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爱追梦的年纪
2003年冬天。
黑河口岸,皑皑白雪,一望无垠。
被扣在海关的进口发电机货物,几经波折,终于抵达黑河口岸。
他开箱验货,箱子里发电机组装配件。
零部件的摆放,凌乱不堪。
沾满黄油包裹的腊纸,散发出奇特的怪味。
江百川对最关心发电机的核心部件,仔细核对带有标的品牌型号、出厂年月、制造商等关键的信息。
当他发现莫有有进口的这些发电机组装部件,根本就不是合同上约定的发电机产品的型号时,一种被骗的不祥预感向他袭来。
江百川回头时,莫有有已经无影无踪。
他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为了多赚点昧心黑钱的莫有有,根本就没有按照和江百川合同约定产品型号进口货物,而是将解体苏联国企里那些被报废淘汰的发电机配件,以废钢购进。
莫有有逃之夭夭,他知道大事不妙。
一向温文儒雅、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愤怒地拿起一个曲轴,重重地摔下。
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他感到一阵眩晕。
缸体碰撞后发出的蜂鸣声,在他的耳畔回响。
他不曾料想,从大学毕业,到走入社会,本一心想做老板,却在一夜间梦断黑河。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黑河的岸边。
对岸的布尔什维克,那曾经的梦想之地,此刻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座人间的梦魇之城。
黑河远处,寒风凛冽。
此情此景,正所谓水声冰下咽,沙路雪中平。
河道上结着厚厚的冰,不远处冰面上,有一直径不足一米的冰窟窿。
他眼睛一亮,来到洞口的边缘,望着墨黑般的河水。
从毕业至今,闯荡深圳的追梦之路,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在他的眼前一幕幕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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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对江百川来说,注定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公元年。
江百川大学毕业了。
从重庆大学汽车制造专业毕业那会,他自命不凡,有如太阿出匣遽化长虹之势,信心满满踏入社会。
大学生包分配政策被取消,在双向选择的就业机制下,他被分配到东风汽车设计研究院工作。那时的他,曾经豪情万丈。
到研究院工作后,他领到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四百余元,在买了一双皮鞋,充值一百元饭卡后,便只剩下几个钢币。
昔日那美好的憧憬,像泡沫一样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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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的他,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向研究院递交了辞职信。
辗转到上海,到上海小有成就的哥江千帆那里落脚。
哥哥江千帆责怪他太冲动。
可江百川认为,留在东风公司,就只有一种看得见的结果。而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还有无限的可能。
不巧,当时的上海,正处于战略发展的调整期,上海户口成了大多企事业单位用工的必备条件。
他跑遍了上海的人才市场,一无所获。
“没有上海本地户口,我们不能录用。”
“我们的庙太小,养不起重点大学的高材生!”
两个月的时间,他四处碰壁,遭人白眼。
哥给他的一千元,很快就花得所剩无几。
因为囊中羞涩,也不愿向家中伸手,他开始为一盒盒饭和坐公交的返程票发愁。
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他,受到不小的打击。
遭多家拒绝,他几近绝望。
他只好放低身价,把求职的方向放到私营业主上。
其后,有一家小型机电经营店的老板,勉为其难地将他留下,在店子里做销售。
站了几天的柜台,他觉得自己有点大材小用。
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又默不作声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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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疲惫的身体,他到一家汽车修理店应聘。
老板大发慈悲,接纳他做修理工。
修理店距离住处三十多公里,他不得不每天早早地起床。骑自行车到地铁站乘坐地铁。
从地铁出站,急急忙忙地转乘公交。
下了公交,他再步行两三公里的路程。
等他到了店子,经常一身臭汗。
晴天的时候还好,遇到刮风下雨,他就惨了,有时被雨淋得像落汤鸡。
因为修理并不是他的强项,导致经常被客户投诉,遭老板骂,钱被扣。
这些苦,他尚能忍受。
天生寒症体质的他,似乎觉得这个冬天特别的漫长。
每当在修理汽车时,他的手如同被鞭子鞭打,疼痛难忍。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不得不又选择离开。
离职后,他开始了新一轮找工作。
几经辗转,在一家港资机电公司应聘时,一个神秘人看中了他。
最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在这家机电公司入职。
想到在上海的处境,他的心里一阵拔凉。
1998年的元旦刚过,借公司培养新人的机会,他报名南下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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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火车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望着高耸云巅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他被眼前的繁华迷住。
离开上海的时候,还是料峭春寒。
可此刻的深圳,已满园春色。
他那满是冻疮而僵硬的手,似乎被这温暖阳光的照耀后,开始慢慢复苏。
望着那盛开的簕杜鹃,他强烈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热情和奔放,和自己的性格那么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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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公司的集体宿舍,放下行李,在一家小店吃了一碗面,急急忙忙回宿舍,开始清理行李。
大学的那本毕业纪念册,他小心翼翼地保管着,生怕损坏。
那部摩托罗拉手机,是哥江千帆送给弟弟去深圳学习的礼物。因话费太贵,一般情况下,他不舍得用。
在上海穿的那件羽绒服,到了深圳看样子用不着了。
他把羽绒服塞进柜子后,已经再没有放东西的空间。
江百川望着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书。
江百川本想把那些用不着的衣服丢掉,但想到逢年过节回家,这些冬天的衣服还用得着。不然到时又要花钱去买,便不划算了。
年轻人似乎发现江百川柜子不够的难处。
“你的柜子不够用的话,就用这个,是公用的,我的东西少,用不着。”年轻人指着旁边的一个柜子说。
“哦,好的。那谢谢了!”江百川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说一口地地道道的湖南口音。
江百川好奇地问道:“你也是来gz机电公司总部实训的吗?”
