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蟾蜍放入口中，瞬间化为烟雾消失。
可见一银光在姜姜周身血脉之中快速流窜，来回行了几趟，姜姜发乌的嘴唇颜色逐渐正常。
赢姝站在一旁微微摇头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将近一月时日这胖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紫苑不懂，更觉得稀奇：“阁主，女君这是怎么了到底？”
“这胖子中了裂魂咒。”赢姝说着朝着紫苑笑得揶揄，“如若这胖子不是天生仙胎，像你这等小妖中咒根本吃不住咒力，三魂七魄会在一息之间碎裂灰飞烟灭。哪怕是修为强大的妖魔，熬住一个月也需极大意力。”
“那这女君醒了会怎么样？”
“彻底沦为凡夫俗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还算好的，醒了之后熬不住死了傻了也正常。”赢姝见那流窜的银光越来越淡，心疼道：“可惜我这宝贝了，这一下还不知道得将养多久。”
“阁主心善，女君遇不到阁主，怕是没救了。”
赢姝眉毛扬了扬，算是受了紫苑这夸赞。他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救了紫苑是真，眼下救了来路不明的胖子也是真，虽然也有些小心思，但无伤大雅。
直到那银光完全消失，赢姝探手捏住姜姜下颌，就见小蟾蜍又聚形在其口中。小心翼翼拿出小蟾蜍，赢姝极度宝贝的将小蟾蜍放回了瓷瓶之中。
而此刻姜姜已经睁开了眼。
上次自在楼内匆匆一面，赢姝和姜姜对彼此都是惊鸿一瞥，此刻四目相对，赢姝只觉这胖子虽胖得眼睛都没了形状，那眼珠子生的倒是好，沉静，幽深，看久了仿佛就能溺了去。
这双眼，若能修习幻术，赢姝自认自己也扛不住。
“你为何会解咒。”姜姜声音有些沙哑，刚醒还有些不习惯用喉咙发声，她也动不了，就这么抬眼看着赢姝。
“有些不巧，也是你气运好，这咒我之前也中过。”
姜姜眼睛睁得大了点儿：“那你神魂怎么修复的。”
赢姝拂了拂袖摆：“有人舍不得我死，甘愿祭了生魂给我。”
这句话教人遐想颇多，姜姜不欲深究。
“裂魂咒是禁术，六界之内知道这咒术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成了老不死的了。好巧不巧我还就是个中过这咒术得老不死。”赢姝把自己说乐了，索性坐到床边一侧：“你这一醒便着急问我，可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原本也是有，被赢姝这么一说，姜姜却不知问什么了。
“那换我来问你。”
姜姜：“好。”
赢姝笑问：“女君姓甚名谁？”
“姜姜，山姜花的姜。”
“何故被贬不法之地？”
姜姜扫了赢姝一眼，似是嫌他麻烦，连这都问，本想回一句与你何干，思及救命之恩，还是答道：“得罪了一神仙被贬。”
“不知在仙界可任官职？”
“未曾。”
赢姝看这胖子这做派怕也不是个小人物，又问：“谁给你下的咒。”
“不知。”
“可识得贺兰孤？”
姜姜顿了一下：“只听闻，不曾见过。”
“既然不识，那把黑刀为何在你手里。”
“捡的。”
“呵呵。”
姜姜盯着他：“对我客气点儿。”
“贺兰孤那厮竟然敢把暗星给扔了，呵呵。”
“自然，没人扔我怎么捡。”
赢姝皮笑肉不笑“那我救你也不是白救的。”
“你想如何。”
“帮我杀了贺兰孤。”
姜姜跟看傻子似的看着这孔雀精：“你十几万年的修为都杀不了人家，我神魂都裂了自身难保怎么帮你杀。”
“七百多罪徒一刀毙命，且能熬过裂魂咒一个月多月，我不觉得你不能。你的来历你不愿细说，我自也不会细问，总之进了不法之地大家都是一样的。弱的死，强的活。互不干涉也就罢了，贺兰孤此人却必须死。”
姜姜：“我神魂如何修。”
“我有温养生魂的法器。“
姜姜挑眉：“哦？”
“隐岐之地罪仙不多，仙魂好寻，杀一个便是。”
姜姜笑：“脏的很，不想用。”
赢姝也笑：“那也容不得你了。”
说罢，只看着姜姜，姜姜不觉有何不妥，自然没有躲避赢姝眼神，片刻安静之后，姜姜神色变得有些呆愣。
赢姝又问：“可愿？”
姜姜：“我现在似个废人，但是，媚法对我不管用。我说了不用，便是不用。”
这下换成赢姝楞了，更是有些气急败坏伸手指着姜姜怒道：“你这胖子别不知好歹！”
“便不知了又如何，有本事你杀了我。”
赢姝自然不会杀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自己再杀了图啥，难道是嫌自己太闲得慌了么。赢姝气得起身拂袖而去，临走之前丢下一句：“你既不愿活，那便好好等死，待你死了，我亲自来收你的仙魂来锻我的法器。”
