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碟与暗碟
长安城头的战势从午时一直进行到晚上,从晚上又打到第二天早上,燕军方才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双方皆是死伤无数。
但死伤最多的还是唐军这边。
燕军的士兵大多出自边关,个个善战,个个凶恶如虎,自是长安城里很久未经历过战阵的京军无法比的。
最起码得两个唐军能换一个燕军,但幸好是防御战,可以借助长安城易守难攻的优势,然后唐军士兵互相配合,这才能够很大程度上减少伤亡,否则分分钟团灭。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封常清、高仙芝等大唐名将,都想选择打防御战的原因。
此时长安城头上,士兵们正在忙着把一具具尸体,拖下城头焚烧。
一部分是友军,一部分是敌军,在城下空地上堆积如山。
人在城头上走的时候啊,就好像走在水洼上,发出“呱唧呱唧”的声响,但脚下并非是水,而是血。
李瑱扶着城头,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着城外尸体横陈,血流成河,愣愣地在发呆。
他不只是在发呆,而是在思考。
昨日他和许远,张楚瑶,联手演了一出苦肉计。
并把他和守城大将军闹翻的事情,也故意宣传的满天飞。
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崔乾佑表演。
你看吧,小皇帝已经蠢到家了,大战之际居然和全军统帅闹掰了,那必然是离心离德,啥也不是。
小皇帝既然都蠢到这个地步了,他做出什么难以置信的蠢事是不是都很正常
如此一来,崔乾佑自是会对李瑱失去戒备心。
崔乾佑不是一般人,正因为他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的致命弱点,便是太过骄傲。
崔乾佑自出兵以来,一路从东打到西,未尝一败,什么名满天下的哥舒翰,什么大唐战神高仙芝,全都倒在了他的马蹄之下。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崔乾佑觉得现在他才是战神,无人能挡,怎么可能把一个愚蠢的小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
高力士走到李瑱身边,轻声唤了一下,李瑱才收回思绪。
李瑱轻咳了咳,说道:“朕让你去办的事情,你可都办妥了?”
高力士点点头:“陛下,老奴当日就叫长安城里潜藏各处的不良人展开了行动,今日一早就有了收获,抓到了一名叛军细作。”
不良人,就是悬在皇帝手心里的密碟组织。
他们负责监视百官,有时候也负责抓捕,抄家,或者刺杀。
不良人行事非常隐秘,善于伪装,常装扮成贩夫走卒,婢女奴仆。
掏粪的大爷,打更的老头,青楼的妓女,甚至大人家的小妾,总之你身边能看到的任何人,那都有可能是不良人。
而高力士除了内侍省总管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职务,不良人总帅。
李瑱知道这个的时候,也特别惊讶,因为他一直以为不良人总帅是活了三百年的袁天罡。
李瑱把手背到身后,眼睛眯了起来:“审,给朕好好的审,问问他安禄山在长安城中到底布置了多少眼线,多少密碟,又有哪些官员与之暗中勾结。”
高力士点点头,然后拱手告退。
一个时辰后,立政殿。
李瑱坐在上位,手里正剥着一个橘子,橘子特有的清香充斥于房间之中。
陈云娇就坐他旁边,穿针引线的绣花儿。
高力士刚刚进来,躬身对李瑱行礼。
李瑱:“审的如何?”
高力士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回圣上,那家伙嘴硬的很,可废了老大功夫,已经折磨的没人样了”
李瑱蹙眉:“挑有用的说。”
高力士四周看了看,见殿门关着四下里也无人,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圣上,那伪燕密碟说这长安城里密碟有百余人,明碟五六十人,暗碟二三十人。”
这明碟就是分别伪装成各种身份,潜藏在各种地方,他们就像是一张网。
而暗碟的工作更简单粗暴一点,那就是刺杀,他们潜藏在指定地点。
高力士:“至于哪位官员勾结安禄山,他因为职位太低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一个,老奴已经写下了他的名字。”
高力士说完,递给李瑱一张小纸条。
李瑱接过去看到那个名字时,愣了一下:“原来是他。”
随后李瑱又递还给高力士,高力士直接放嘴里给吞了。
高力士说道:“圣上,除此之外,他还说长安城中,有一整个江湖势力,也投靠了安禄山,但他没有直说,而是念了一句诗,那句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老奴愚钝,一时也不知道是哪儿,所以还得靠圣人自己个儿悟了。”
李瑱默念了一遍,也没弄明白,只能以后再说了。
李瑱往后靠了靠,说道:“嗯,朕都知道了,你退下吧,叫张小敬过来。”
高力士愣了愣:“圣上,这里是后宫,外臣不得入。”
“无妨,张小敬朕信得过。”
李瑱说道:“而且没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说秘密,去吧。”
不多时,张小敬就来了。
张小敬卸了佩刀,脱了战甲,此时就穿了一件红色的粗布衣衫,头依旧很大。
李瑱把橘子放到陈云娇面前,抬头看了眼张小敬,道:“张大头,朕要你去叛军大营,找叛军大将崔乾佑,并出卖一下朕,你敢不敢?”
张小敬抱了抱拳:“陛下所令,末将莫有不从,陛下所示,末将莫有不敢。”
与此同时。
东宫。
“逆贼!”
李豫“砰”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他很愤怒,愤怒的像一壶开水,咕嘟咕嘟直冒泡儿。
在大街上咣当让人家一棍子捶晕了,等醒过来的时候,从光芒万丈的皇太孙沦为阶下囚,任谁也受不了啊。
李亨倒是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此时李亨正在那画牡丹,刚刚勾勒出一个牡丹的轮廓。
李豫皱了皱眉头,非常诧异:“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您难道就一点都不急吗?”
李亨蘸了下墨水,在白纸上轻描一下:“急什么,你放心吧,这长安城他守不住,这皇位他也做不长久。他真拿我这二十多年的太子,都白当了?”
李豫:“父亲的意思是……”
“以前没把你这二十七叔当回事儿,没想到他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既如此不妨就斗上一斗。”李亨嘴角带笑,但眼神中略带一丝阴狠。
李豫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咬着手指思忖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父亲,此事不妥,方才是我莽撞了。眼下长安城局势紧迫,我们不能以一己之私坏了守城大事。否则安禄山打进来,我们李家人都活不了!不如等到驱逐了贼寇,这自家人关上门,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愚蠢!”
李亨厉声呵斥,他的脸忽然变得扭曲:“到那时海晏河清,所有的丰功伟绩都是他的,我们算什么!”
“这件事你别掺和,本宫自行来办。”李亨说完丢下毛笔,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