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夏叶初是艺名,本名叫林晨,一米九一,推门进来,跟个电线杆子似的,眼前忽悠一下,都看不全,好长时间没见,林慕卿觉得他脸上的轮廓比以前更硬朗了,好像个子也长了,是个十足的大人模样了。在台上时她光顾着难受,都没怎么注意他。
林慕卿是近视眼,现在没戴眼镜,夏叶初坐在她跟前时,她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眶竟是红红的。
他们曾有一段师生之谊,8年前,林慕卿读大四,去附中实习教语文,正好是夏叶初所在的班级,那年她才18岁,年纪小,又不是正式老师,好多学生都叫她姐,就只有夏叶初总是叠声叫她姐姐,那时他脸上一团孩气,叫得天真,林慕卿听着却总觉得是宫斗剧里的绿茶婊,口里甜甜的叫她姐姐,背地里却给她下绊子。
现在他又叫了声“姐姐”,问:“你要去哪啊?”
“回学校,学生丢了。”林慕卿低头满地找鞋。
夏叶初一把抓住她细瘦苍白的手腕,“你先吃饭,吃完饭送你去行不行。”
方文泽打开粥盖子,递到林慕卿面前,“中午就没吃,我去给您看看讨厌鬼们都散了没有。”
林慕卿点点头,她是真的饿扁了,左手拿着南瓜粥,右手举着羊肉串,一样一□□替着吃,别人生病不想吃东西,她生病惯了,丝毫不影响食欲。
夏叶初捡起她八公分的高跟鞋,忍不住戳人家肺管子,“浅绿色的旗袍配个蓝鞋,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配色,还这么高这么细,就是不晕倒也得摔倒!”
林慕卿的审美差是公认的,她身上总有千奇百怪的颜色,组合出来吓人一跳。前几年刚红的时候,她参加了一个颁奖典礼,那是个冬天,到场的女性一水的礼服裙,只有她上面穿了个荧光黄的棉袄,下面是羊羔绒的宝蓝色运动裤,头上还带了顶红色针织帽。
主持人在寒风中冻得直打颤,看见她这幅打扮直接在镜头前笑喷了,然后挽着她的胳膊调侃,“林老师,不对,是小红帽,第一次参加我们红人节有什么感受?”
林慕卿把手插在兜里说:“就一个感受,太冷,以后能不能夏天办。”
现场视频发到网上之后,热评第一的说:“啊,我们可爱的林老师,就是行走的荧光棒,黑里夜即便没有烛火,也能为迷茫的人们指引方向。”
别人瓜田的缩写一般都是名字拼音的首字母,只有林慕卿别具一格,要么是“荧光棒”,要么是“行走的ygb”,反正离不开她这个闹心的审美。
“你少管我!”林慕卿坐在床上,对上那张粉白的,还挂着泪痕的俊脸,想摸摸,伸出手来,却只抓住了领带。
夏叶初愣了一下没动。
“坐过来呀,不知道我手短啊,刚才是不是哭过了,我又不是死了,让你粉丝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夏叶初拉了一下凳子,听见“死”这个字,鼻头一酸,眼里泛了泪光。林慕卿是早产加难产,8个月就出生了,打小身体就不好,她妈还给她取了好养活的名,大壮。可名字这种东西向来没什么用,她还是比一般人容易生病,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得吃药。就比如这个耳石症吧,多发于中老年女性,她却在20岁就得了。
“别天天把死挂在嘴边,姐姐且得活千年万年呢。”夏叶初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听着却像是骂人。
林慕卿推了他一下,“你才乌龟王八蛋呢,你自己活千年万年去吧。”
夏叶初笑了起来,眼泪也憋了回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了,只要见到林慕卿就总是说错话,要么揭短惹人生气,要么婆婆妈妈絮叨个没完没了,忙低下头道歉:“我胡说八道,我是赑屃,王八驮石碑。”
林慕卿懒得搭理他,一把将鞋抢过来,硬穿在脚上,腿一软,直挺挺地扑在夏叶初怀里。
夏叶初连忙抱住她,脸倏地一红,这时方文泽推门进来,“啊”了一声,又关门出去了。
林慕卿挣开夏叶初的手臂,耳石症带来的乏力感还未褪,只得重新坐在床上,冲门口喊:“啊什么啊,给我推个轮椅来。”
方文泽隔着门“嗯”了一声,找医生借了辆轮椅。
门口的记者还没散,夏叶初去停车场开车,方文泽推着她从后门绕过去,“老师,您看手机了没有?”
“啊?”
“我看网上说你和夏叶初在谈恋爱?”老师晕倒时他正坐在下面,夏叶初是穿越人海冲过去扶住老师的,急得直掉眼泪,他知道老师得了什么病,知道老师喜欢吃什么,这在他这个已婚男看来就是很有问题,但他不好直接问,拿黑子当挡箭牌,问错了也不要紧,权当是黑吃黑了。
“啥?”
