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七天的小长假很快过去了,林慕卿看着学生们交上来的期中作业浑身充满了干劲。现在是毕业季,林慕卿的生活被工作填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时间想别的事,夏叶初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她眼前。
时间转眼到了六月,快高考了,高三的学生放假在家,自由复习。这天早晨,林慕卿和研三的学生拍完毕业照,抱着学生们送的花回家了。
梁天祺敲门进来,求林慕卿给他做了最后的复习规划,临走时说:“姐,您能去送考吗?”
林慕卿答应了。
“穿着大红的旗袍啊。”梁天祺补充。
“我有毛病啊,结婚吗?”
“旗开得胜啊,我倒想让我哥穿,他不干呐。”
梁天祺的这个哥让林慕卿愣了一下,眉毛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亏你想得出,我骑马去得了,祝你马到成功。”
梁天祺嘿嘿笑道:“上哪找马去啊,再说了马也不让上道啊,”梁天祺晃着林慕卿的胳膊说,“说定了啊,大红的旗袍。”
林慕卿无比嫌弃地丢开梁天祺的爪子:“定个屁,没有大红的旗袍,只有大红袍,送你去就不错了,见好就收吧。”
梁天祺没再坚持,“我哥哪惹着您了吗?”
林慕卿的心突的一跳,没说话。
“是不是那丫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您不开心了?”
“你哥让你问的吗?”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他干什么了,冲你发脾气了?”
“您以为他跟您似的迁怒于人啊。”
林慕卿斜了梁天祺一眼。
“我错了我错了,您从不迁怒于人,我哥什么都没干,不过干我们这行的,”梁天祺停顿了一下,即使退了圈,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划进去,“可能文化水平确实不高,但是理解力和共情能力会比其他人强。”
“上次他这样还是……”梁天祺说了一半住了嘴,“所以您到底为什么生气啊,都一个月了。”
林慕卿心里乱七八糟的,没注意梁天祺前后话语不一致,她垂下眼皮:“我没生你哥的气,是我不好,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吧,说我更年期提前了。”
“我哥再笨也不能信啊,哪有您这个岁数更年期的。”
林慕卿哈哈笑了两声:“我耳石症都能提前得,更年期怎么不能,”说完又觉得不对,“你哥哪笨了?”
“好好好,您说得对,您自己去说对不起。”
“我不。”
“你自己做错事,让我说,我不去。”
林慕卿拿起她给梁天祺写的复习资料威胁道:“你去不去。”
“我去,”梁天祺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嘟囔一句,“臭教授臭毛病。”
高考时节雨纷纷,路上考生欲断魂。6月7号早晨照样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林慕卿选了一条底色水青的旗袍,袍身上还点缀着朵朵白花,踩着一双杏色的高跟鞋,简单地盘上了头,优雅但不老气。
梁天祺拿捏着王熙凤的腔调说:“天下竟真有这样标志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
夏叶初像是专为配合林慕卿似的,大夏天的穿了身民国风的浅杏色西装,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浑然一体,就是梁天祺……
林慕卿揪着他的肩膀,“标致,真标致,你这一身红,哎呀,我的天,红t恤,红裤子,红袜子,红鞋,你应该再染个红头发,我给你煮盆红鸡蛋。”
“开门红嘛,你这偏科学霸理解不了我这全科学渣的心。”梁天祺撇撇嘴。
北京人多学校多,但地方就那么大,许多中小学都隐秘地蜗居在小区周边,学校的正门没有小区的侧门气派,梁天祺考试的学校就是这样,校门口外三十米是个胡同。
林慕卿撑着柄纯色的油纸伞站在胡同口,梁天祺回头看过去,觉得像是《雨巷》中的丁香姑娘从书里走出来一样,她往那一戳平淡的胡同立刻生动起来,如果没有身旁奇形怪状的家长们,拍下照片一定能获奖,遗憾的是夏叶初怕被认出来没有下车,否则站在林慕卿身旁该是幅传世佳作。
林慕卿看着梁天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雨中,感慨着自己的幸福与他人的不幸,在高考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有爸妈、两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干妈,呼啦啦一大家子人。而梁天祺只有她这个亦师亦友的外人,夏叶初那年更惨,大哥和姨父在外地办案子,姨妈作为老师在给别的孩子送考,那时候他已经红了,学校外面蹲着一圈抢头条的记者。
林慕卿上车后问:“他爸妈就这么放过了摇钱树?”
“你不是最食人间烟火吗?没给够钱是哪能算完,你以为他这么愿意跟我住?他妈倒是开了个号发花絮,后来我们联系平台给封了。”
又被这货怼了,林慕卿这次没顾上回怼先心痛起来,“中午做什么好吃的?”
