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零花钱
走到路边一棵将要老死的桃树下,我又想起同学和李老师讲的凤凰中学有初中生借着哥哥妹妹的名声干别的坏事,就问我姐是不是真有其事。
我姐说:“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说:“我觉得是真的。”
我姐说:“那就是真的。”
我说:“那我要是觉得假的呢?”
我姐说:“那就是假的。”
她的话比教室墙壁上贴的名言警句还要有水平,实在太深奥了,我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所以,我继续追着问:“姐姐,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你觉得,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姐高深莫测地说:“我偏不告诉你。等到了那一天,你自己就晓得了。”
我兴奋地问:“哪一天?”
我姐说:“等你上初中那一天。”
星期六晚上,趁我妈去猪圈喂猪的时候,我姐悄悄地跑来跟我打听,她说:“大牛,你读五年级,妈每天给你拿多少钱?”
钱,什么钱,我连1角钱都没有看到在哪里。我都快不认识钱长什么样子了。
我姐不问还好,她这么一问,我就觉得很生气。
我说:“姐,你读五年级,妈还给你拿过钱?”
我姐说:“难道你没有?”
我更气了,当场就要冲进猪圈找我妈理论,凭什么不给我拿钱。
我姐拦住了我,说:“不是吧,你真没有?”
我不争气,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就从书包取出来一个玻璃瓶,说:“你看,妈每天早上就给我用这个装咸菜吃。”
我姐看着我手上的玻璃瓶,里面还有一些没刮干净的咸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哭了,但是又突然笑了,我姐说:“我一直以为,爸妈更爱你。没想到,是我误会了他们。”
我还在哭,我姐就从裤兜里翻出一把钱出来,最后左挑右挑,挑了四块四角钱出来,并塞进了我的裤兜。
我姐说:“大牛,这是我上个月剩下的,就这些了。我身上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钱,从下个月开始,姐跟你保证,每个月回来给你留十块钱,当作你的零花钱。算下来的话,一个月四周,每周有两块五,一天5角。在五年级里面,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款了。”
我哭得更凶了。
姐,伍秋霞,你对我真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突然问我妈说:“妈,姐姐上高中,你每个月给姐姐拿多少生活费?”
我妈倒是没有瞒我,她说:“130。”
我羡慕死了,说:“哇,这么多。”
突然,我妈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她立刻警告我,“我警告你啊,别想打你姐姐的主意,要她的钱花。她跟你不一样,学校不让蒸饭,都吃食堂,每天都要花钱的。你要是敢问你姐要钱,看我不把你手打断。”
我说:“这个我晓得,我没问姐姐要钱,就是关心我姐姐而已,怕你给少了。”
我妈说:“你关心你姐姐?笑话,我看你是关心你姐姐的钱。”
我觉得我妈过分了,怎么说我姐姐也是我姐姐,我这个做弟弟的,就不能有一点姐弟之间的情感吗,就只想从我姐的身上得到好处吗。
一直以来,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姐都处处维护着我。
虽然有时候她很凶,也喜欢整我冤枉,但我心里面也是爱她的啊。
所以,我妈刚才那样说,多少让我心里不舒服。
我不高兴了,就想气气我妈,说:“妈,我要钱。”
我妈说:“你又不吃食堂,要什么钱。”
我说:“姐姐在凤凰镇上五年级,她就有零花钱。”
我妈有些意外,她说:“你都知道了?”
我说:“当然。我也不是想要钱,就是想知道原因,为什么她有,我却没有。”
我妈说:“因为你是男的,你姐姐是女的。”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怎么到了我妈这儿,变成重女轻男了。慧娟不是说过,姐姐是外人吗,迟早要嫁人吗。可为什么姐姐这个外人有钱拿,我这个内人反而没钱用,毫无道理。
我说:“男的怎么了?男的是认不得钱,还是不配花钱?”
我妈语重心长地说:“大牛啊,你不要天天想着跟你姐姐争。她长大了要嫁人,等她嫁人了,妈的钱,她就花不成了。”
我没再说话,因为我妈说的对。但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慧娟一天学都没上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贤良,这么通情达理。
我以前还总觉得我妈把我姐当外人,但我却从来没想过,在姐姐嫁人以前,她也是我妈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啊。
过了片刻,我妈又说:“这样吧,明天我给你两角钱,你就不带菜去学校了。”
终于,我感觉属于我的零花钱自由的时代要来了,都在开始幻想着每天掏钱买东西的感觉。
我又说:“那后天呢?”
我妈说:“后天,妈给你多装点咸菜,在学校肚子一定要吃饱。”
属于我的零花钱时代又走了。
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有姐姐。
星期一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
我妈果然从一个塑料口袋掏出了两角钱递给我,虽然我裤兜里揣着我姐姐的四块四,但我依然接收了我妈的钱。
我不嫌钱多。
趁我妈烧锅的时候,我还偷偷地跑进一间屋里,打开我家的泡菜坛子,从里面抓了一把泡豇豆放进我的玻璃瓶。
没钱的时候,我天天想吃学校里面卖的炒菜;可当我有钱了,我又宁愿每天吃泡菜,吃咸菜,也想着要把钱花在其他事情上面。
比如说,陈文静。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次给她花钱,就被她教训了一顿。
按道理讲,我这次应该和我姐一同出发,她要赶到凤凰镇上去坐到县城的汽车,起码能和我共同走一程山路。
但遗憾的是,现实并非如此。我姐星期天吃过早饭就一个人走了,没能够等到星期一再出发。因为星期一就要开始上课了,凤凰镇到县城特别远,坐车都要将近两个小时,她必须提前一天去往县城的高中学校,否则肯定要迟到半天时间。
到了学校,我刚坐在座位上,就发现罗鹏有些不对劲。往常星期一开学的话,他都会主动跟我打声招呼,问我要作业抄。
可是这次,他一没叫我的名字,二没伸手问我要作业。
我还以为他出息了,周末在家里自己完成了家庭作业。
于是,我跟他说:“哟喂,你长本事了,今天竟然没问我要作业抄。”
罗鹏恨了我一眼,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划清界限,不再是朋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