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赴死
在新乡城稳定下来之后。
披头散发、满面尘垢的安庆绪,靠坐在新乡县衙空旷的大堂内。
他眼中空洞无神,好似身体被掏空了一半,只剩下了这具皮囊。
曾经作为伪燕太子,他虽然经常被安禄山如狗一样对待,却是衣食不愁。
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落魄过。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些后悔杀了安禄山。
但随即他摇了摇头,把心中的悔意甩了个干干净净。那老狗如此对待自己,实在是该死,自己竟然会为其后悔,自己还真是个窝囊废。
安庆绪就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直到天色都慢慢黑了下来。
等这里完全陷入一片漆黑的时候,阿史那承庆托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点点微光,让偌大的堂上,由黑暗,变成了昏暗。
昏暗之下,显得靠 在那里的安庆绪,仿佛是一具尸体。
阿史那承庆把油灯放到桌案上,他在袖口处摸了摸,最后抓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但是没等阿史那承庆转身面对安庆绪的时候,房间里却是响起了安庆绪的声音。
“你……想杀寡人?”
阿史那承庆闻言一怔,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他没想到,安庆绪在清醒的时候,比他想象的还要更聪明。
阿史那承庆连忙跪地,瑟瑟发抖起来:“陛下,臣、臣实在没办法呀!”
安庆绪稍稍坐起身,盯着阿史那承庆,就那么看着。
看了好一会儿,安庆绪才哀叹一声,说道:“起来吧,寡人如果想杀你,你也进不到这里来。从你让寡人来新乡城,寡人就已经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你想固守新乡城,以求史思明救援。但史思明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所以你要拿寡人的人头,当做投名状,敲门砖。”
“寡人一死,史思明必会前来。其一,史思明也姓阿史那,这其二,史思明手下缺文臣,你和高尚对他有很大的价值。”
“寡人说的,可对吗?”
阿史那承庆瑟瑟发抖,还是点了点头。安庆绪说的和他想的,几乎丝毫不差。
安庆绪重新靠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杀吧,杀了寡人也好。寡人死,当然不是为了你这种奸臣,是为了那些从范阳起兵,就跟着我安家的将士们,用寡人的命,换他们的命,值了……”
听见安庆绪这么说,阿史那承庆显然一怔。
他抬起头看着安庆绪,眼眶忽然红了:“陛下,你……是臣眼拙,没想到陛下有如此心胸。”
安庆绪看了他一眼,对这位乱臣贼子,他没什么可说的。
只要这乱臣贼子能带着仅剩的那些将士活下去,就行了,爱投靠谁就投靠谁。
反正身死道消,死了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安庆绪坦然地说道:“行 了,寡人就在这里,快,杀了寡人。这样,大家都能解脱。”
阿史那承庆咬了咬牙,然后把那匕首就拔了出来,颤抖着向安庆绪走了过去。
结果他走到安庆绪面前,手一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再次跪地,轻声哽咽着:“陛下,臣改变主意了,臣要与陛下生死与共!”
安庆绪看了看他,自己拿起地上的匕首:“你以为自己是君子?当小人就当到底,弄这些立牌坊的事情做什么。”
安庆绪看出来了,阿史那承庆不是想和他生死与共。
那是在逼迫安庆绪自行了断,免得自己手上染上不该有的血。
而且安庆绪自行了断之后,他也有说辞,来收服外面那些将士。
就说陛下为了救他们,选择把自己的人头献给史思明,他是百般劝阻不成。然后他再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那大家自然会把他当做一代贤臣良相。
安庆绪把那匕首在手上颠了颠,刚想抹脖子,却是眼前一亮,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阿史那承庆,说道:“寡人觉得,投靠史思明,不如投靠大唐。看现在的局势,就算史思明也迟早要完。你拿着寡人这颗人头向大唐投效,日后某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投靠大唐,阿史那承庆也想过。
但投靠大唐之后他什么都不是,而投靠了史思明,他依然可以做丞相。
再者说,他北突厥皇室后裔,和大唐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阿史那承庆拱了拱手:“好,陛下,臣会权衡利弊之后,再做打算。”
安庆绪点点头,看着手上的匕首又想了想,道:“让嫣然,给寡人陪葬吧。史思明好色成性,寡人不想让嫣然再去陪一个老狗睡觉,那寡人,死不瞑目。”
交代完这最后一句,安庆绪把那明晃晃的刀尖就顶在了自己下巴上。
随即他脑袋往下一沉,噗嗤,那匕首直接贯穿了他的脖子。
鲜血顺着刀柄流到了安庆绪的手上,又滴落在地上。安庆绪身体一歪,扑通就侧身卷曲着倒在了地上,鲜血在附近汇集了一滩。
安禄山死了,安庆绪也死了。
阿史那承庆整理了衣冠,对着安庆绪的尸身一拜:“恭送陛下,陛下一路走好!”
之后,阿史那承庆用那把匕首,一点一点,把安庆绪的脑袋给割了下来,再用黑色的盒子装好,就捧着拿了出去。
他叫来几个传令,分别都背着个相同的盒子,但只有一个是真的。
阿史那承庆相信,只要史思明看到这个东西,必定会前来支援。
安家父子皆死了,等过了这个战局,史思明就可以登基,成为伪燕的新皇帝了。
伪燕能够走到哪一步,接下来就看史家父子的了。
当晚,大半夜。
洛阳城,焦兰殿内。
张巡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走到李瑱的面前。
“陛下,叶护太子那边也截到了一个黑盒子,不同的是,这里面有东西。”
李瑱接过去放在桌案上,然后打开这么一看,顿时吓得倒吸一看凉气。
那么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人头!
这大半夜的看到这么个血赤糊拉的东西,把好人都得吓出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