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如果是你的女儿
许沁咬着嘴唇，感觉脸皮像是被人狠狠撕扯着一样，有种尖锐的难堪。
她想逃离这种窘迫，却又没有勇气，只能低着头在孟宴臣的目光下轻轻颤抖，只觉心中一阵屈辱。
很快，孟宴臣移开了视线。
之前在房间里，他不理解之前自己为何对许沁无法自拔，此时也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许沁对宋焰那样的人也无法自拔。
爱真的会蒙蔽人的思想吗？让人耳闭目塞，不管不顾，变得盲目又愚蠢。
孟宴臣想，大概是的。
但幸好，他遇到了凌云致。
她说：为什么结婚后，那个人就能坦然接受、之前认为是侮辱和伤自尊的优渥馈赠呢？
她说：追求财富，有野心其实不是坏事，但一面瞧不起，一面又享受，就很恶心。
她说：但凡坦荡，还能高看一眼。
孟宴臣深以为然。
婚前宋焰各种看不起孟家，婚后却理所当然地接纳了孟家优渥地馈赠。口口声声说着会凭自己的努力让许沁过上好日子，结果就是两人一起住进了孟家的房产，也默认接受了孟家在职场上的提拔和铺路。
再早一点，当年宋焰表妹翟淼卖假货被关进警察局，是他垫了十万罚款解了燃眉之急，是他利用自己的人脉找了关系，帮忙澄清出假货的上家是惯犯，证明翟淼确实是被骗。
但得到的不是谢谢，而是宋焰恶劣的态度，说他多管闲事；是翟淼前脚出门后脚就忘，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是许沁颠倒是非，说他出钱又出力是为了侮辱宋焰。
既然是侮辱，为什么还是接受了？
最后，宋焰甚至堂而皇之地将这份功劳划给了许沁。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微风吹动发梢，孟宴臣默默地叹了口气，觉得不值。
但付闻樱素来体面，他也是，鉴于他爱许沁完全是自发行为，且两人相伴多年，同在一个户口本上，他最后想拉她一把。
“还喜欢宋焰吗？”
许沁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沉默不语。但又一想，孟宴臣自己都有女朋友了，她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喜欢，十年来一直都没有忘记。”
她抬头捕捉孟宴臣的神色，却见他无动于衷，又问她：“未来不会后悔吗？”
许沁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但很快宋焰那张脸就强势闯进了脑海。她稳住心神，想了一想，坚定摇头，说：“不后悔。”
跟宋焰在一起的日子，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只后悔埋怨自己的懦弱无能，不够勇敢。
“那么，如果是你的女儿，”月色下，孟宴臣认真注视她，“如果是你的女儿遇到了跟宋焰一样的人，也不后悔？”
她的女儿？
这个问题让许沁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
带着疑问，她开始回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从南方的梁市到北方的燕城，从快乐又热闹的五芳街到举目无亲的美国，从市长千金天之骄女到父母双亡的孤儿，从被孟家收养压抑不堪再到遇见宋焰重新活了过来。
她试着想象自己和宋焰结婚后的生活，想象着他们的女儿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然后像自己一样，在高中遇到另外一个宋焰。
想象着，想象着，她微微笑起来，心情刹那如过湖的轻风一般畅快。
“遇到宋焰，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如果我和他的女儿也能遇到像宋焰一样的人，我会很高兴。因为宋焰让我幸福，所以像他一样的人，也一定会让我们的女儿幸福。”
孟宴臣难以置信，眼神又惊又冷，“你这样想？”
这个问题其实是凌云致最后问他的，她问他：“如果是你的女儿，你能接受她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那时，孟宴臣花了一点时间勾勒未来，未来他们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想，如果是个女孩儿，一定和凌云致一样聪明可爱。
他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好的一切，爱她、陪伴她，一路成长，然后在她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属于她的宋焰。
粉红色的画面瞬间崩裂，那一刻，孟宴臣浑身的血都凝固住，随即愤怒沸腾。
有些细节凌云致不知道，可他一清二楚。宋焰在高中时根本不学无术，抽烟喝酒、打架泡吧，一个不落。
他的女儿如果遇到这种人，他们的女儿如果在高中就被一个混混带着抽烟喝酒打架，甚至上床——
高中，也才十六七岁，还是未成年！
孟宴臣目眦欲裂，气得手抖。
遥想上一世，他还认为付闻樱屡屡针对宋焰手段卑劣，是伪君子，而今却深深共情，就宋焰这种畜生行为，当年付闻樱怎么没杀了他
然而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竟然当过人民子弟兵，做了一名消防员，成了人人眼中的救火英雄。后来更是娶妻生女，结局圆满。
还有许沁，原本他念着过往情分想拉许沁一把，结果她无可救药。
孟宴臣看着此时此刻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只觉得一阵冷意从脚背爬上天灵盖，荒谬到可怕。
可怜前世的宋知许，竟有这样一对父母。
他极深地吸了一口气，冲许沁道：“你开心就好。”
说完起身就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生怕自己走晚了，也会被这种“癫性”传染。
……
次日清晨。
一觉醒来后，孟宴臣拿过手机，在看到消息提示是熟悉的头像时，眉眼瞬间轻快弯起。
正如预料的那般，早睡必然早醒，凌云致果然在凌晨四点半发来了对昨晚问候的回应，并问他在孟家顺不顺利。
孟宴臣回复她：一切都好。吃饭了吗？
等了五分钟，对面没动静，他猜了一下她现在在干什么，是剪博览会的视频？还是教凌绝顶握手？又或者是临时接了个代答到的单子，一大早就去了学校？
点进朋友圈，依然只有置顶的已有男朋友那一条。他又打开微博，凌云致倒是更新了一条图文，时间是在昨天他离开后不久，说是去了潭城看昆虫博览会，配图是截的她手上缠着猪鼻蛇的那一张。
蛇跟手都很漂亮。
孟宴臣点了个赞，然后起床洗漱。
今天天气不太好，太阳躲在云层里不出来，连光夜不肯透露一丝，天空像是一幅晕染的水墨画，又阴又闷。
饭后，孟宴臣跟孟怀瑾一起站在电视机前看了一会儿早间新闻，许沁跟付闻樱站在一块，低着头应付她的催促与嘱咐。
新闻结束，孟怀瑾要出门，孟宴臣也是，“妈，我去上班了。”
许沁赶紧跟着说了一句，“妈，我也走了。”然后脚步飞快地来到孟宴臣身边站着。
然而付闻樱却叫住了孟宴臣，“等等，宴臣。”
她不急不慢地走过来。
“怎么了，妈？”
“妈在餐厅订了个位子，”付闻樱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晚上你和温家的女儿一起吃个饭。”
孟宴臣脸色微微一变。
说是吃饭，其实是变相的相亲。
而眼前这位优雅微笑的贵妇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此时不是征求意见，也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地下达通知。
母子对视，安静，沉滞。
许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升起一分阴暗又微妙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