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盛怀昭死了,但没完全死。
他犹记自己只是在床上打了个盹,再睁开眼就躺进了棺材里。
跟前厚重的棺材板上,还有沙沙的泥土落下来的声音。
“盛家确实冷面无私,操办活祭这么些年,魔头挑到他家头上了便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孩子送出来。”
“你是新来的吧?盛家就一个宝贝儿子,地下躺着的是盛家捡回来的孤儿,捡回去就防着活祭轮到头上,今早红轿抬进盛家大门的时候,这位新娘子还在地上磕头,求他养父养母饶他一命呢。”
“难怪盛老爷弄了迷药,还把棺埋下去,原来是怕他跑。”
交流声跟脚步声远去头痛欲裂的盛怀昭抬起手,想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头顶沉甸甸的。
冠珠盖头,有珠串点缀,勾着花丝和坠链,像顶彩冠。
盛怀昭犹豫了一会儿,手往脑袋上拽了拽……还真他妈是个“新娘子”。
昏暗幽闭的空间里,一道类机械的声音响起:“宿主,我传输给你的剧情都收到了吗?你目前还不能解锁其他……”
“别吵。”盛怀昭起床气作祟,谁的声音都不想听。
虽然眼前这位现在的身份是“穿书者”,但系统还是不敢强行讲规则,只能委屈地闭上嘴。
大脑清净了,盛怀昭开始整理后续剧情。
原主被千年地魔挖出来后被百般折磨,濒死时觉醒了至阴之体,凝出万年难遇的魔核。原主虎口逃生回到村子里,却因为没有成功“献祭”而被村人打了个半死抛入江中,他怨念成疾,凭着一口气修成大魔回来报复世界。
土且俗的反派配角人设,是盛怀昭接手的新人生。
接手就算了,作为没看过原文的“穿书者”,他当下除了自己的剧情,对这个世界仍是一片迷蒙……而金手指开了,又没完全开。
叹了口气,盛怀昭道:“系统。”
系统连忙:诶。
盛怀昭抬手,随后一把银纸小匕首浮现在手心。
他长眉一蹙。
系统怯怯:……这是修真界,您之前的东西带不过来。
听见他叹气,系统刚想说不要灰心,就见那把匕首刺入棺材板的缝隙里。
这是活人献祭,地魔晚上要来刨棺,谁也不敢埋深。盛怀昭用匕首确认没有寿钉之后,一鼓作气踹开了木棺盖,看到了天上那轮钩子似的月。
盖头已经落到棺里,盛怀昭费劲地把勾住发丝的彩冠拿下来,泥土从他身上滚落,露出一身大红喜袍。
裙摆被阴风吹得猎猎,露出了脚踝上一个黑色的印记,细细长长,如空中弯月,又像索命镰刀。
盛怀昭淡薄的眼眸微垂,放下了裙摆。
默默观察的系统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自己的新宿主没由来地让人恐惧。
入夜时分,小山村里门扉紧闭,长路无灯。
一户人家正胆战心惊地看着木窗,夫妻俩抱紧对方,皆不敢出声。
随后,一道剪影贴到窗面:“有劳,盛府怎么走?”
妻子吓得埋在丈夫怀里,豆大的泪落下。
丈夫声如蚊呐:“直走,挂着白灯笼那家便是……”
盛怀昭哑声:“多谢。”
找到盛府时,盛怀昭看着这富气的宅子冷冷一笑。
这白灯笼祭的是“盛二少爷”,而府邸里却没有丝毫哭泣伤感之声,是因为死的不是自家人吧。
盛怀昭把贪生怕死四个字奉为圭臬,所以在发现自己刚穿过来还差点被活埋之后,委屈极了。
谢邀,人活了,现在就回盛府一哭二闹三上吊。
翻墙入室,依着记忆回到自己的住所,他抄起自己的铜剑,走到正院踹开门,里面躺着的盛老爷正搂娇妾酣睡,丝毫没有白害一条人命的负罪感。
铮!
铜剑刺入枕头,嵌入木床里发生彻然脆响。
盛老爷惊醒,吓得魂飞魄散:“你!你……”
“嘘。”盛怀昭抽出剑,抵到他的唇前,示意噤声,“老爷莫怕,我是盛二少爷呀。”
盛怀昭的眼睫比一般人要长不少,双瞳清丽纯澈,带着恶意含笑望人时,眸光就像抵在皮肤上的薄刃,让人遍体生寒。
早上把少年按住换上嫁衣的时候,不仅盛老爷,满府的男人都有一瞬动惊艳。
一个从穷乡僻壤买回来的孤儿,明明做什么都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但在被强行换上红嫁衣之后却那样旖旎动人。柔瞳含泪,肤白胜雪,大喜的红裙让他穿得比村里任何一位新娘都脆弱漂亮。
盛老爷都不知道自己捡回来当狗养的小畜生居然那么勾人。但他哭得太狼狈,神态配不上那副薄瓷般的外貌,再漂亮也让人生不出怜爱。
大家都可惜他被当了祭品,却没人可怜他。
所以更不会有人想到,夜里盛怀昭把剑横在人脖子上时,会凝出与绝尘的相貌相匹配的冷傲。
这双笑眼,比任何梦魇都让人恐惧。
盛怀昭发现老东西的眼瞳瑟缩发抖,他似乎想延长欣赏这段窘态,嗓音轻慢。
“你要地魔杀我,我死不甘心,回来找你啦。”
从未有过的恐惧层层攀升,盛老爷已经想不到盛怀昭为什么跟白天截然不同,下意识地哭求:“不,我不……”
刃光一闪,妾室被渐了一脸热血,看着那颗人头飞起,吓得失声尖叫!
