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忘年之交
聂极星抱着十三殿下,行至一处驻足。那是一棵绿梅,在未化的雪中含苞待放。
十三见她看的出神,叭叭的小嘴也不再说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聂极星一身锦袍在日光与雪光辉映下,泛着熠熠光彩。泼墨般的黑发,垂在脑后,明明身子纤细却还在手中抱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
北胤煜从另一处来时,看到的便是此番光景。
他清咳了一声,聂极星转身时,十三圆滚滚的脑袋探出来,欣喜的喊了一声皇叔,便作势要下地去。
聂极星将他放下来,屈身行了礼,“见过摄政王。”
“聂极星。”
聂极星闻言抬头,便对上来人的目光。此刻她才看清,这位摄政王的真貌,额头宽阔,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下是因雪天而额外红润的唇。他仿佛天生一双含情目,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在眼下形成阴影,眉眼深处却是淡淡的疏离。
聂极星忍不住犯了嘀咕,方才十三殿下带她离席,怕也是这位摄政王的意思。可她素来与他无交集,今日也是第一次相见,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过摄政王,十三殿下!”
身后突的一声高昂女声,北胤煜微微侧身,聂极星顺着声音看向来人,一身亮色狐裘,身姿略显丰盈,眼神不着声色的落在聂极星身上,是武昌侯夫人。
北胤煜微微颔首,便欲与十三转身离去。反正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聂极星未喝下那杯加了东西的茶,那他也不便在此处多做停留。
聂极星对此一无所知,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离去,便更摸不着头脑。
她又微微屈身向武昌侯夫人行礼,
“聂极星你母亲……这些年可好?”
武昌侯夫人有些难为情的问出口,她与墨婉卿本是年少挚友,可偏偏墨婉卿是个被聂峥迷了心肝的,当年因着那件事两人再未和解,她怒其不争,可双方年少气盛谁都不肯低头。
这些年墨婉卿也极少露面,当年名动京都的第一娘子,从此销声匿迹,困于后宅病榻之上。
“回夫人,母亲一切都好。”
她看着聂极星肖似墨婉卿的眉眼,恍如少年时,一如隔世。
一转眼,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她抬手摸了摸聂极星的头,
“好孩子,唤我妗姨。”
宋妗,武昌侯夫人的闺名,她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竟眼眶湿润。
聂极星乖巧地唤了一声妗姨,想起府外嬷嬷说过的话,现下更觉得母亲与这位武昌侯夫人有些往事。
武昌侯夫人见她如此乖巧,便又道,“你娘亲给你起了什么乳名?可否叫我知道。”
“娘亲唤我阿遥。”
阿遥,武昌侯夫人嘴中喃喃,这个字是她们两昔日在闺中时的玩笑话,若生了女儿,便唤作乳名,婉婉她终究还是心软的。当初她与墨婉卿先后成婚,墨婉卿执意要嫁与聂峥,她因着赌气,便也答应了武昌侯府的提亲。
只不过因为一次小产,这十几年来,她都不曾有孕。她也劝侯爷再娶,可他竟是连纳妾都不肯。
因此还成了京都一段情深的佳话,当年冲动答应的婚事,如今却经历时间打磨,变得心中悸动。
武昌侯夫人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心中实在欢喜,便拉着聂极星与她话不停。
聂极星也是十分喜欢武昌侯夫人爽朗的性子,再者武昌侯夫人娘家也是武将,在闺中时便骑马打猎,更是给聂极星讲了她年少时的好多趣事。两人聊的十分投缘,大有忘年交的意味。
临走时,武昌侯夫人拉着聂极星的手,
“阿遥,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来武昌侯府找妗姨,妗姨给你撑腰。”
聂极星笑意盈盈,点头应好,说话间将武昌侯夫人送上了马车。
等聂极星回席间找父亲母亲时,众人已散的差不多了,只见母亲与聂沁雪还在席上。父亲与座上五殿下交谈着什么,只不过离的太远,听不真切。
等聂峥一行人回府时,天已然完全黑透,空气中都散着着阵阵寒气。
墨婉卿坐在外间上座,一脸愠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下肚,才觉得身上有丝暖意。
“主君今日是何打算?”
“夫人何出此言呢?”
聂峥顺势在她旁边坐下,面不改色。
墨婉卿转头看他,那张年轻时清秀的脸,如今已然有了皱纹,岁月将他雕刻的越发沉稳,也越发的让她看不清眼前人了。
墨婉卿再张口时已然红了眼眶,
“今日让阿遥穿着如此招眼的绸云缎,怎的,主君是早就与五殿下商量好了?还是聂尚书想用自己的女儿博前程?”
聂峥被说中了心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可今日之事未成,他更是气闷。
“夫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婉卿顿了顿,倔强的与他对视,难得大了声音,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五殿下是什么人,浪荡纨绔,府中早已妻妾成群。这样的人,便是你给我们阿遥选的好夫婿吗?!”
这十几年她看在眼里,聂峥不喜阿遥,偏心甚重,从小到大她的阿遥受了多少委屈,他从来都不曾为她说过一句话。
他只道是聂沁雪年幼,姐姐要让着妹妹。可今日这事呢?倘若五殿下执意向圣上求娶,聂峥怕是会不假思索立刻将阿遥嫁与五皇子府中。
“你如何都不要紧,可你不应该把阿遥也当成你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这句话仿佛刺痛了聂峥,他扬起手就要打向她的脸,可盛怒之下,那手却在空中停住。
聂峥心里默念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转手将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摔门而去。
墨婉卿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方才扬起的手,不禁自嘲。
这些年墨婉卿看着聂峥一步一步爬上高位,或许他早就失了初心,她眼睁睁看着她的枕边人越来越陌生,如今的他利欲熏心好似什么都可以舍下。
突然她感觉喉中一阵腥甜,一口血便已吐了出来。张嬷嬷从屋外进来,见此急忙唤丫头去叫府医来。墨婉卿却抬手制止,
“算了嬷嬷,算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
张嬷嬷看着夫人这副模样,心疼的直抹泪。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曾经信誓旦旦,她觅得了良人,他也曾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婉婉。可如今十几年的光阴,便已物是人非,
“错了…是我错了…”
一行清泪从苍白的脸上落下,墨婉卿闭上了眼睛,清醒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