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冀州麒麟走，道旁白骨堆
风里希知凤凰本为太阳之子，神灵异常，并不过分担心，叮嘱一番后，次日仍按原定计划，同宝瑈出行。
他们前脚离开大荒西山，那只泣鼠便鬼鬼祟祟来到娲皇洞府周边，每日踅摸窥视，企图盗宝。
这边风里希唤过宝瑈：“冀州此去三千里，以你脚力，不知何年才能走到。不如你还来居我发间，我以法身载你。”宝瑈应诺，内穿黄金锁子甲，外罩月光袍，手执松木法器，一切结束停当，缩了身形，风里希将其置于发间，起身前行。她本是开天辟地的神女，穿云御风而行，虽千里亦不久而至。
到得雍冀二州交界处，见前方一段大河拦路。风里希生于上古，俯瞰山河已久，已知该河自西往东而来，长达万里，自古便是天地间的一条水路，几经变迁，如今九曲十八弯，途径冀州，注入东方少海。这本不足为奇，只是如今自雍冀二州交界始，河段变成黑色，多处遏潴迷津，鸟兽往往失陷其间，而空中黑云滚滚，难见天日。
风里希心知往前便是黑龙领地，便将宝瑈自发间取下。二人皆恢复常人大小，沿着山坡沟坎向前走去。正路过一个峡谷时，忽听谷底有人呼喊，风里希和宝瑈低头一看，原来是谷中的牧羊人。那牧羊人见两人向东进发，十分惊恐着急，一边打着响鞭，一边呼喊着：“回来！回来！别去那边！”
风里希和宝瑈沿着山坡下到谷中，看清那是一位人类老者，身上穿着破旧的羊皮，手里拿着长鞭，一再焦急万分地朝他们招手。
待风里希和宝瑈近前，那老者忙上前道：“你俩是打外地来的吧？千万别去东边，那边有吃人的鲶鱼精、乌龟精、泥鳅精，还有，还有，还有…”他言止于此，牙齿格格打颤，脸色蜡黄，底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风里希微笑：“还有黑龙，对吗。”
放羊老者浑身一颤，拼命点头，又叫：“低声！那厮…神通广大，隔着几百里也听得见…要是给它听见，恼了，来到山这边就糟啦。它已经占了整个冀州了，可千万别来雍州…”说着，老泪横流。
宝瑈见他惊惶万状，连那【黑龙】二字都不敢说出口，便问：“老人家，你见过那厮吗？”
“见过一次…”
“老人家，请你说说。”
“老汉祖上原是山那边的人，自打这厮来了以后，兴风作雨，一开始吃牛吃羊，后来竟至吃人，我们几代人活不下去，就赶着羊群往西逃命。到了此地，实在走不动了，只好留在此地放羊，幸好那厮占了冀州，吃得饱了，几十年都不曾过来，我们这才略微放了心。有时草不够吃，我爷就把羊群往山坡那边缓缓赶去，向来无事，谁知道有一天…啊！”老者用两只粗糙的手捂住脸哭起来，浑身抖个不停。
“老人家，别哭。”宝瑈扶着老者：“你说，有一天怎么了。”
“…有一天，我爷带着我把羊群赶往山坡那边，我本来害怕不敢去，我爷急了，跟我说‘那东西不来！’，又哄我说‘那黑龙要是敢来，爷帮你用鞭子抽它！’我这才战战兢兢跟着去了。谁知道没多大功夫，本来好好的天忽然黑了，大风呼呼地刮，羊群乱噪不停，怎么也吆喝不住。我爷让我去追一只乱跑的小羊，就在那时，一团黑云飞快地卷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声炸雷。我吓了一跳，亲眼看见那黑云里探出一张大嘴，瞬间就把两三只羊连同我爷吸到那黑云里去了…”
“啊！后来呢？”
“那厮就躲在黑云里，它，它的一颗牙，就，就有这么大…”放羊老者四下看了看，指着一块大山石比划道，又哭道：“它，它一定是听见了我爷说它的话…”
风里希照此描述看向那块山石，估算黑龙体量，发现其龙身竟与自己不相上下。它虽修炼不及自己久远，然其血统为应龙之后，既神且灵，又有幻影之术，而自己修为大耗，神寿无几，对付这茁壮成长的后起之秀，自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放羊老者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这里几十年没见过什么人了，你们这对年轻人从哪儿来，要去干什么。”
宝瑈道：“我们去杀…”
风里希微微一笑，打断宝瑈的话：“我们只是路过。既然你老人家说那边去不得，我们走别路便了。”
“对对对，千万别走这边，如果非要去东边，就先南下，绕道豫州吧。”
风里希和宝瑈谢了老者，又安慰了他一番。不忍拂逆老者的好意，假装往南走了一段，在老者看不见的地方，向东一转，穿山涉水，继续东行。