盛怀昭微微偏头,剑尖直指她的喉前,似是狐疑:“你也想陪他?”
妾室捂着唇流泪,吓得不敢出声。
盛怀昭扯起跟前的锦被,妾室慌乱地拽着,以挡自己衣衫不整。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月光淌落在他的脸颊上,勾勒出一层清冷的光,“烦请,松手?”
妾室看着他用被子把盛老爷的头裹起来,然后扬过血红嫁衣,提剑离去。
她恍惚了片刻,回神才发现身下这张大床上淌着的是粘稠黑血!而盛老爷的尸体渐渐鼓胀溃烂,臭气熏天。
系统缩在识海,不敢跟盛怀昭搭话。
虽然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个宿主不简单,但他没想到盛怀昭能这么不简单。
识海里强烈的恐惧影响到了盛怀昭,他其实也猜到这个小系统可能是第一天带人的新手,斟酌片刻,决定还是不要给他留下阴影。
他说:“终于知道为什么反派死于话多了。”
系统:……为什么?
盛怀昭轻笑,这笑跟刚刚在床边的弧度截然不同,像是真正得到了乐趣,漾出夺目的明艳。
“因为刚刚那老头害怕的表情太有趣了,我也想多说点折磨他。”
识海沉默了一会儿,缩在角落里的系统抖得更厉害了。
盛怀昭敛下笑意,抬头看向月亮,把沾了黑血的剑扔在地上。
长剑哐当落地时,一道凛冽的风卷着杀气破空而来,像是风凝了实体击在他的手腕上,瞬间整只手都麻了。
盛怀昭微愣,有种在游戏里撞到空气墙的错觉。
旋即,一柄覆着薄霜的剑铮然擦过盛怀昭的眼睑,钉落在身后的墙壁上。
盛怀昭这才确信自己刚刚是被人打了一下,迅速抬头看向门口。
月光下站着一位少年。
如墨的长发翩跹而落,银色道冠上淌落银晖,纷飞飘扬的道袍像是夜蝶落地,衬出他优越修长的身段。
少年一身凛然剑气,目光清寒:“你是谁?”
盛怀昭逆着光看到他的脸——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有点婴儿肥,下颌线稚嫩柔和,看着像以前喜欢吃的冰皮团子。
盛怀昭没认出少年,识海的系统却浑身一激灵。
少年净白的轮廓清冷如玉,冷清漂亮的双眼下是两道如血勾勒的红,这红是原书里作者四次三番强调过的,唯有主角才有的特征。
系统小声:这是未来那位剑道之子,杀戮的神……把你打得魂飞魄散的第一剑修,云谏。
盛怀昭:哦,反派死于话多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虽然他是穿书者,但他与男主的交集只有十年后那一剑,所以除了那些什么“剑道第一”,“罕世天才”的基础设定外,盛怀昭对这位天道之子一概不知。
云谏收拢剑意,神识瞬间如一张无形的网,遍布整个盛宅。
来这里之前,云谏在百里外的一座灵山闭关,但在修炼心法时他忽然感知附近有邪祟出没。
他靠近小村落时独看到了这间房子有一层柔善的圣光,像是有什么法器笼罩。他以为有其他修者先到,已布下法阵,结果就听到女声尖叫。
落地后,云谏才发现圣光包裹之下居然是冲天的邪气!
眼前这处宅子里,正院里死了个人,宅子里的仆从惊声尖叫着惶恐逃命,唯有眼前这个人……
云谏尚未做出结论,腰间一紧。
那袭红衣扑到怀里,带着泣音:“神仙哥哥,我被地魔选中,他不仅要娶我凌丨辱我,还杀了我父亲,你救救我全家……”
果然有邪魔作祟。
云谏是为除魔而来,但眼前人的投怀送抱让他浑身发僵。
盛怀昭肩膀微疼,这才发现云谏反手用剑柄推开了自己。
不愧是清心寡欲的剑修,这么小就知道坐怀不乱。
“地魔在哪?”
“出宅子直走有一条小道沿路左转三次的乱葬岗里。”
“好。”
白衣擦肩而过时盛怀昭才松了口气,不愧是一心除魔卫道的男主,遇上魔头就什么都不管了。
盛怀昭刚想抬步离开,身后的人又回头。
“你孤身一人,我给你留个阵法……”云谏下意识要留人,却念及授受不亲,只拽住了盛怀昭手边拿着的被褥。
结果这么一扯,那张被子骤然被扯成了两角,一颗人头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
肃杀的寒意与剑一同归来,映着冷月的薄霜落在剑面,映出盛怀昭的轮廓。
云谏嗓音沉冷:“你,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