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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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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林慕卿把“一片深情”翻过来倒过去想了好几遍,她面无表情的发愣样子在郭宏甦看来好像是在生气,郭宏甦直想骂自己色令智昏,内心羞愧难当,道:“老师错了,再也没有二回了。”

    此刻林慕卿心里全是夏叶初,听见老师跟她道歉,嘴角一抽,握着他的手道:“老郭呀,别天天玩了,怎么也得60之前把终身大事解决吧,以后退休了多孤单呐!”

    林慕卿说完就回家去了,徒留郭宏甦一个人愣在原地吹着寒风,老心脏突的一颤,就像多年前过年时老妈握着他手满面惆怅地对他说:“我的老儿子呀,别天天玩了,结了离离了结的累不累呀,我老太太的心脏都要被你搞停了,怎么也得在40之前把终身大事解决吧,以后自己老死了都没人知道。”

    有的人就是不适合结婚,郭宏甦读得多、想得多,把自己看得很透,他年轻时同龄人结婚生子,他读书读书再读书,不好容易结婚了,又率先搞起了丁克,结了三次婚,谈了无数的女朋友,总觉得找不到对的那个人。

    以前他不喜欢小孩,天天被父母催着生娃,后来没办法了,赶上林慕卿的父母新婚度蜜月,主动把她接过来,住了一个礼拜,简直要疯了,三天两头生病,一个小女孩淘气得跟个孙悟空似的,有门不走偏走窗,什么书都要翻腾一遍,就是一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打一顿还记仇,活学活用能翻出来花来,他给她讲张岱的墓志铭,小丫头就有样学样,那时他才三十出头,身体健康,也给他写了个墓志铭,什么先生姓郭,讳宏甦,鲁人也,家中幼子,好美人,好读书,好写字,好美食,好享乐,还是用颜体整写了一大篇。

    后来齐竞程说建国前国人平均寿命是33岁,他那年正好33岁,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问他哪天死,差点给他气哭,第二天小丫头道歉说要给他养老送终。

    郭宏甦看着林慕卿渐行渐远,微微一笑,从教三十年,门生无数,最喜欢的还就是这个学生。

    林慕卿在路上走着,神游天外,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夏叶初有别的什么关系,哪怕不是亲戚朋友,他们还是师生,是师生就不可能会恋爱!她对老师这个身份的认识很严苛,也很执拗。

    老师和师祖那一辈的先生确实很喜欢师生恋,甚至在外人看来还很浪漫,动辄当代鲁迅。但在她看来,师生恋是很严肃的道德问题。爱情,虽然她的经验不多,但她觉得相爱的两个人不论在身份地位,还是心智情感上,都应该是平等的。但师生恋永远不会平等,老师跟学生比知识总是渊博的,而且心智成熟,一个处于弱势地位的人仰视强势地位的人,就会不断放大对方的优点,其结果很容易造成老师对学生的精神控制。

    师生恋很容易造成特权和校园暴力,试想一下,如果班里有个同学在和老师恋爱,那他所获得的所有荣誉都要打上问号,不管正当还是不正当,其他同学都会怀疑不正当。

    z大以前也有师生恋,毕竟双方都是成年人,不违反法律,可林慕卿就是看不上这一套,法律是保障人权的底线,为人师者不以道德为准绳,反而以遵纪守法为底线,那学术水平再高,思想也是歪的。

    师祖就在课上跟学生讲过,先为学,再为人,郭宏甦说这就是纯属胡扯!

    林慕卿这套为师之道完全继承了父亲和导师,传道受业解惑之外,还能和学生打成一片,跟散财童子似的,平时请学生吃饭,带学生看话剧、听音乐、听相声。但关系再好,都会在心里保持一段距离,师生可以发展成朋友、哥们、闺蜜,就是不能发展成情人。

    尤其是像她和夏叶初这样的,虽然他们这段关系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外界的网民可不会这么想,张国超那事之后,很多人都说她是□□,再加上这个,非得说她是禽兽不可,而且她在公开场合讲过很多次反对师生恋,嘴上说着一套,背地里坐着另一套,以后怎么在讲台上为人师表?

    她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是也不傻,洛玉华才不会为了儿子帮她,除非有利可图。不过也决不能因为歪打正着就抹杀夏叶初的功劳,没有他,她现在早就臭了。

    一片深情,他真的喜欢她吗,是什么时候事,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感觉到?

    林慕卿想事的时候喜欢低头,结果问题还没想明白,便迎头和夏叶初撞了个满怀,林慕卿几乎九十度抬头看着他,秀眉俊目的,奶白的皮肤,寒风一吹,小脸粉粉嫩嫩的,像是涂了腮红一样,睫毛又长又密,喉结凸出,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友粉。

    夏叶初推开她,皱眉道:“看着点路,为人师表的一点都不稳重,得亏是我,要是个石墩子非得摔个狗吃屎,要是个电线杆子脑袋还得撞开瓢,就这还当导师呢,没把学生带沟里去,也是方文泽自己争气。”

    肯定是洛玉华夸大其词,谁喜欢姑娘会说这种话怼人家,林慕卿想想这些年他们相处的过程,觉得夏叶初不可能喜欢她,虽然他帮了过她不少忙,但反过来她也能做到。以前她也有不少追求者,抛开目的不算,哪个不是捧着她,就算是徐卓宇那样的大直男,刚谈的时候也是天天夸她,到后来才原形毕露。

    也不知道夏叶初这两年是怎么了,以前挺乖的一个小孩,现在不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就是专门戳她肺管子揭短,一会儿是嫌她审美差,一会儿做饭难吃,甚至还说过她矮,虽然是事实,也就是她不生气,换个姑娘早大嘴巴抽他了。

    真是无商不奸,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说,林慕卿仍然仰头看着他,庆幸夏叶初不喜欢她,要不然就这样她抬头,他低头,俩人非得得颈椎病不可。

    夏叶初看她眼睛发直,捂住自己的胸口笑道:“啊,看我这铁一般的胸膛,撞傻了?”