向前行不数十里，只见河流分叉，主河段色泽黑灰，旁支多个黑泥潭，泥潭中时不时伸出奇形怪状的触角，偶现扭曲之躯，上布各色鳞甲。风里希以眼神示意宝瑈小心，宝瑈心照不宣地点头。
走着走着，忽然自泥潭中悄无声息地伸出二条长长的须子，直接缠住宝瑈小腿，意欲将他拖下泥潭。宝瑈见了，拿起手中松木，狠命一击。谁知那长须布满粘液、弹性十足，竟荡开了松木。风里希见状抽出倚天剑，剑尖轻挑，将那长须断作两截。
两人眼见无事，又向前走了几十里，过了几处水泽，忽见侧前方出现一处蓝色水湾。风里希与宝瑈惊奇，心道此处水域借皆被那黑龙及其部属污染，处处阴暗诡谲，怎地忽然出现了一片清澈如许的水域？
正疑惑间，忽见自水中钻出一只斐然的麒麟兽来，正自抖落着身上水珠。一见风里希和宝瑈，便昂首嘶鸣，四蹄挣蹦，却似乎不得挪动。
风里希与宝瑈走近察看，发现这只麒麟形容尚幼，浑身金彩辉煌。盖因它自带祥瑞，澄澈辟毒，故而此处水域并未污染，成为方圆数百里内的唯一碧蓝。
它的左后蹄上拴着一条黑色水链，故困于此，只能活动于这片水域之岸，见风里希和宝瑈走近，急得鸣叫起来，眼中泪珠莹然。
风里希本为龙族，宝瑈亦懂草木鸟兽之语，很快听明白了麒麟所言：她是建马之女，应龙之孙，被叔叔囚困于此，希望风里希和宝瑈救她。
风里希点头，取倚天剑将她脚上的铁链砍断。
麒麟兽大是感激，奔上来用头颈亲昵地蹭着风里希的手。
风里希见她纯良亲切，心中泛起怜爱，用手轻抚着她颈中鳞片，问道：“你既是应龙的孙女，那你叔叔，便是那条黑龙了？”麒麟红着眼眶点点头：“是。他嫌我父亲是建马，不配当他兄弟，给龙族丢人…便杀死了我父母，将我囚困于此，已有一百多年了…”宝瑈怒道：“你这叔叔也忒狠心！怎么连自己的亲人也杀？”麒麟流泪道：“亲人对他来说算什么？无论远亲近属，只要不顺他的心，他都能杀，不但我的父母，几十年前有两位亲戚来投靠他，也被他杀了，躯壳还被他做成了武器…之所以留着我，是因为我能给他解毒，要不然我也早给他杀了…”
风里希和宝瑈听这话大有文章，忙问：“什么亲戚的躯壳被他做成了武器？”
“听说是两只鳌龟。当年不远万里，从少海上来投靠他，他却看中人家的背壳，说是极品玳瑁，反光极佳，就把人家杀了。把人家的背壳做成了两把幻斧…”
风里希闻言，仔细回忆着百年前斩鳌之战，那两只小鳌似乎确实背甲扁平且光滑，不似鳌王那般背甲林立，想是还未修炼出，就被这黑龙杀了…宝瑈听了则石心乱跳，再意料不到，自这小麒麟口中获悉黑龙武器之奥秘，忙追问：“他那幻影究竟有什么秘密？怎么破，你知道么？”
小麒麟想了想，道：“我只大约知道他分出两条龙息来操纵鳌壳幻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至于怎么破，我却不知。”
宝瑈想破头也想不出那是怎样的景象。
风里希听了小麒麟的话，心中却猜到了几分：黑龙大概用了什么法子，分出两条龙息，以玳瑁反光形成幻影，扰敌视线，真身攻击或逃跑都极为便利，怪不得诸神多次围剿没占到便宜，这招听起来确实棘手…正在思索，耳边又传来小麒麟的声音：“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很危险的，快走吧！”
宝瑈道：“我们就是来杀他的。”
“什么？就凭你们两个？不可能的。他很厉害的！以前很多人来杀过他都没成功，你们两个别白白送了性命！”
“别怕，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倒是你，好不容易自由了，快离开这里吧。”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风里希闻言微笑：“你由此向西，去大荒西山吧。”
“大荒西山？”
宝瑈插话道：“对。去大荒西山等我们吧！去了找我们家小凤凰。”
风里希给她指明了路线和里程，催促小麒麟赶快上路，小麒麟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向西行去，嘴里不停嘱咐着：“他真的很厉害，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送走小麒麟，风里希和宝瑈继续往东行进，一直未发现黑龙踪迹。而路上开始出现累累白骨，有人类亦有兽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