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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凌云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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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荡荡的电梯里,阮娇娇垂着眸子沉默不语,和孟宴臣站得极远,避之不及。

    孟宴臣瞥她一眼,随即看向电梯壁,头顶灯光虚白,他问里头的映影,“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据她所说,“阮娇娇”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软、娇,身材小巧玲珑,脸也生得甜美幼态,从名字到身高到颜值,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喜欢而虚设的筹码。

    他是活在笼子里的人,她又何尝不是被困在套子里的灵魂?又何尝不是、被“凝视”着的完美的作品?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他想知道,撕开“阮娇娇”这个虚假的躯壳后,“她”是谁?

    然而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更没有回答。

    沉默间,电梯在六楼停下,一行四五个人说笑着走进来,随便一站,就将她单薄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隔绝了他探究的视线,也将他们分离得更远。

    电梯继续下行,很快到了一楼。门一开,阮娇娇就仗着身高优势嗖地一下就钻了出去,步伐灵活,走得极快,仿佛脚下生风。

    被堵在人后的孟宴臣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却只能等走出电梯才大步从旁绕过,最后在门口拉住了她,“等等。”

    阮娇娇扭着肩膀一把挣开,“别碰我。”

    孟宴臣松开手,却拦在她面前,不肯退让。

    两人在大楼门口僵持,没过多久,电梯同乘的路人姗姗走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其中两个女生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

    电梯里站得那么远,原来是小情侣吵架了。

    孟宴臣下意识地去看阮娇娇的脸,果然,她表情难看极了。

    他抢在她前面开口,“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会缠着你,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但是——跟我谈谈吧。”

    春天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冷,阮娇娇把被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抬起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孟宴臣仔仔细细地望住她的脸,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刚刚在酒吧,你说胃癌——是不是真的?”

    根据综合调查分析,小说里角色容易得的病排名第一就是胃癌,也是系统惩罚宿主失去生命惯用的遮掩手段之一。

    他企图从她的反应里找出答案,然而阮娇娇十分平淡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声音也没有起伏,“说了骗他玩的,怎么就你当真?”

    试探失败,孟宴臣又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阮娇娇。”

    “我是说原来。”

    “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孟宴臣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你要说有什么重大意义的话,那是真没有,而且即使知道了,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他就是想知道,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怜悯,又或者、是想降低负罪感。

    他低头沉声:“对你的经历,我很抱歉。”

    阮娇娇白眼一翻,“道歉有个屎子用,你不如报警。”

    听完这话,孟宴臣沉思稍许,很认真地问:“报警就有用吗?”

    阮娇娇噎了几秒,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你是不是傻?”

    有用的话,她还犯得着去勾引他?

    风吹起孟宴臣的衣角,他执着追问:“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阮娇娇受不了他,“也许有。”

    “什么办法?”

    “跳楼。”

    “啊、啊?”他懵了。

    “啊什么啊?大部分穿越以及绑定都是以死亡为契机的,也以死亡为结束。可我不敢尝试,毕竟我不是因为死亡才来的这里。”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声音惆怅起来。

    “本来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名字长相平平无奇,学业事业碌碌无为,放在人群就像水落进海里,一眨眼就不见了。来这儿一个多月,我天天冥思苦想到半夜,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闪光点,值得被系统绑定。”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可能,是因为我倒霉。”

    随后又说:“对不起啊,跟踪你、调查你、勾引你,甚至迁怒你,对你发脾气。”

    她声音轻轻,眼里逐渐含了泪,

    孟宴臣看着,心里也有些难受,“……你也是不得已。”

    阮娇娇长叹一声,“真是谢谢你,还能原谅我,因为换作是我,绝对没有这么大度。”

    她嘴角释然勾起,笑容确实甜美可爱。

    如果,眼里没有泪光闪烁的话。

    孟宴臣同情心泛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阮娇娇回眸看他,“那你愿意跟我睡吗?”

    说完不等他表态,就又接着说道:“即使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了。我呢,现在已经想开了,宁可枝头抱香死,去它妈的,爱谁谁!”

    死就死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呢?

    孟宴臣扯扯嘴角,他佩服她的豁达心态,但实在笑不出来。他顺着阮娇娇的视线看向庭前的喷泉,蓦然想起一周前,两人曾在这里共撑过一把伞。

    如今再相对,却是这样的情形。

    真是世事无常。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如果你有难处,可以联系我。”

    阮娇娇却许愿:“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漫出眼眶,映着明亮的灯光研磨他的神经。

    孟宴臣终究还是忍不住,“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她答了,“凌云致,精致的致。也不是我原来的名字,是来这儿瞎起的,毕竟虽然倒霉,但也算是能随性一回。”

    孟宴臣笑笑,真心恭维道:“很好听。”

    她也笑笑,转身走进夜色里。

    长风相送,孟宴臣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随后拿出车钥匙,走向相反的另一边。

    ……

    两天后轮到许沁休班,她主动约孟宴臣去吃私房菜,结果刚拿过菜单,就接到了科室临时开会的通知。

    挂完电话,她让孟宴臣自己吃,或者找骁骁过来,自己要马上回医院一趟。

    孟宴臣却问:“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打包完我给你送过去。”

    许沁走得急,一步也没停,“你知道我的口味!”