“有口吃的得了,要什么自行车。”
林慕卿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您开个菜单好不好呀。”
“吃饱不闹肚子得了,要什么菜单。”
夏叶初也哼了一声没说话。
最后两个人大概都觉得这对话挺幼稚竟不约而同地笑了。
两个人出色的完成了两天的高考后勤工作,8号晚上梁天祺请客在外面吃了一顿,梁天祺端起酒杯真诚地说:“这半年哥哥姐姐辛苦了,以后凡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招呼,我干了,您们慢慢喝。”
在座的三个人对彼此酒量门清,梁天祺为了照顾他哥的面子喝的是白酒,从外面看不出夏叶初杯子里是白开水,林慕卿小啜了一口,和夏叶初异口同声:“我们俩谁更辛苦?”
梁天祺一下辣了嗓子,感慨自己在这个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争风吃醋,梁天祺咳两了声,“你们并列第一,一个付出脑力,一个付出劳力,要不然我给你们磕一个,你们觉得好不好。”
林慕卿指着桌旁的空地,“就这,知行合一。”
夏叶初摆手,“哎,不用,叫爸爸就行了。”
“我就多余搭理你们。”
从这天起,梁天祺同学正式开始暑假生活,跟大部分考生一样,有的旅行、有的复读、有的打工,他是最后一种,只不过是给自己的饭馆洗碗。夏叶初本来不想让他去,只干两个月,9月份还得招新人,钱也不用操心,学费和生活费他都可以出。
但梁天祺执意要去,他毕竟不能像父母那样恬不知耻,夏叶初已经够仁义了。他四岁开始演戏,认识夏叶初之前特别的少言寡语,甚至有点自闭,不光大人,其他小孩也是一肚子心眼子。那时他们都是小演员,晚上住一个屋,刚认识夏叶初时,他觉得这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子特别傻,笑点极低,一点小事就能笑成不倒翁,他都不明白有什么可开心的。
夏叶初在戏里总演他大哥,现实里,他也尽了一个当大哥的责任,常常化身为牙长齐了的小狗护卫他,后来又认识了大哥的大哥,常奕钧,这位大哥更好,虽然是刑警,但对他永远是温温柔柔的,帮他教育父母,辅导他写作业,从那以后他才懂得怎么笑了。
这次他被至亲的人勒索,两位大哥也是忙前忙后,夏叶初顶着风险收留他,想尽办法帮他存点钱,他实在没有脸伸手接他的钱,帮着干点活也是为了图个心安。
假期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时间转眼到了七月末,北京又热又闷,简直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不开空调简直喘不上气,林慕卿想怪不得明朝的皇帝都神经病,清朝的皇帝一入夏就去避暑山庄,脑子糊里糊涂地能做出什么决策,热了两天她对学生们说:“走,咱们去也去草原上避避暑。”
这个学生们当然是方文泽,也包括伍读。说是避暑,实际上是去田野调查,林慕卿本来是研究民国妇女史的,最近这一年渐渐的将时间拉到建国后,她喜欢观察历史的中在幽暗的角落里发着微光的人们,她们默默无闻,却在某个历史阶段发挥过巨大的作用,这一次她把目光放到了草原上赤脚医生的身上。
采访对象是母亲那边的一个远亲,叫许婳墨,比母亲大十多岁,按辈分林慕卿应该叫她姨。这件事林慕卿规划了好几个月,老妈也帮忙打过招呼,去的时候却挺不凑巧,快七十的老太太在林慕卿下车的前一个小时跟她说:“老乡的牛病了好几头,我得去守着,不过应该耽误不了两天,你们可以先玩一玩。”
搞文史就是有这个好处,边玩边研究,什么都不耽误。
林慕卿带着学生们玩了两天,骑马、射箭、滑草,一天吃五顿,简直是乐不思蜀。就是这个伍读,林慕卿是一万个看不上他,一路上磨磨唧唧,像个四五岁的小孩,说好了去哪玩到一半又嫌累,明明大包小包都是方文泽在背,还舔着脸抱怨个没完。
学校给的经费有限,林慕卿自己掏钱从快捷酒店升级到四星级,伍读却时不时地要甩个脸子,也不知道给谁看。林慕卿本来是想带他出来散心,结果生了一肚子气,决定以后再也不带他出来了。
林慕卿压着火没发作,去许婳墨家头天下午,摄像机突然出了问题,录出来的视频几乎没有声音,方文泽扛着机器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来,总算是修好了。第二天要早起,林慕卿嘱咐学生们早点睡,她才脱衣服躺下,伍读就又找了点事。
晚上伍读不知道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连着拉了八次,脸色苍白的吓人,住在隔壁给林慕卿打电话,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不行了,老师,带我去医院吧。”
没办法,林慕卿只能再把衣服穿上扶着他去医院,其实医生查完了还真就没有多大事,吃几顿思密达就行,伍读非得小题大做要医生给他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