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天是不是在哭
厨房里仿佛还弥留着馄饨未散的香味。
苏沐浔走过去把纱窗打开，通通风。
将碗筷浸泡在水里，苏沐浔挤了一点洗洁精，开始用百洁布轻轻擦拭起来。
她将洗碗池里的水流开的很小，因为这样可以节省点水费，还能避免浪费水资源，而且还不会溅自己一身。
无它，习惯使然罢了。
涓涓细流在视线中变得开始模糊起来。
其实说实在的，一碗小小的馄饨或许并不起眼，但是对朝阳来说，它却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的回忆。
小时候的朝阳家境不好，他们祖祖辈辈都是乡下人。
爸妈经常在外忙种，没空管他。
而他呢，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后，为了帮爸妈分担一点活，经常会选择出去放羊。
当时家里有四头羊羔，两头大的，两头小的。
别看当时的朝阳只有五岁，可放起羊来却是一把好手。
平时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那两只小羊羔互相角力，并乐此不疲。
或许乡下里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这样干过吧。
抓着小羊的两只犄角，想象着自己是大力士，把它打败，让它臣服在自己脚下。
可是好景不长，五岁那年，在他放羊的时候，意外晕倒在外面。
不过好在被村里人及时发现，这才没出意外，羊也没丢。
因为家里就他一个独苗，爸妈非常担心，就带他去镇子上的诊所看病。
不过以诊所里的水平，当时怎么可能看出自己的病症，于是在医生的建议下，爸妈带他去了当时镇里唯一的医院。
一番检查过后，朝阳清楚的记得，那位上了年纪的医生紧锁着眉头和他爸妈说。
“你家孩子，好像是心脏出了问题。”
“咱们镇子的医疗条件有限，我建议你们带他去城里仔细看看。”
“如果耽误久了，可能会对孩子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
面对医生的建议，爸妈一声不吭的带他回家。
经过一晚上的家庭会议，妈妈取出藏在床底的塑料袋，并从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递给爸爸。
她一脸忧色。
“这是家里仅剩的三千多块钱，你明天带阳阳去城里好好看看。”
爸爸默不作声的接过，然后回屋睡觉。
当晚，妈妈却彻夜难眠，她向上天祈福。
“菩萨保佑，我们家里就阳阳一个独苗，可千万不能出事，求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第二天，爸爸带着自己乘坐镇里的公交一路去到城里。
这是朝阳第一次来到城市，和爸爸一直沉默不同，他显得很兴奋，眼睛不停的打量着这片新天地。
城里的高楼大厦，商店小吃，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
两人到了医院以后，紧随其后的是各项检查。
朝阳乖乖的配合着，检查完了，医生就把他父亲叫进了办公室。
父亲当时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好像还给医生跪下了。
但当时朝阳年幼，他不懂这些，只是感觉回去的路上，父亲变得怪怪的，看他的眼神充满深意。
时至今日，朝阳才明白当初父亲那双眼神里所包含的含义。
是愧疚，是不舍，是决断，是冷漠，是释然……
回到家里以后，当天晚上，爸妈不知道为什么大吵了一架。
爸爸异常冷漠，妈妈则显得有些崩溃。
夜里，等朝阳睡着以后，夫妻二人彻夜畅谈。
“阳阳得的是慢性心脏衰竭，医生说了，他最多只能活十几年，根本治不好！这是类似癌症一样的绝症！”
“我知道你舍不得阳阳，我也舍不得，可你看看咱家这情况，咱就算是把他拉扯大了，可以后呢？”
“阳阳已经没有以后了，咱现在要是不放手再要一个，以后该怎么办？”
“你好好想想，白白为阳阳再浪费十几年的时间，精力和钱，到底值不值得……”
后来，生活照旧，日复一日的过着。
爸妈每天去地里，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天，朝阳放学完以后就写作业，然后外出放羊。
傍晚的时候，他会用家里的柴锅，在里面熬上米粥，热上馒头，等着爸妈回家。
可就在一个月后的某天，爸爸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农活，说是带他去城里玩。
只记得当时的朝阳特别开心。
妈妈一路将他们送到公交站，临走时，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声音都在发颤。
她拿出一个包裹的紧紧的塑料袋，塞进自己怀里。
“去吧，去和爸爸玩的开心一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千万别心疼钱。”
年仅五岁的朝阳并不理解，只是去城里玩而已，妈妈为什么要哭？
不过随着公交车渐渐行驶，朝阳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来到城里以后，朝阳吃了自己从来没吃过，仅在电视上看过的汉堡，去玩了海盗船，也添了一件新衣服。
下午时，爸爸带他去了一家小吃店，给他点了一份馄饨。
那是朝阳第一次吃馄饨，当时他还以为是饺子，闹出了不少笑话。
他大口吃着馄饨，爸爸就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他问爸爸怎么不吃。
爸爸却摇摇头，他说自己不饿。
朝阳当然不相信，爸爸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每次都是他在吃，他在看，一问就是不饿。
分明就是心疼钱。
所以在那满满一碗馄饨吃的只剩下一半的时候，他把剩下的半碗推给他。
爸爸吃着手中的馄饨，眼眶却是有些泛红。
朝阳就笑他：“爸，你吃饺子也能哭啊？”
他只是笑着，并没有吭声，暗暗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泪花。
开始下雨了。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可到后面，这雨下的越来越大。
爸爸买了一把雨伞，父子俩在雨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走着。
磅礴的大雨像是一道从天而落的巨大幕布，将整片世界都盖住了。
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朝阳就躲在父亲身后。
一把只能勉强遮住大雨的伞，一道宽厚却能挡住一切的背影。
年幼的他，以为只要躲在父亲身后，雨里的怪兽就吃不掉他。
他扯着父亲的衣角，望着伞外的磅礴大雨，疑惑的问了一句。
“爸爸，你说老天爷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
“要不然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呢？”
说着，他笑嘻嘻的拉着父亲的衣摆晃了晃。
“我猜老天爷一定是哭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