“是的,我来自湖南长沙,名叫宗晓声!请多多关照!”邻床的小伙笑着回答。
“钟小声,好名字!”江百川夸了一句,“不过,你的名字和你本人似乎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宗晓声好奇地问他。
“你的名字叫钟小声,但我听你说话,声如洪钟。你应该叫钟大声才对!”他开玩笑道。
“不是,我的姓,是那宗教的宗,晓声,是知晓的晓,声音的声。有个作家,叫梁晓声,晓得吧?我的名字就是那个晓声。”宗晓声纠正。
江百川一听,再看看他的长相。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想,这小子居然知道大作家的名号,觉得有点文化,连忙称赞道:“哦,这名字好,这名字好!我也介绍一下,我叫江百川,长江的江,海纳百川的那个百川。我是湖北的,两湖一家!”
宗晓声的长相很喜气,说长得滑稽,有点贬人。
他的脸小、个子小,但嘴巴倒是很利索,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像个话痨。
宗晓声告诉江百川,年纪比江百川小四岁,技校刚毕业。
自己有个亲戚在深圳,在gz机电接受完培训后,看是否可以留在深圳工作。
当宗晓声知道江百川是重庆大学的毕业生后,他羡慕而惊叹。
“重庆大学,哇,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我呀,连个技校都是勉强上的,别说什么大学了。哎,我的智商啊,就没有上大学的命。能和大学生住在一起,荣幸至极。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小弟!”
“我们互相帮助,相互帮助!”
“你不知道,在长沙,因我文凭不高,好工作没我的份,差一点的苦力呢,我不想干。一句话说,高不成低不就,别人说我是好高骛远。哼,其实是他们不懂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宗晓声居然冒出一句成语典故。
听他说完,江百川对他有点刮目相看。
敢到外面世界去闯的人,胆子都很大。
敢到深圳闯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为数不多的敢闯猛人之一,可他没想到,有比自己胆子更大的人,眼前的这个叫宗晓声的人,便是如此。
他和宗晓声正相谈甚欢,宗晓声接到一个电话后,穿衣准备出门,说是到亲戚家去一趟,晚点才能回来。
宿舍空荡而寂静。
江百川拿出电话,给哥打了个电话后。
当他听说老家已经装了固定电话,又给父母亲电话报了平安。
他本以为父母亲会责怪自己的鲁莽。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双亲都很开明,只是希望他在外注意身体,这让他感到安慰自在。
正准备蒙头大睡,留校任教的齐凌峰打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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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凌峰学的是金融专业,是江百川在大学学生会干部,也是大学篮球校队的队友,两人关系甚是密切。
“百川,近来可好?”
“不太好。你怎么有我的电话?”江百川问。
“电话打到你原来的汽车设计研究院,好不容易才拿到你的电话。你还好意思问,到了深圳,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找你找得好辛苦!”
“我到深圳,纯属偶然。这半年来,我也不太顺,和毕业前所憧憬的完全不同。你怎么样?我可听说了,你的金融课,在重庆大学可是场场爆满!”
“别提了!当时留校,我也曾经豪情万丈。我的课,的确如你所说。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比我们晚两届的一个学妹,选修我的金融课,却成了我教师梦的终结者!”
“什么情况?怎么就成了你教师梦的终结者?”
齐凌峰长叹一口气:“我惹上桃色官司了,我被一个女学生给告性骚扰了”(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