    说完关上了包间的门。

    孟宴臣有些恍惚,许沁的口味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现在的他不愿再去回想,也不愿再去揣摩,索性按照那天雨夜在她家吃饭时的菜单点。

    路上有点堵车,到医院时已经一点多了。

    无论节假日与否,医院从来营营逐逐,人来人往。

    按上一世的发展顺序,这个时间节点,许沁应该还在急诊轮班,没回烧伤科,所以孟宴臣拎着食盒径直去了急诊科。

    值班台的护士说,许医生他们开完会就去给主任临时接的一台紧急手术做助手了。

    她脸尖尖的,说完看到孟宴臣手里的食盒后立刻笑了起来,“又给许医生送饭呀?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许沁刚上班那会儿,孟宴臣车接车送;听她抱怨医院食堂不好吃,又三天两头打包她爱吃的私房菜亲自送过来,所以,急诊科的医护们对他这个“妹控”很眼熟。

    孟宴臣礼貌地笑,“最近有点忙。”然后把东西递过去,“麻烦你转交,谢谢。”

    离开工作台,他拿起手机到走廊转角处给许沁微信留言。

    字刚发出去,就有个年轻的小护士走到面前,“……孟先生?”

    他抬头,“怎么?”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姿态有些扭捏,“能加个微信吗”

    说完,面庞泛起一丝红晕。

    不远处,三五个护士叠着肩膀,手指捂着嘴,笑得揶揄。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到,而每次孟宴臣的处理方式都一样。他平静地把手机揣回兜里,目光直视,礼貌郑重,却淡漠疏离。

    “抱歉,不能。”

    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走后不久,一群人赶来,攀着年轻小护士的肩膀叽叽喳喳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后者攥紧手机,盯着孟宴臣走远的高大背影痛心疾首,“他好冷淡我好爱!”

    顿时一阵倒彩,“咦~~~”

    这时有人支招,“要不,你从许医生身上下手?”

    闻言,小护士激情瞬间退却,淡着脸道:“那还是算了吧。她更冷,不好相处的冷。”

    “小姑子你还不得巴结巴结呀?”

    “拉倒吧,谁爱热脸贴冷屁股谁去!我才不去呢!”

    “哦?是吗?那孟先生就不冷了?”

    “谢邀,他是温的。”

    “你双标!”

    “他是温的!”

    几人说笑着渐渐走远。

    ……

    离开急诊科后,孟宴臣走回大厅,不经意间却看到了凌云致。只见她捂着肚子倒在椅子里,头垂在肩膀上,闭着眼,面色虚弱苍白。

    于是离开的脚步就这么顿住,目光瞬间射向她手里提着的药。可惜包装袋并不透明,又隔得远,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那晚的分别历历在目,他犹豫不决,但临了还是转了个方向,朝她走过去。

    凌云致很警觉,几乎他刚在旁边坐下,她就睁开了眼睛,包装袋的口子也捂得更紧了。

    孟宴臣眼神不动声色扫过,最后落在她脸上。

    “你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开口。

    四目相对,凌云致慢慢坐直身体,却不说话。

    僵持中,是孟宴臣先解释,“我来给我妹妹送饭。”

    “你妹妹在这里上班?”

    “你不知道?”孟宴臣感到惊讶。

    他看资料里写,大多数系统会在攻略开始前,或者说是绑定宿主后,就会将被攻略对象的生平、喜好,乃至整个故事都讲清楚。

    凌云致默了两秒,说:“我没听完,就算听了也不信。”

    孟宴臣点点头,这很凌云致。估计她在一听到攻略、救赎这类的字眼就直接爆发了。

    见她没有要回答之前那个问题的意思,他重复问了一遍,“你不舒服?”

    一边问,一边直勾勾盯着装药的塑料袋。

    凌云致手指微微收紧,面无表情地说:“月经不调。”

    孟宴臣:……

    他尴尬地掩唇轻咳,凌云致却忽然眯起眼睛,“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得癌了吧?”

    孟宴臣瞳孔一震,快速眨了眨眼,随后视线向右上游移,“没有。”

    凌云致盯了好一会儿,肩膀才重新塌回椅子里。

    椅子冰凉,连个坐垫和靠垫都没有,孟宴臣见她神情恹恹,嘴唇也毫无血色,便提出说要送她回家。

    “不用。”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

    “关你屁事。”

    孟宴臣好脾气,“你就当我助人为乐。”

    凌云致不耐烦道:“今天周三,你不上班?”

    “我是老板。”

    “……”

    老板了不起啊?

    凌云致恶狠狠道:“恶臭资本家应该被挂在路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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