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狗尾

    庞万年指了指戴头巾的中年人，对小黑说：“这位是唐三彩，唐先生，虽不在江湖扬名，却是有真本事的。”

    唐姓，在很久以前是一个令江湖人闻之胆寒的姓氏；此人在这里和庞万年一起出现，看来不简单；

    庞万年看出小黑的心思，哈哈一笑：“小友，可猜到了，此人确实是蜀中唐门在现如今的“老祖宗”，话事人；只是唐门，已经不在江湖很久了；相当年，白玉老虎一战，大风堂，霹雳堂，唐门，俱往矣；哈哈哈哈”

    戴头巾的唐三彩，“哼”了一声，不知可否，看起来和庞万年并不是很对付；自顾自的抽起了旱烟袋；

    烟袋锅里的烟火忽明忽暗，有莫名的节奏；小黑盯着看了几眼，似乎胸口淤积，呼吸不畅；想起师傅曾经讲过，天机老人和上官金虹第一战，大家比拼的就是这个呼吸；于是打定精神，注视烟袋锅，深沉呼吸，长短相间，跟上了烟火的节奏；

    一袋烟抽完，双方并未说话，也未见胜负；眼见唐三彩重新装好一锅烟叶，小黑便从自己怀中掏出火石，食指中指两指互搓，点燃，直送到了唐三彩面前，要给他点烟；唐三彩两眼放光，将旱烟袋迎上小黑的指火，一声“嘭”，火已燃起半尺高；

    小黑和唐三彩都没有异动，平静如初；

    旋即两人各归其位；唐三彩也终于开口：“年轻人，好功夫；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想我唐门若绵延至今日，可有如此青年才俊？罢了罢了，世上再无唐门；只有闲人唐三彩；”

    又倨傲的对着庞万年说：“以我江湖气运，后起之秀不断涌现；若不是中了你们锦衣卫白玉老虎之离间计，哪有你们庙堂对我们江湖指手画脚的道理，哼哼！”

    庞万年不以为意，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打着哈哈：“您可不是闲人唐三彩，是西厂提督，唐三彩；我们东西厂联手，走的还是收拢江湖的路子。”

    这下轮到小黑哼哼了一声，说了句，那就走着瞧；

    庞万年微笑望向小黑：“年轻人，庙堂与江湖的矛盾和斗争，自古有之，也绝不会在你我这辈人手中断绝；

    自秦汉到隋唐，世家大族一直把控整个天下，既帮助各朝开国皇帝打江山，又在后续的王朝更迭中成为新的王朝的领路人；所以前朝开国之初，即有马踏江湖，踩断江湖人脊梁的官方行动，其目的，就在于打散门阀对于天下的掌控，避免王权不下乡；所谓的五姓七望，什么王氏，崔氏，李氏，卢氏，郑氏，把他们都打散了，依托于这些门阀的武林门派以及武术高手，就慢慢的开枝散叶，有了前朝和我朝中间几百年间的武林盛世，少林武当峨眉明教丐帮；但是随着我朝开国，虽没有门阀之患，但是江湖人不按律法，只凭好恶实力相互火拼，侠以武乱禁，自然就会引起朝廷的重视；我朝不能仿效前朝，出动军队马踏江湖，只能由东西厂出面，各个击破，斩首，离间，驱虎吞狼，利用江湖人打江湖人，这才有了近百年来，江湖式微，庙堂鼎盛的局面；

    这白玉老虎，就是一个收尾战；当各大教派，少林武当峨眉等名门正派，都已经被朝廷或者利诱，或者斩首，服服帖帖之后，江湖剩下的就是帮会的力量；其时最有名最有实力的就是大风堂，霹雳堂，唐门；三者的势力范围，大致和三国时候魏蜀吴的分布一样；唐门在蜀，地方最小，凝聚力却最强；霹雳堂在吴，有火器，有海外商道，最有钱，实力却不足；大风堂在魏，地域最广，人才鼎盛。这三家如果安心于此，彼此发展，很可能彼此之间并不会有大的冲突；但若是三者联合，对朝廷就是莫大的威胁；于是由我们东厂出面，定下白玉老虎之计，先引诱霹雳堂和唐门吴蜀结盟，又暗中擒拿唐门在江湖的头面人物唐二先生，导致霹雳堂和唐门失和，霹雳堂堂主被杀；紧接着擒拿大风堂话事人云飞扬，威逼利诱大风堂三个当家抓紧行动，火拼唐门；最终三败俱伤；最终在唐门一战中，死伤两百三十二人，整个江湖的元气大伤，自此了无生机；这中间朝廷出动的间谍，武林高手，也是损失惨重；好在朝廷有底气，重新召领了不少江湖人入职东西厂，恢复的快些；就好像唐门，剩下人等，举族搬往京城；不再用毒，该行医，挂牌百草厅；家族中的人，多被选入宫中行走；”

    唐三彩继续哼哼，似乎想起那一段往事，在表达对朝廷的愤恨。不过更多的是无奈，唯一能表达的，只剩下头上的头巾，表示并未忘记来处；

    庞万年并不理会唐三彩的情绪，继续对小黑说：“我昨天和你谈过，要送你一个江湖；今日当着唐大官人的面，旧话重提；这霹雳堂没有了，但是新崛起了江南会，大风堂没有了，到那时新崛起了泰山会，分别继承了前者的势力范围；这唐门不再有了，没有了唐二先生，只有西厂提督唐三彩；川蜀已经是朝廷的势力范围；可是在岭南，新崛起曹溪洞宗，与江南会泰山会由南到北一字排开；这三家，比之大风堂的三家更加隐蔽，但是也更加危险；大风堂的三家，专注于武力，武器的火拼，更多的是势力的对比；可是这新崛起的三家，从一开始，主要的目标就是赚钱，生意；而武力武器的对比都在其次；这一个主次逆转，给朝廷的威胁更加大；

    更加可怕的是，江湖风传扶桑国的丰臣秀吉要在明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大会江南群豪于明州府四明山，这是大事；

    所以未雨绸缪之下，朝廷一定要把整个江湖崛起苗头扼杀在摇篮；这次的行动，我们仍然命名白玉老虎；

    你若答应，整个江湖就是你的，我和唐大官人一起，可以做到；”

    小黑听完这些，脸色平静的回答：“我不管你们的庙堂算计，但是江湖人，讲究的并不是打打杀杀，讲究的是公平正义；不要忘了，侠以武乱禁的前一句是儒以文乱法，你们读书人，花花肠子更多，所谓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说的就是你们文官；所以，我们侠者，我们江湖人，是用来平衡庙堂的工具；你们统一江湖也好，收拢江湖也好，马踏江湖也好，其目的，无非，就是让更多的人听话，更多的人臣服，这个和江湖人练一个铁砂掌，去欺负别人，没什么本质区别；庙堂，文官，你们能治理天下，给老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那自然天下太平，可是如果觉得没有了制约，一旦为官，就去欺压百姓，那时候，就算没有武功高强飞檐走壁的江湖人，也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你们现在的计划，就好像要给所有人安排个结局一样，是狗尾续貂之举；我不管你们怎么走，你们能算计好人心，推动着走，我不反对；如果你们多行不义，用毒，用下三滥的手段，滥杀无辜，那对不起，我就要出手管；我不管你官多大，只要你敢杀无辜的人，我就敢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