方文泽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别嚷。”
“又是哪个造谣的胡说八道,我跟他在明面上又没有交集。”林慕卿气得直想跳脚,她本来只是个在知识区冲浪的小众博主,上学时做一些短视频,工作后,因为形象好,镜头感强,总被校长郭宏甦,也是她的导师,扔出去一起招生,纯粹是为了不落人后,至于后来被邀请到各大电视台讲课,便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稍有名气的大学老师,然而自从去年被粉丝们和媒体吹捧为“国民教授”后,忽然有了明星的“待遇”,私生活被监控,“男友”也一堆一堆的往外冒,今天是富商,明天是高官,后天是其他高校的年轻教授,这回直接渗透到了娱乐圈。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给您辟辟谣。”
“辟个屁,少吃瓜,吃多了拉稀。”林慕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一开始是师生,后来她姐嫁给他表哥,就成了亲戚,现在大概是朋友,要不然就是姐弟,林慕卿懒得解释,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尚紫苏。
林慕卿打开手机,想看看尚紫苏的朋友圈。
“别看手机了,晕车!”夏叶初老妈子似的制止了她。
林慕卿撇撇嘴,还是关了手机。
方文泽坐在后面看着,无声地咂了下嘴,不愧是他媳妇结了婚后喜欢的男人,能把他那么跋扈的导师从老虎变成小猫,他悄悄地给夏叶初竖了个大拇指,有两把刷子!
临到学校时,院长打电话来说警察已经走了,通过调取监控和票务信息,发现尚紫苏在5天前坐火车去了张家口,大概玩了两天,又坐着大巴去了内蒙,线索在锡盟断了。
之后的几个月里,三地警方配合寻找,发现尚紫苏最后在一个牧民家里借过宿,警察赶到时那块牧区已经封场了,春天解封后,草场的雪退了,有牧民发现了她的遗体。
没有人知道尚紫苏在最后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离校前在想些什么。第二天,z大开了教师大会,要求每半个月对学生做一次心理测试,将导师举报制度透明化,辅导员全天坐班,硕博和本科生一样,夜不归宿必须报备。
夏叶初把林慕卿送回家,她的房子挺整洁,倒不是因为勤快,纯粹是家里没什么东西,根本没机会乱。主卧改成了书房,四个大书架,跟学校图书馆似的,每本书都有编号,一张简单的书桌,上面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咖啡机,桌子后面是靠椅。
餐厅和客厅是一体的,一张小餐桌,三把椅子,一张沙发床,还有一个茶几,电视上罩着防尘布,这都是房东的,她平时也不看。
垃圾桶也没套袋,要不是次卧里被子瘫在床上没叠,都会让人以为她不在这住,夏叶初拉开冰箱门,只有一包方便面和几个鸡蛋,厨房里各种各样的锅倒是不少,都是做甜点的。
林慕卿换了拖鞋,叉着腰站在他身后,“您相完家了?”
“林教授,您每天是怎么过日子的?”
“活着呗。”林慕卿随口一答。
“嗬,您能再抽象一点吗?”夏叶初无奈了,“我是问你平时怎么吃饭。”
“学校食堂啊。”林慕卿实话实说。
“好家伙,要不您是博士后,能忍常人不能忍啊。”夏叶初拿起做甜点用的低筋面粉,准备做一锅面条汤。
林慕卿回屋换了身宽松的睡裙,直接瘫在沙发上,像地主老婆一样等着人伺候,夏叶初看着她,边和面边说:“为什么你的嘴里常含泪水,因为你对食堂爱的深沉!”
“去死,你才嘴角常含泪水呢,我做的饭但凡能吃,能去学校吃饭?”
夏叶初笑起来,觉得林慕卿的人设是最容易崩塌的,在外她是多么知性的一个老师,虽然张扬却不过分,对粉丝们宽和有爱,言谈举止、行走坐卧皆有大家风范。可关起门来,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所谓的“国民教授”其实是个饿死鬼!
他上高二时,在剧组里足待了小半年,回学校后,翻开课本,看见那些知识,简直恍如隔世,本来学习就不好,这样一耽误就更差了,索性叫林慕卿过来给他当家教。
那时林慕卿读研一,平时课挺多,自己也要写文章,只能赶着晚上的时间给他补课。到他家后先吃饭,他15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林慕卿19岁,饭量也很大,两个人拿盆吃,家里有一条退役的警犬,每次看着他们埋头风卷残云,都吓得直往后退。
现在夏叶初已经不长个了,饭量也恢复正常了,可林慕卿依然如故,体重却一直保持在八十五斤以下,怎么吃都没用,大约跟她肠胃功能差,吸收不好,有很大的关系。
夏叶初把剩下的羊肉串一起倒在锅里,“我这几个月没有戏拍,以后来你家给你做饭好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