    “去你的。”林慕卿推了他一把,忽然话锋一转,问,“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夏叶初明显愣了一下,嘴都结巴了,“没,没有。”

    林慕卿点点头,“那有喜欢的男人吗?”

    “林慕卿!”夏叶初拧起眉毛第一次叫了她全名。

    林慕卿见状匆匆说了句对不起,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12月底,电影节的颁奖仪式终于开幕了,去之前林慕卿先带着方文泽参加了一个很高规格的学术会议,是几个高校联合举办的,国内有头有脸的学者都去了,她和一群年纪至少大她一轮的学者坐在一起。

    26岁的林慕卿学术成果丰硕,年轻一辈不免嫉妒,同时她又是粉丝基础庞大的网红,既不搞老一辈的灰色收入,又没表现出应有的尊重,所以每次开大型学术会议,对她的研究总是贬多褒少。

    会议开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那位说她“张扬跋扈”的学者手里拿着论文集,不做任何学术上的讨论,一开口就指桑骂槐,来回来去地说现在的年青学者不如他们老一辈,不愿意潜心研究学术,不肯做冷板凳,嫌弃当老师的工资低,眼睛向钱看齐,仗着自己讲课有趣,也在短视频平台里开账号,天天讲一些与自己研究无关的“稗官野史”,其行为本质与网红无异。

    他最后还摆出一副很痛心的样子说:“我在课堂上总跟学生讲,我们搞历史的要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唯有心静方能读书,我们是读书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读书人风骨,要知道有些时代的红利是吃不得的,成天在网上上蹿下跳、说这说那,像什么样子!”

    说话的学者叫李承学,今年62岁,以前也是z大的老师,还教过林慕卿,现在退休了,又被返聘到其他学校,头发已经全白了,头顶也秃了,脸上的皱纹张牙舞爪,似乎每一道都代表着他的一项学术成果。

    李承学没有点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骂的是林慕卿,他一起头后面的人便随声附和,好好的研讨会又一次开成了林慕卿的个人□□大会。

    林慕卿也不是绝对的孤立无援,学者里确实有人当网红,只是他们职称比较低,一般是讲师,好一点的是副教授,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讲课内容生动有趣,能应付外行的普通网民,但是学术水平不高,研究问题能力不强,写文章的能力也有限,除去学位论文就再也没什么大作了,他们很少参加这种规格的学术会议,即便参加,也鲜有话语权,说不出来,也没人认真听,否则也不会把战场从课堂转移到网络。

    李承学说的言辞恳切,句句戳心,而林慕卿就坐在他的对面,手上还翻着一个人的文章,好像全都没听见似的。

    方文泽座位离她老远,带着一篇小文章,和一群硕博们坐在下面旁听,桌上他导师没什么反映,他自己倒是气得发抖。

    林慕卿和李承学的梁子在z大里几乎无人不知,经过学生们一届又届的传播,这件事已经被树立成反抗学阀经典。

    李承学在学术圈里很有地位,头上帽子多,什么杰出青年、长江学者,还是某核心刊物的主编,很能左右学者们发的文章,退休前是z大校长,曾经利用职务之便给考研的亲属透过题,还带着他发过数篇核刊,是典型的学阀。

    那位亲属叫曹天浩,是班里的学委,但从不干活,文章写得一塌糊涂,各项奖励倒是拿得手软,和林慕卿是同学,也是她的入党联系对象。在发展预备党员的时候,林慕卿按着材料不写,说他这种连同学都不愿意服务的人,以后更不可能服务群众,谁同意他入谁就给他写材料,反正她不写。

    被拖延了一期后,李承学直接找了林慕卿的导师,郭宏甦,拐弯抹角地说他的学生如何如何好,就应该入,结果郭宏甦说他没教过曹天浩,不了解,还是得听取同学们的意见。

    李承学碰了钉子,开始找院里的书记,书记跟林慕卿说曹天浩就是自我了一点,没有什么大毛病,也没有犯过不得了的错误,以后可以改嘛,林慕卿直截了当地说那我们的组织是什么,关爱自私人士中心吗,还要等他改造?

    林慕卿把党的理论充分运用到实践当中,在李承学找其他党员前,就建立起了牢固的统一战线。她跟不考博的同学言明利害,说曹天浩这种人刚当个班干部就目中无人,等他入了,还不定怎么欺压同学呢,大伙讨厌他,之前都投反对票,老师一发话就立马同意,人家不会念着咱的好,只会记着咱的不好,每年央选的名额那么少,到时候学院肯定推他,我们不是为了以后的就业,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决不允许有这样的渣滓和我们成为同志!我们是读书人,越有人施压越要抗住压力,到什么时候读书人的风骨都不能丢!

    林慕卿成功了,但也遭到了李承学一党数年的报复。

    她先是在硕士和博士两次毕业答辩时,被李承学当众摔了论文。后来又被按着版面不让发文章,或者把文章改得乱七八糟脱离本来思想,次次开会次次□□,这些行为很小人,但却是学者们的常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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