姜姜嗤笑一声，没理这孔雀精。
她若是想死，除了师父无人拦得住，她若是不想死，自然排除万难也死不了。这孔雀精仗着自己活成了老不死的了，倒是拿乔，矫情的很。
她只说不愿用生魂，可没说不愿帮他杀了贺兰孤。且这修复神魂之法，姜姜也想了法子，不论管用不管用，试错试试便知。
真到穷途末路自己还能投胎，下辈子再来也无妨。
姜姜瞥了一眼站在床脚处一时懵了的紫苑，有些艰难的向其招了招手：“过来。”
紫苑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乖乖上前道：“女君有何吩咐”
“你这小妖无修为，难为你这些日子亲历亲为的伺候我。”
没想到这女君全都知道，紫苑一时不知回什么好。
“你双生姐姐被我所杀，见你不怨我，想必其中也是有些往事恩怨。但我受你恩，还是要和你说声抱歉，若早知今日受你照拂，那日该是无论如何也该留你姐姐一条命。”
紫苑张了嘴，又闭上，又张开，结结巴巴道：“阁主救我便是便是我姐姐想杀了我吃。”
姜姜眼神动了动，话锋一转：“你帮我转告你家阁主，教他气消了再来见我。祭生魂之法我不愿用，但我也不是没有法子，却需要他帮忙，只要他愿帮，贺兰孤我自会帮他杀。”
紫苑一走，偏殿内一片空荡寂寥。
系统：“宿主，你不能杀贺兰孤，你的任务是拯救贺兰孤。”
姜姜有些疲惫，闭上眼轻声道：“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能拯救谁，任务我好好接了，拯救之后再杀了便是。如此，便也不影响规矩了吧。”
系统：“待我请示帝君。”
终于算是彻底安静了。
姜姜思绪却没忍住飘得太远，她说自己有法子不是空谈。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
既有裂魂咒，那根据裂魂咒咒术反复推演，也该是有炼魂咒。若得机缘，自创一套仙诀也不是没可能，反正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而且，如若自己能解决神魂碎裂的问题，自己手握兰城生源，是不是也能让兰城重活于世上。
兰城，太久太久不敢提及回想的名字。
怕一想起就愧疚。
怕一想起就生了恨。
姜姜抬了胳膊遮在额前，挡住昏黄的烛光，终是再次撕开了两万年前留下的伤疤。
姜姜未曾游历之前，将仙主，仙道奉为圭臬，只当妖狡猾善变，多是卑贱恶劣之徒，所以并未觉得那天条有何不妥。
直到三千岁后开始游历六界，才发现妖界大部分妖都承袭了为兽的特性，不善心计，极为好骗。且除了个别恶妖，大多数不是一心向道就是只想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
妖界为仙界不容，处境越发艰难，地位比之奴隶都不如。
魔界捕捉小妖为苦力。
人界见妖不论好坏则诛之。
冥界独善其身，不问外界事。
仙界则直接占了妖界所有灵气充沛之地，将众妖驱逐至星域偏远地带，不从者，杀之。先还有妖界大能反抗，后被捕，被杀，被法器所困成了坐骑，就更在六界内掀起一股捕捉猎妖之风。
妖界极为稀有的九尾白狐一族在此风气之下几乎灭族。极难成精的花草树木一类，则在六界黑市里被挂上了一个意向不到的天价。
姜姜就是在黑市上遇到了兰城，并将他抢走，彼时兰城刚刚成精不久。
从三千岁开始，姜姜与兰城相伴走过六界星域大大小小许多地方，自己亲自教导，亲眼看着兰城长大。树妖天性温顺纯善，却被所谓天道不容。
妖界难存，众妖只好靠命一博求个安身之处。
直到两万年前仙妖一战在即，姜姜自认无法与仙道苟同，也无法看着兰城送死。孤身一人准备闯仙牢放出妖界大能，更准备趁机毁了仙柱，好让仙界自顾不暇。
却在南天门处被三师兄所拦。
姜姜想到此，眼角有些湿润，三师兄以命相拦，自己却将三师兄重伤，如果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三师兄怕是宁愿死也不会放自己去的。
回到共川山，姜姜被带到了窥天镜前回溯仙界旧事，才知是仙主亲手杀了自己生身爹娘，更知晓了仙界易主之时大段往事。
一天一夜之后，姜姜前往仙殿向仙主请命诛杀妖主。
妖界注定必败无疑。
既如此，那就她亲自来吧，她亲自教导长大的兰城，谁都不配，谁都不可以杀。
仙妖一战，终是她亲手杀了兰城。
偌大的偏殿，床幔在夜风之中起起伏伏，月光洒落至矮床之上，床上姜姜哭得隐忍，身子隐隐抽动。
浑噩两万年，心中恨意只增不减，她恨，恨仙道，恨仙主。
恨仙主不仁，杀了自己亲身爹娘，也逼得自己不得不杀了兰城。
更恨之入骨的却是自己，为何自己无能
只想护一人，却也是
护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