一的救赎，可她也不敢去多想，一直以为只是玩伴而已。
阴差阳错。
阴阳两隔。
宁姝颜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只能叹口气。
当晚，宁姝颜体会到了死后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直轻飘飘的灵魂忽然很沉重，从棺材内伸出一只黑色的手，抓住她灵魂的尾巴，大力向下拖拽。
宁姝颜一惊，下意识看向齐云风，可是他正倚靠在墓碑上，没有一点反应。
难道这就是要去投胎了吗？
宁姝颜不再挣扎，任由自己陷落入地下，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
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