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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三世 顾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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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楼戏台上粉面朱唇的戏子,抛洒了二三次水袖,腰身款动,嘴里唱得婉转动人。

    “长天垂泪眼,风刀撕雨帘,檐铃声声怨,落木萧萧寒,心碎肠断……”

    戏台上咿呀不断,云端雾里,美轮美奂精巧几句唱词,唱尽皇家仙妃一生痴情。

    何令儿单手托腮,面前桌上摆了几盘核桃酥,金丝杏脯之类的磨牙小点,她抱着一盘瓜子,坐在樊楼二楼雅座上,俯瞰着下面戏台悲欢离合,生死缠绵。

    那件触人心的故事,已过去有些日子,当事人反应各自不同。

    杜衡倒是一切依然如故,好像个空心木头傀儡般,继续履行相府大管家的诸般职能,一丝不苟,样样不乱。

    玉竹则是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那日之后更加闭门不出,听说就连府君难得去了几次,也被她拒之门外,下人纷纷传说,这是要出家做姑子去了。

    何令儿回忆起在相府中偶尔瞥见的晏紫衣角,对玉竹的境遇不禁感到一丝同情。作为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如同乱世中的浮萍,任由风雨摧折,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或许选择出家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人生充满了风雨和坎坷,但有些人却能在困境中找到出路。何令儿心想,爱恨纠缠,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么?

    她看着戏台上一段长生殿佳话千古流传,心想唐皇与杨妃真的是情丝缠绵,不死不休的一段传奇吗?若是杨妃死而复生,她是否还会再次爱上那样的帝王?或许她经历过生死,能够领悟到的东西,早已超过人们能想象的常理极限。

    就像自己,历经三世,她才不会再相信什么男女情爱呢,赵元沾给她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么……

    何令儿自信地想,那些为情之一字纠缠不休的人,真是自寻烦恼,自绝于天。

    “回首望马嵬坡掩面哀泣,泪雨飞爱妃逝云惨风凄……实可悲,遭暴雨连理枝折地,实可悲,经狂风比翼鸟分离,实可悲,朕至高无上却身不由己,卿香消玉殒化作尘泥……”

    戏台上咿咿呀呀声音不绝,这故事本是街头巷闻,老少无有不知,这段词写得又极凄美婉转,所以台底下的观众有抽泣的,有叹息的,有叫嚷着要戏子们赶紧跳过那绝代美人蛾眉宛转马前死的马嵬坡一段,快些去演二人再度梦中相会的。

    何令儿端坐在二楼的雅座上,静静聆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世上哪有这许多哀哀怨怨身不由已,只不过人在局中看不透不想出来罢了。

    她倒是很喜欢玉翘这一点辣性儿。

    上次那事后,玉翘既不像杜衡那般恍如无事,也不像玉竹那般惨惨戚戚。

    她痛哭一日后,消沉了两天,第三日上,便去找何令儿,说她已想明白,自己原先确是这些年憋着一股劲,常年耍小性儿,起码杜衡也算她半个救命恩人,自己实在不应该。

    她将何令儿那锦囊中,杜衡攒下的几张资产地契看了又看,一笑收了,说自己先替杜衡保管着,自己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到时候给他养老,又想送杜衡些自己绣的鞋垫衣物之类,何令儿劝说下,才决定等过些日子大家心情平复了再送,看来这个心结,的确是解开了。

    玉翘的事儿,看来是暂时了结了……

    这一世总算没白忙活,日拱一卒,功不唐捐,至少有了些进展。

    何令儿心中泛上淡淡喜悦,随即又将心思转回此一世最为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如何查出何家被诬陷灭门抄家的真相。

    她已知道赵元沾收买了玉翘,让玉翘帮忙穿针引线促成二人相识,赵元沾接近她,借刀杀人,用来陷害何府,但其余之事依然一头雾水。

    她反复盘问玉翘,毫无收获,若真是玉翘替赵元沾夹带了甚么入府,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调查难于登天,若说已发生案件总会有迹可循,可尚未发生的事情,去问每个人都是一脸懵圈,如何查起?

    何令儿心中盘算,如今何晟已颇为欣赏自己,自己说的话亦有些分量,可以去提醒他,加紧防范有人栽赃陷害,还可以去提醒那延州使者,注意上元之夜的刺客杀手,又或者可以着手查查看,那顾节度使是否真有通敌叛国一事……

    另外便是王河山其人上一世意外遇害,他遇害之前,身边小蟹那孩子……

    王河山担任御前司指挥使,绝非泛泛之辈,看他对小蟹显然颇为信任,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小蟹潜伏在他身边作暗桩,这背后是否有更大的阴谋,莫非这事与王河山也有关系?

    至少,王河山总应该是友非敌罢。

    她今日其实在这樊楼久候,是约了云玖相见。

    如今已然入夏,若不珍惜,一年时间也是转瞬即逝。

    她想要借助云玖的力量,查出那些潜在的危险。毕竟,既然援引为友,她还是应该向云玖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中时,忽听到一个娇蛮活泼,极为熟悉的声音,愣了下,又不禁释然一笑。

    这倒真是打着瞌睡遇上枕头,她若不来,自己过几日也要过府去寻她,聊些消息的。

    “令儿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又挨你爹爹训了吗?哎呀呀,别人说起来何相千金独女都是艳羡嫉妒,只是我知道,哼哼,我可半点也不羡慕你。”

    神采飞扬,身着一袭大红锦衣的郑姣不待反应,已然落座在对面。

    郑姣刚去绣庄挑了几件换季衣裳,从楼下看见何令儿独个人倚栏沉思,便上来寻她动一动嘴皮子。

    她本就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儿,何令儿又顺风引导,几句好话哄得郑姣语中的刺都收钝了几分,开始讲她上次回去,从她阿耶那里套瓷套来的信息。

    据郑姣说,这位顾节度使委实有些来历。

    他的先祖是陪着太祖皇帝扬马奋蹄征讨九州,扫灭诸寇,最终一统天下的开国元勋之一,功劳卓着,身后被追封威武郡王,谥号武烈。顾氏一族世代武将,虽有个郡王虚衔,子弟皆还是秉持了先祖遗风,多在军中历练,到了这一代,顾西阙便是子弟中最为优秀,承继家风之人,据说年轻时生得也十分威武英气,在京城中很有些名望。

    “我爹说这个顾西阙,年轻时非常厉害,能拉开两石的强弓。有次他听说北平有老虎作乱,便连夜赶到那里,一人一弓一刀,在山中杀死十几只老虎,为民除害。”

    郑姣向来最崇尚武功高超之人,提起顾西阙年轻时的事迹,讲的啧啧称许,一派倾慕向往。

    何令儿对顾节度使委实有大大的兴趣,但她的兴趣,并不是注目在他能射多少头老虎这事上。

    毕竟她与老虎无冤无仇,更谈不上半点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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