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佳佳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姐说：“妈，我们家的阳荷怎么全撒上了碳灰。”
我妈说：“肯定是你爸想吃阳荷，等不及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它撒上碳灰长得快些。”
我低着头抱着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早饭吃毕，我又主动背上背篼拿着镰刀准备出门割猪草。
我姐说：“昨天你割了半天猪草，一根猪草都没见到，今天你还去？把背篼放下，今天我去割，你跟我好好学学。”
我说：“姐，你放心，我今天肯定背一大背篼猪草回来。”
我姐说：“要是又没割到猪草怎么说？”
我说：“要杀要剐，任你摆布。”
我姐说：“记住你说的话。”
没多久，我就背着蛇皮口袋到了佳佳家的院坝。
在路上，我还碰见了王大刚。
王大刚正在竹林里面穿梭，我知道他是在找笋子虫。
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的路到我们生产队来捉笋子虫，他所在的生产队也有很多竹林。
王大刚显然也看见了我，他朝我大喊：“伍大牛，伍大牛，你去哪儿。”
我没有回应他，并不是因为我记他的仇。主要原因还在我背篼里的蛇皮口袋上，我怕他问我口袋装的什么，我不好回答他。
所以及时逃走才是上策。
佳佳家的堂屋门和灶房门都紧紧关闭着，似乎没人在家。
我尝试喊了几声佳佳的名字，她也没有回答我。
于是，我朝他们家的牛圈走去。
牛不见了。
佳佳放牛去了？
她不是说，她妈妈不让她放牛了吗？
我持续在她家的院坝又喊了几遍佳佳，依然没有人答应我。
“伍大牛，别喊了，佳佳走了。”
我听见不远处有人叫我，便回头看过去。
那人是许晴。
许晴又说：“你快过来，有东西给你。”
既然佳佳不在家里，我只好背着阳荷来到了许晴家里。
刚跑到许晴家的院坝，我就忍不住问她，“你刚刚说什么，佳佳走了？”
许晴坐在小板凳上，正在用篦子篦头发上的虱子，我看见她面前的椅子上，一堆的血淋淋的虱子尸体。
这玩意，我所有的同学头上都有，经常一抓一大把。出太阳的时候，我们在学校还组织了比赛，看谁头上抓下来的虱子多，虱子多的那一方失败，失败了就要想办法偷果子给大家吃。
我比我同学更厉害，因为我不仅头上有虱子，连身上也长，有时候把裤子一脱，裤腰里面都围了一圈。
许晴又从头上篦了一把虱子下来，她把它们放在椅子上，然后用指甲挤碎它们，顿时发出嘎嘣脆的声音，鲜血四溅。
许晴抬头看我，说：“是的，佳佳走了。”
我说：“去哪儿了？”
许晴说：“我也不清楚，听说特别远，都出省了，反正不在四川，她妈暑假回来就是专门接她走的。”
我憋了一个苦笑，问她，“佳佳有没有跟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晴说：“她说，开学的时候就回来。”
我的心里终于宽慰了一些，9月份开学，现在是7月份，最多两个月，我还可以见到佳佳。
不过，许晴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我陷入了无限的悲伤之中。
许晴说：“但我感觉，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忙问：“为什么？”
许晴说：“我听他们讲，佳佳爸爸在外面做了大生意，挣了很多钱，买了房子车子，要在外面安家。”
我有些不爽快，说：“不可能吧，难道过年也不回来？”
许晴说：“人家在外头过年不好，为什么要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看我们这儿，赶个场都要走好久的路，连公路都没有修。听说外面的城市，马路比我们这儿的稻田还宽，四通八达，还不用走路，出门就坐车。像现在这个夏天，人家城里还有空调。空调啊，你知不知道？”
我说：“我不知道，你知道空调？”
许晴说：“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许晴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佳佳不会再回来，因为我真的怕她真的不回来。
我说：“你骗人。听说往年，佳佳的爸爸妈妈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的，今年肯定也要回来。”
许晴说：“你傻啊你。人家往年回来，是因为佳佳在屋里。为啥人家要把佳佳接到大城市，就是为了不想再回来过年。”
她的话太深刻，太有道理，太伤人心。
顿时，我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像跌进了深渊，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同时，我的心也在扑通地乱跳。
我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去看许晴，她又开始拿篦子篦头发上的虱子。
我木然地呆在原地，不敢走动。我怕走了，就听不到有关佳佳的消息了。可我不走，又觉得自己不像话，本身我就不是来做客的。我不走的话，会让人家产生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想吃我家中午饭。
思考再三，我还是决定走开。佳佳去了外省，她的所有消息，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但走之前，我还问了许晴一个问题，“昨天，不，前天，佳佳家里大吵大闹的，你知道咋回事不？”
许晴立刻放下篦子，转头看我，瞪大眼睛问我：“你们家隔那么远，你都听到了？你狗鼻子啊。不是，你耳朵有毛病啊。不是，你开了天眼啊。哎呀，那个词语叫啥来着？”
我放心了。
因为许晴好像并不知道，佳佳家里大吵大闹其实是因为我。
于是，我跟她说：“走了。”
我刚转过身，许晴叫停了我，她说：“差点忘了，有东西给你。”
我以为是许晴要请我吃啥好吃的，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什么都不想要，除了佳佳。
所以，我又跟她说：“不用了，谢谢。”
许晴看着我，终于说了一句我最想听到的话，她说：“是佳佳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