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家宴（终）
“老师毕竟是被誉为国手的存在，单从布局就胜过他很多了。”
羽生早间开始了他的讲棋，毕竟是神无奈绪的得意门生，也是神无家除了神无奈绪之外，围棋造诣最高的存在，倒也确实有资格。
“哦？”神无明华也来了兴致，“早间，你和母亲对弈如何？”
“正是十目，这是我目前的极致了。”看似谦逊，实则骄奢的很，不过确实也有骄傲的资本，在这个围棋世界冠军普遍都在四五十岁的平行世界，他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水准，未来成就会很高。
“那你怎么看这场对弈？”神无明华又笑问道。
“他实在自负了些，与我对弈，依着老师的意思，我尚且能让他五目，但是与老师对弈只有十目之差，换而言之，他将面对的是一个战力全开的我。”
“切，这都能让你显摆自己？”坐于神无爱怜身侧的神无界心啐了一口，面露不屑。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单看布局，他颓败之势明显。”羽生早间笃定。
可随着棋局推进——
同样作为围棋爱好者的神无明源对于樱井月的后续应对手段赞不绝口，“这几手角部棋子的转换，谁能想到？”
“连带着那些个本该被遗弃的残子，都生机蔓延。”
“又五五开了。”神无明源一脸惊叹之色。
神无奈绪使用的定式对于樱井月而言说是漏洞百出的老古董都不为过。
在前世，人类围棋发展史上的绝大多数定式，早就被ai贬低的一无是处了，应对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呦呦呦~”神无界心很应景投给羽生早间一个鄙视的眼神。
羽生早间自然还是有说辞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入中盘就选择这样子的厮杀，没有算力支持，他一定输得更多。”
见着羽生早间这样子贬低别人，便是和事佬神无明源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近乎五十手，能和母亲在大局观上五五开，是你，你行么？”
羽生早间这才后知后觉，他一直站在他偏见的立场去看樱井月，能看到的自然也只是些偏见。
——
落子间隙，神无奈绪其实一直有在偷偷观察樱井月，眼前少年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真正执子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得沉稳细微，单凭这一点她就认定樱井月是有造诣的。
落子未曾停歇，神无奈绪也全身心沉溺于棋盘之中，直到中盘少年率先发难，举起了他杀机毕现的屠刀后，她才惊觉，这个一度与她五五开的棋手，不过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孩子罢了。
现在回头看去，神无奈绪觉得莫名心惊，不论是大局观也好，计算，细节处理也罢，他都要胜过羽生早间太多。
“何必呢？”
“若是稳扎稳打，你我最多不过十目之差。”神无奈绪语气都放缓了几分，她承认，她确实看走了眼。
樱井月白了她一眼，“老东西，你以为咱们之间还能心平气和下棋不成。”
少年果决的落下一子，神无奈绪奈绪望去，只见四方八路，每一块棋子都彻底纠缠在了一起，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意思，她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围棋。
围棋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艺术，在他的手里，更像是泄愤的游戏。
“这样的话，你只会输的更多。”神无奈绪眼神清明，樱井月现在的算力确实差上她许多。
就在樱井月又落下一枚棋子之后，本以为会胜券在握的她，下一刻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少年那些看似绝境的棋子，竟在这一步转换之后，逢劫而生了，早前他牺牲外围，选择占角积累厚势的俗手，竟然在中盘厮杀之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神无奈绪不能自已，她分明从这样一个尚且稚嫩少年的棋里看到了延绵不绝的“生之意”，正如如同春临大地，生生不息，此时棋盘，如同生出了无数盘根错节的藤蔓，想要将她在顷刻之间吞噬殆尽。
她深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势”的一种，统筹与支配全局，如同一个千锤百炼的武夫，他的每一次挥刀，总会调动全身肌肉以作加持那般，何其困难？
这样年纪的，就掌握了‘势’，当属天赋绝伦了。
神无奈绪再不敢掉以轻心，她放空心神。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终于是看清了那柄悬于她头顶的无形之刃，若是最终被他屠龙成功，她只怕是要输了，只是现在，他没任何机会了。
“你的老师是谁？”
胜券在握的神无奈绪舒心不少，没来由的问道，眼前少年实在过于惊艳了些，他或者他背后老师开创的布局思路，甚至可以都可以在围棋中兴的岛国自立一派了。
