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遥寄哀思
待到酒席散去，夜也已然深了。
聂极星将有些微醺的墨苒送回房中安置好，觉得有些睡不着，见墨苒已然睡熟，她悄然出了屋子，想着在院中凉亭再赏赏月色。
一路踩着月光，行至凉亭时，抬眼却与早已在亭中的北胤煜四目相对。聂极星退无可退，只得上去去行礼道，“殿下也还未歇下”
北胤煜将手里的酒瓶一饮而尽，随手扔在了地上，他的座椅周围，尽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北胤煜身上更是酒气逼人。
他本不是酗酒之人，也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此时，北胤煜闻言抬眸，看着眼前人的身影。他眼眸猩红，声音都有些呜咽，开口时却已经理好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外袍。
“你怎的还未歇下…”
“睡不着，随处走走，没想到碰上了殿下。”
北胤煜伸手理了理地上凌乱的酒瓶，给聂极星腾出落脚的地方，顺手将手边的蒲垫放在了石凳上，示意她坐下。
聂极星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多谢殿下”，便再未开口，坐了下来。
两人再无言语，只一起抬头，望着天上那一弯明月。
“五月初五，是我母亲祭日。”
不知过了多久，北胤煜轻轻开口，他垂下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阴影，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平日里冷峻的脸上，此刻竟染上了破碎，连脊背都仿佛颓然弯了下去。
聂极星突然明白，为何方才席间，他的脸上是那样悲切的神色。
北胤煜的母亲她曾听过，一个先帝后宫中人，竟能在生下皇子后，从皇宫中全身而退。还能得了当今圣上特许，带着尚在襁褓中的皇子，返回故里。死后又得圣上准许，灵柩迁回皇陵。
聂极星先前听闻这女子的事迹后，便觉得有些传奇，可她私下想过，这样一位女子，爱漠北的大漠风光，爱西北的广阔无垠，她故去的灵魂本该自由自在，如今却葬在那暗无天日的皇陵中，死后却要回到那个自己生前要逃离的地方……
现下北胤煜突然开口吐露心声，她倒是一时有些语塞，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聂极星垂下眸，眼中思绪翻涌，开口道，“现下殿下远在漠北，怕是赶不回去祭奠令慈，难怪殿下如此神伤……”
她顿了顿，继而道，“我外祖父有一年也曾因京中事务繁多，脱不了身回族地祭奠外祖母。他老人家便做了一盏河灯，放入向江，让这河灯漂流回故地，遥寄哀思……殿下不妨试试……”
北胤煜望着眼前聂极星认真的神色，不忍拒绝，轻轻应了一声“好”。
…………
另一边墨苒因着高兴多饮了些果酒后，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倒头睡了一会，便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爬起来到桌边喝水。
敲门声适时响起，门外传来墨浅枫关切的声音，“阿滢，你们睡下了么？我刚煮了醒酒汤，你们喝了睡的安稳些……”
墨浅枫说罢，便准备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方才他听到屋里有些动静，他本想劝着墨苒少喝一些，漠北的果酒喝着香甜但后劲却大。但今夜大家高兴，墨浅枫也不想扫了墨苒的兴致，便由得她一杯接着一杯。
方才他听到屋里有些动静，想着聂极星在席上时未饮多少，应当是还未睡下。她听到自己那些话，会将这醒酒汤端进去让阿滢喝下的……
墨浅枫转身时，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他听见响动回头望去，便见墨苒衣着整齐只头侧边的发髻微乱，圆圆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睛有些迷离的眨了眨。
墨浅枫正要出声，墨苒却摇摇晃晃的走近，指尖贴在他的鼻子上，直愣愣地唤了他一声，“商珏大人!我做的花露你可喝了…”
他从她语气中听出嗔怪，看着眼前脸色微红的墨苒，她现下的神态像极了一只小猫，他只觉得心头软了下去，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轻柔，“我喝了，阿滢许是花仙子下凡……”
“哼!”
墨苒似是生气，脸也鼓了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欲开口时却鼻子一酸，眼眸也不自觉红了，“先前在京都时，你说你有心悦的女子，如今到了漠北商珏大人名声大噪，追着你跑的女子，更是不少…我给你的花露你也给她喝了……!”
墨浅枫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话语，思绪渐渐飘回到了那个夜晚。在国公府的庭院里，月光如水洒落在地面上，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银纱。他和她并肩而立，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光。
当时的他们，就像今天一样。那夜他凝视着她落寞的神情，心中竟涌起无尽的怜惜。她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哀伤，让墨浅枫不禁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而此刻，他再次面对着她，心中的情感愈发浓烈起来。
自墨苒幼时随着墨国公得了爵位来了京都，他们三人便时常在一起。他自小便知道自己是祖父捡回来的遗孤，这十几年来朝夕的相处，不知何时他对墨苒已不再是哥哥对妹妹。
他开始想要一直在她身边，想要她心里给自己留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可他心悦的阿滢是高门贵女，而他墨浅枫不过是养在祖父膝下一个不知何来的遗孤。
那夜墨苒告诉她，明年墨国公便要为她议亲，墨浅枫第一次慌了神。由此，他私心里想着此次在平疫乱中有所为，想着今后有站在墨苒身边的资格。
听到墨苒后半句时，墨浅枫却变了脸色，看着墨苒微红的眼眶，他有些无措，急忙辩驳道，“谁说的!我明明全都喝光，阿滢做的，我一口也舍不得给旁人……
她你是说今日来找我时在我身旁那女子那不是……不是的阿滢……我从未与别的女子有过越矩之举，她来找我表露心意，我也与她说明白，我已有心仪之人。我在京都心悦的……”
未待他说完，墨苒便两腿一软，往后栽去，险些摔在地上，墨浅枫长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继续将后面的那半句话说完，他似是喃喃道，“从来只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