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天道无情
在漠北这几个月，墨浅枫早已看到了无数的死亡，也见识到此次疫乱的可怕。
本病初起以上焦肺卫病变为主，继则内传中焦阳明，终至下焦肝肾。初起只是外邪束表，卫阳被遏，病人症只见发热、微恶寒、肌肉酸痛等，本是一片外感之象。
但是疫毒传变极为迅速，迅即出现毒邪塞肺，肺失宣降，症见高热、咽痛、咳嗽、气喘、咳痰，更有甚者还会咳出血来。
若邪毒伤正，就会转变为重症，甚则邪陷正脱而致内闭外脱，致死率极高，且目前还未找到治愈良方。
因此，只有出现发热的疑似病症，才要将人送去鲍娘子帐中，隔绝人群，以防一人染及一室。
可偏偏面前这两人，千里迢迢跑来漠北找死，墨浅枫只觉得胸中憋闷，怒气无所出。
被墨浅枫这一吼，墨苒终于回过神来，回想起方才路上过来长街上空无一人，房屋四角还堆着未烧完的草药。她这下才意识到，漠北的情况远比传闻中还要可怕。
自知理亏的她，垂下头不再说话。她来漠北不只是逃避婚配，是她听着京都传闻愈演愈烈，心中不安徒生，她想来看看墨浅枫究竟如何……
聂极星也不再作声，默默低着头。墨浅枫见两人如此也不好再发作，转头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墨苒悄悄戳了戳聂极星，用嘴型示意，“真生气了？”说罢，还用眼神瞄了瞄墨浅枫。
聂极星认同的点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自是知道的，墨浅枫生气到极点时，便是默不作声。看似表面平静，其实心里已经要气死了。她犹记得小时候，她和墨苒偷着跑出去爬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墨苒扭伤了脚，墨浅枫足足三天没有理她。
此时谁都不再说话，空气中全是冷寂……
“咦……”
墨苒兀自出声，她站的位置面对着屏风，屏风那旁的榻上，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她咦了一声，便轻手轻脚往榻边去，直到看到一张粉扑扑的小脸露在外面，身子全被包裹住，此时那孩子正恬静地睡着。
墨苒低声唤了聂极星，“阿遥，快过来，这里有个小孩子……”
聂极星闻言过去，看到果真有个小孩，便出声问道，“枫哥哥，这是谁家的孩子”
“村民家的……她奶奶染了病，放在我这里照看…”墨浅枫头也没抬，翻着自己手中的医书。
“那她父母呢？”
“死了……”
墨苒和聂极星面面相觑，再看那孩子的睡颜时都觉得有些可怜，墨浅枫此时终于抬头，语气中带了悲切，“她奶奶昨日也死了……如今就剩这孩子一人…城中像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
有些家中只剩下男主人，看着自己的儿女，父母离世。有的家中只剩下一对老夫妻，白发人送黑发人。有的便只剩下年幼的孩子，这些孩子因家中人染病，周围的邻居也都不敢收留，眼下还未找到解决的办法。
两人听完墨浅枫的话，皆是良久的沉默 ，若这疫病是天道，那天道也太无情了些……
“现在你们知道，我方才为何那般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可你们……唉……”墨浅枫丧气似的垂下头，两个养在闺中的姑娘，偏偏要跑到这来。
半晌，墨苒低声开口，“枫哥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韩薇。”
话音刚落，杨副将掀开帘子进来，他一眼便看见多出来的两人，只瞥见两人在一旁的屏风边，看着床上的小孩。两人一身粗布衣服，身材瘦小，低着头也看不清神色，他只打趣道，“商珏，这又是在哪抓了两个小贼？”
墨浅枫并未回应，只是身形微僵，答道，“杨副将，有何事？”
杨副将正了神色，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正事…城西那几个缝制棉布的姑娘，有一人今日发热，鲍娘子说那批棉布已不能用了，需再得赶制些新的…节度使让我来知会你一声…”
墨浅枫随着他的话眉头紧锁，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将杨副将送出帐外。墨苒聂极星两人看着他们的动作，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墨浅枫去而复返，头从帐外探进来，“还不快跟上？”
两人赶忙跟上，墨浅枫走在前面，北风将他的话幽幽吹进墨苒和聂极星的耳朵。
“在外人面前，你们同他们一样，唤我商珏…”
“只要出门便一定要将这棉布戴上…千万记得…”
“还有……”墨浅枫突然转过身，郑重其事道，“你俩对旁人说不得真名……”他沉思了一瞬，指了指墨苒，道，“你就叫阿滢…阿遥嘛…便叫阿遥吧……”
聂极星:“……”
京都各家最注重女子的名声，倘若有一天这里的消息传到京都去，被人知道墨聂两家的姑娘，曾在漠北日夜混在男人堆里，没人会在意她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但凡只要有点风声，那些污名都会如水一般泼下来。
……
节度使府
周廉是疫乱开始后，紧急从肃州调过来上任的节度使，那时漠北疫病已初见端倪，因此他只身上任，独自赶来漠北，下令封城，将家眷都暂且留在了肃州。
因此，节度使府除了些下人，就是他一人住在这偌大的府里。眼下也没有好去处来安置摄政王的队伍，周廉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将他们安置在节度使府上。
北胤煜一众人将带来的物资卸下车，北胤煜一路上过来已向周廉问了些情况。
现下最要紧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治病良方，可鲍娘子翻阅古籍，仍未得良效。
第二件事便是城中不免有一些无人照料的小孩和老人，这些人大多都是自己家中青壮年接连离世，现下已无人可依。
也正因着家中有人染病，周廉也不敢贸然下令将他们安置在别处，防止更大规模的疫乱。因此现在只是由官府每日为那些人送去饱腹的食物。老人这般也就罢了，可那些年幼的孩子状况可就不大好了……
北胤煜如今只是听周廉自说其词，免不了他怕被追责，避重就轻。还未踏进府门，他当下便道，“鲍娘子在何处？孤亲自去看…”
话音未落，便见一小厮模样的人上前来，“拜见节度使…”
见他欲言又止，周廉出声道，“这位是摄政王殿下，有什么消息大声说来……”
小厮闻言跪下，看着面前人高大威严，跨坐在马上，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厮开口，声音都带着些颤抖，“禀殿下，禀节度使，鲍娘子说要在两天之内重新赶制一批棉布，可小的去寻了些之前鲍娘子教过的姑娘，人数远远不够……”
“人数不够？？”北胤煜眸光微凝，“周大人，加上孤带来的这些人呢？”
周廉见此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鲍娘子这特制的棉布，有些特殊的技法，旁人做出来，怕是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