人工智能，樱井月当然不会这么回答，甚至他根本就没想回答，“老东西，你管的太宽了吧。”
一路厮杀，很可惜，直到打完所有的劫，诚如神无奈绪计算的，樱井月无法成功屠龙。
好在他的棋很踏实，在神无奈绪补棋的空当，他总是能抢先收宫，最后以目数之差整好为十结束。
“哈哈，老东西，可还是十目之内？”
“还污蔑我借势，作假？”樱井月依旧嚣张，神无奈绪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得幽幽的剐了眼樱井月，便在一众仆从簇拥之下退场，说不出的憋屈。
一时之间，整个宴会厅，都是少年爽朗的笑声，樱井月只觉得出了一大口恶气，没来由的舒畅。
他每笑一声，这些个神无家的族人就寒颤一下，那可是上代家主啊，按辈分来算的话，神无奈绪算是当世神无家是辈分最尊贵的存在，一波较真下来，竟然都没在乳臭未干毛小子面前占到便宜。
甚至还被他一口一个‘老东西’给气走了？
多夸张啊。
他该有多爽啊。
一时之间，这些个族人内心五味杂陈的很，神无家是个大家族，总归是由很多个小家构成，虽然表象尊崇神无明华，但总归是各怀鬼胎的。
一个工于心计，精明无比的结城政弦就够让他们糟心了，现在再来一个这样无法无天的少年，甚至就是连老皇帝都在他手里吃了瘪——
若是真的成了……，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呢。
笑累了，樱井月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细细一想他还觉得亏了，嘀咕道：“就该和老东西下个赌约，输了让她给磕头才好。”
神无明华再度上台，少年的嘀咕凑巧一字不落的被她听了去，她只觉得脑袋很胀，便是走路的虚浮了不少。
女人快步走至少年跟前，敲了下樱井月的脑门，“她是我的母亲，也许还是你未来的祖母，你叫老东西给你磕头，啊呸，你叫我母亲给你磕头合适吗”
“啊——？”
“啊什么啊！”
“我会按家规给你一定处置！”
“退下吧，去爱怜身边候着。”
神无明华这次是真没留手，樱井月脑袋瓜被敲的地方，很快就肿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神无明华面前，他确实不敢造次，只能怏怏不乐的在神无爱怜身边跪坐下来。
同时心里疑云密布——
初来神无家，樱井月对于神无爱怜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诚如初见之时她以‘公主’自居，现在看来确实是配得上这个称谓的。
含着权柄出生且却未经人事（胸大无脑）的神无爱怜，会因为一时心喜而将他视作‘玩具’常伴于身这件事，虽然看上去非常离谱，但总归还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她除去一身蛮力之外，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神无明华呢？
这个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华贵气质的女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暗示，甚至可以用明示来形容了——她看上去是真的想凑合他和神无爱怜。
无论是以神无爱怜男朋友身份把他当众介绍出去，亦或者是这场以他为主角的家宴，以及她的种种暗示或者明示，都可以说明这点。
事实上来前樱井月已经拟好剧本了，大概就是神无明华甩出一叠钞票或者支票在他脸上，然后恶狠狠的道：“只要你能离开我女儿，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可事实截然相反，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怎么也是一个大家族的话事人，总不至于也‘胸大无脑’吧，樱井月瞅了几眼神无明华那堪称伟岸的胸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高台之上，神无明华颇为心累结束了神无家这次不同寻常的‘家宴’，但已经发生的事，不是说家宴结束了，就真的过去了。
该表的态和该擦的屁股还是得擦的，再不济也得给她母亲神无奈绪一个交代不是，毕竟樱井月确实有点越界了，虽然说她母亲也实在固执己见了些。
“今天家宴发生的事情，不过一场闹剧，不必放在心上。”神无明华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调。
见着神无明华这般神情，一众族人赶忙点头答应，同时也明白神无明华的意思，今晚家宴发生的所有事情，闭口不谈是最好，就权当没有发生过。
“还有——”神无爱怜话锋一转，却是看到了神无爱怜身侧的少年，上身摇摆不定，显然是神游其外。
似乎是感受到了无数锐利的目光，樱井月总算回神，恢复聚焦的双眼呆呆的看着神无明华。
“想必诸君也都了解到，他不过是乡下来的孩子，不懂得礼数却也情有可原，回头定让爱怜好好训训他。”神无明华沉思了一番又补充道：“至于他家宴犯了的过失，后续一定严苛按照《家规》惩戒。”
下方，回过神的樱井月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被惩戒，瞪大着眼睛，一脸无辜且委屈的看着神无明华，可惜神无明华再没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