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攘外
十斤的米拿到七楼,对于不到四十的张勇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对于像王奶奶这样七十多岁,腿脚又不好的老人来说就只有无可奈何了。
王奶奶不去别家买米,只认定张勇的杂货铺,张勇每次都会给她送货上门。
不光是王奶奶,其他有需要的邻居需要这样的服务,张勇都一视同仁。
杂货铺老板的人品在这个小区里是众所周知的,但人品好,不代表就没人说他的闲话。
虽然经过这一段时间张家人内部的努力,小家庭的氛围变得异常团结和睦。
但外界的闲话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爬出来一只恶心人。
陈莲想起上次王奶奶和她说过的话,什么安内,打外啥的,她决定主动去找老教师聊一聊,请教个主意。
毕竟文化人读的书多,办法也多。
趁着这天休息,陈莲买了一箱奶和一点水果,上了七楼,敲响了王奶奶家的门。
寒暄几句之后,陈莲就开始进入正题,她把晓芸在学校被人嘲笑,哭着回家的事跟王奶奶说了一遍。
“王奶奶,你说这些说闲话的同学的家长都是些什么人?!把我家晓芸委屈得哦,啧。晓芸一哭,双儿也难过,那天我家啊,乱成了一锅粥。”
王奶奶随着陈莲的话轻轻地点头,表示自己正在认真的聆听。
陈莲就继续说了下去:“看那两个孩子委屈成那样,我家老张气得想出去打人。”
王奶奶赶紧劝说:“哎呦,打人可不成!打人不对,而且也解决不了矛盾啊!”
“可你老看看那些人,就把我家闹成这样,她们还不肯歇歇呢,说故事一样的编着瞎话,照她们这么编排下去,我家的日子没法过了。”
“人言可畏啊!是该想个办法让她们闭嘴了!”王奶奶说道。
“您老人家有办法?”陈莲眼睛一亮,她来找老人就为了这句话。
王奶奶笑了一下,说道:“按我的想法啊,和她们吵,和她们打,都不能解决问题,必须对症下药才能解决问题。”
“下药!下药!”陈莲听见不用吵也不用打就能解决问题,顿时心花怒放。
她心里其实真的害怕那些人再胡说下去,再把张勇逼急了,事情就可能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自从上次和英雄会打斗让自己流了产,张勇就应承过不再和人争勇斗狠,有了晓芸以后,更是收敛了脾气。
但陈莲了解,张勇的本性即便不是老虎,也是个犟驴,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其实吧,小区里说闲话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你要说她们多坏,多想害人应该也不是,就是听风就是雨,喜欢传个闲话,编个瞎话,制造点话题,让人家搭理自己。一句话,就是闲的。”王奶奶分析道。
陈莲瞪着似懂非懂的眼睛,迷茫地点着头,她其实不知道老人说这些话和解决问题有什么关系。
“要利用她们的特点,她们喜欢传话,就让她们传,但传什么,不能让她们编,得让我们来编。”
“我们编?”陈莲更是不知道王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对,我们编故事,让她们按我们编的内容去传。”
陈莲稀里糊涂地问:“她们能那么听话?我们让她们说啥,她们就说啥?”
王奶奶笑着说:“既然都不是大恶人,肯定还是会有一些同情心的。”
于是,在王奶奶的坐镇指挥下,陈莲在小区里上演了一幕以讹传讹的好戏。
她向超市请了一整天的假。
上午九点半,是不需要工作或者没有工作的家属们最休闲的时间。
她们有的手里拎着刚买回来的菜,有的端着刚晾完衣服收回来的空盆,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瞬间就成了小区情报中心和新闻发布站。
陈莲盯准了口才最好,损人能力最强的钱嫂,拿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道具-一袋瓜子儿,朝着以钱嫂为中心的那群人堆儿里走去。
“钱家嫂子!”
陈莲满脸堆着笑,嘴里像含了块糖似的甜。
正在发言的钱嫂听见喊声,停了嘴,向陈莲的方向看了过来,一看是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但随即恢复了正常。
倒是旁边有一两个修为不如钱嫂,脸上讪讪的,露出做了坏事当场被抓住的神态。
陈莲心里明白,这几个家伙又在背后说着自己家人的坏话,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保持着笑容继续靠近。
嘴里一边说着:“姐们聚一起真热闹啊,算我一个呗。”她将手里的瓜子挨个分给刚才闲聊着的人,有脸皮薄的,赶紧摆手不接,找了个借口,抬脚走人了。
钱嫂被她点着名,毕竟一个小区住着,也没真正撕破过脸,也就大咧咧地接过陈莲递给她的瓜子,嗑了起来。
“你们两口子能干,天天忙着挣钱,怎么今儿个得空了?”钱嫂吐着嘴里的瓜子皮不耽误讲话。
“挣什么钱!”陈莲自嘲着,“这年头钱哪有那么好挣哦。”她带着诉苦的表情看着钱嫂,似乎她和钱嫂从来就是好闺蜜,是能够互诉衷肠的好伙伴。
“超市的活,一站一天不说,上货下货,忙个不停,又苦又累。我要是有钱嫂你的福气啊,早就不想干了。”
“我有啥福气?”钱嫂瘪瘪嘴,“我是不贪钱!”
陈莲忍着气,笑道:“你在家享福,你家大哥天天带着笑模样哄着你开心,不像我家那口子,他杂货铺忙了累了,回来看见我在家,就觉得我闲着不干活,不给个好脸色,我不去超市咋办?你说?”
钱嫂找到了话头:“那还不是你给惯的,我家老钱,他敢!我要想干,那是另一说,我不想干,他敢给个脸色我?脸都挠烂他!”
“可不是嘛,我性子软,硬不起来,只能被拿捏了呗。”
钱嫂听见陈莲示弱,来了兴致,把脸靠近陈莲,压低声音道:“我就正想问你呢,你家那个双儿,听说是你家老张和以前的情人生的,是不?你怎么能接受她住到你家里来?要是我啊,早就一扫把打了出去。”
“诶,”陈莲叹着气。“钱嫂,你要不问啊,我还真没地方说。”
“嗯?”钱嫂嘴里含着瓜子皮,发出询问的声音表示愿意听陈莲往下说。
于是,王奶奶编的故事就从陈莲的嘴里一五一十地说道了出来。
“最开始,我和张勇不是一对。”陈莲说着开头。
“啊?你是小三?那你家张勇和你是二婚?”钱嫂听见内幕消息就像苍蝇见了有缝的鸡蛋。
“张勇是我堂姐的未婚夫,你知道在农村有指腹为婚的情况不?”
“嗯呐”钱嫂应着。
“张勇和我堂姐就是指腹为婚。”陈莲在旁边的木条椅子上坐了下来,钱嫂也随着坐下,她知道,陈莲会开始讲一个她没听过的故事。
“我堂姐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叔叔是个很固执的人,当年我婶婶身体一直不好,后来更是病到吃不下一口饭食,叔叔很着急,请乡里的赤脚郎中看了,也没有起色。”
“叔叔很着急,乡里的老辈子就给了一个说法,说是冲喜说不定会有效果。”
钱嫂停下往嘴里放瓜子的手,说道:“冲喜?我知道啊,就是给家里办个喜事,赶走霉运。嗨,那是迷信!”
“是啊,我们都知道是迷信,可我叔叔当年病急乱投医,他顾不上这些了。”
钱嫂点头:“诶,着急了,也是没办法,”
陈莲继续说:“那年,我堂姐不到二十岁,叔叔就让她和张勇把娃娃亲给办了。乡下不讲究,开了几桌,请了些乡亲父老,放了鞭炮,也没正式登记,就算他们结婚了。”
“那,冲喜有效果么?”钱嫂问道。
陈莲摇摇头,“我婶婶病得太重,后来还是去世了。婶婶去世叔叔本来就很难过,加上为了给婶婶治病家里欠了很多钱,叔叔就受了刺激,脑子出了点问题。”
“疯了?”钱嫂插话。
“反正就不正常了,整天颠三倒四的。”
陈莲回了一句,继续讲:“堂姐和张勇其实没啥感情,就被父母逼着拜了堂,没想到一夜夫妻,堂姐就有了孕,就是双儿。”
“堂姐可能是因为她家里的事都不顺心,弄得也病歪歪的,生双的时候就难产了,结果小的保住了,堂姐没救下。”
“诶呀,啧啧,”钱嫂叹息着。
“叔叔脑子不正常,张勇也不会伺候奶孩子,我有时候就到叔叔家,给他们帮帮忙。哦,忘和你说了,我和张勇小学同学。”
“不用说了!”钱嫂一拍大腿,“你俩人后来好上了,是不?!”
陈莲带着夸奖的眼神看着钱嫂不好意思地一笑:“被你猜着了。”
钱嫂很得意,追问道:“那后来你们怎么和双儿分开了?”
“我是孤儿,疯了的叔叔其实也不是亲的,我爸爸是过继给叔叔家的。我自己只有个亲舅舅,就在双儿生下来一年后,我舅舅也过世了,我这边的姑妈想到我在乡下也没有个实在亲戚,就叫我到这里来和她相互有个照应。”
“张勇和我相处了一年,就像你刚才猜的,我们有了感情,我到鹿江来,他过了一年也跟过来了。”
“哦,双儿被留在你们乡下了,”钱嫂说。
陈莲点点头:“张勇是想带来的,但我叔叔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说啥就是不肯让双儿离开。”
“而且,张勇和我堂姐本来也不是合法婚姻,双儿一岁也没有上户口,是个小黑孩儿。所以那时候还是把她留在乡下了。”
“一岁孩子跟个疯外公?那可怎么过啊?”钱嫂起了同情心。
“所以啊,这些年我和张勇是有些亏欠这个孩子,你们觉得奇怪我能接受她来我家也正常,但人嘛,有时候想想,也得有点良心。”
钱嫂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这孩子,怪可怜见儿的。”
“呦,这么快,钱嫂,都十一点了,我回家煮饭了啊,有空我们再聊。”
陈莲把王奶奶教她说的故事一股脑讲给了钱嫂听,真真假假的故事里带有陈莲一些真实的情感。
小区里有关张双一家的“新闻发布”内容有了变化,钱嫂以绝对权威的口气向大家宣布:“你们别bb了啊,这事情我最清楚,人家孩子怪可怜的,你们不了解人家乡下家里的情况,别给人家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