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
原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孙芸芸，此时抬起头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目光落在桌上的某个地方。
他们都被孙芸芸的举动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温言看向孙芸芸有些苍白的面容，眉间隐隐有不明之意。
李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在桌下捏紧了她的手腕，像是在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又有一种自己的心血，顷刻间要付诸东流的无力感，只能暗戳戳咬牙，不能发作。
孙芸芸不睬她，任由李氏不断收紧力度，像是要折断她的腕骨。
准确来说，她的手脚早就被挑断了，她没有自由，思想上的自由也没有。
她不想一直活在李氏给她打造的牢笼里，永远只会做那个缩头乌龟，躲在阴影里。
孙芸芸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明，目光坚定，望向一脸错愕的温母，将刚才言语之意又重复了一遍。
“姨母，感谢您和姨夫的抬爱，我不想嫁给温言。”
如此直接简洁的话，让温母产生错觉，如果从温言嘴里出来，她还相信。
可却是从孙芸芸口中说出来的，简直令她惊讶万分。
她略显艰难地张口，好容易才出了声：“芸芸，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你，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温言吗？”
“是的，姨母，抱歉！”孙芸芸回应的果断，似是怕温母不相信或是多虑，又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李氏闻言，终于是忍不住了，“你哪来的心上人？你从小就喜欢温言，怎么可能会忽然喜欢上别人？”
温母还沉浸在孙芸芸一番话给她带来不小的震撼里，当下没有意识到李氏现在的样子，与以往不同。
孙芸芸对于李氏的质问，多年来久抑心中的情绪，此刻爆发出来，不过她面上仍保持着平静：“娘，你当然不会知道了，因为你从来都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也不会在意我的想法。”
桌子下，她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指甲深陷，抓皱了衣裙。
“你都提前替我安排好了，我只要一步一步按照你说的去走，就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了，不是吗？”
她强壮镇定的语气，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却句句都是委屈到麻木的控诉。
“我喜欢谁，我要嫁给谁，我做不了主，都是您说了算。”
“啪！”清脆响亮的一记巴掌，毫不犹豫地甩在孙芸芸的脸上。
很快，那白皙面颊就红起一片，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感，然后便是麻痹，如同早已麻痹的心。
李氏气得浑身颤抖，连同扬在半空中的手，也止不住震颤。
她掌心传来的烧灼感，在提醒着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得而终。
巴掌声将温母惊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孙大仁也被吓得清醒了过来，环顾了下几人。
看到李氏怒到发白的脸，又见孙芸芸低垂着脑袋。
这样的场景，以前在孙家经常出现，尤其是早年间李氏严厉要求孙芸芸学习礼仪的时候。
孙芸芸哪怕已经累极了，李氏仍然要让她不停地学，孙大仁曾劝过一次，可被李氏骂得狗血淋头，指责他不管女儿的未来，此后他再也没有干涉过李氏对孙芸芸的“培养”。
温言许是没料到孙芸芸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李氏的行为更是令人大跌眼镜，不过结合她此前粗鄙的言论，他倒不觉得有多奇怪。
这会子，他看向孙芸芸的眼神中，藏了一丝怜悯。
这场以结亲为目的的宴席，不欢而散。
当天李氏与孙大仁坐了温家派的马车回去，孙芸芸继续留在府内，不过几天之后也打算离开温府回家了。
温母没有挽留孙芸芸，只说让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仍旧可以找她这个姨母帮忙。
李氏回去的路上，神情木讷，孙芸芸的一番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不知不觉，脸上多了两道泪痕，她声音有些嘶哑，转头看向孙大仁，“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孙大仁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他道：“我们别为难孩子们了，最重要女儿开心才是。”
他露出老实忠厚的笑，“方才芸芸不是说，有心上人了吗？”
“回头我们问问，看是哪家的孩子，打听打听家底。”孙大仁安慰着，李氏这才慢慢注意到他的衣裳。
袖口处已经被磨毛了，肩膀处也褪色得不成样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鼻尖又再次发酸。
李氏又看向他的手。
那双手，早年下田种秧，砍柴挑水；后来开起了酒楼，磨刀杀猪，掌勺颠锅，所有脏活累活都是他一人干。
年轻时，她总是抱怨他没出息，什么都管着他。
可每次吵架，他总是第一个低头认错，他一个糙汉子，尽会想一些新鲜事物来逗她开心，让她消气。
李氏吸了吸鼻子，握住孙大仁的手，上面布满了厚重的老茧，粗粝的触感，令她喉间发堵。
“大仁，是我想要的太多了。”
李氏这时候醒悟过来，“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包容我，辛苦你了。”
她承认她贪慕虚荣，想借着与温家的交情，将芸芸嫁过去，然后自己也能跟着享受荣华富贵。
殊不知，她一直拥有的，却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真情相守。
“你说什么傻话呢？”孙大仁脸上的笑，有些宠溺，“我还得感谢你，当初看上了我。”
他揽过李氏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谢谢你愿意跟着我，跟着我吃了许多苦，你也辛苦了。”
当年孙大仁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穷光蛋光棍，可她看他憨厚老实，想着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便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
孙大仁极其宠她，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听她的，那时两人简单纯粹，只一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虽艰苦，但知足常乐。
后面因为生下了孙芸芸，夫妻俩只有这一个女儿，李氏希望她嫁得良人，不用吃苦是最好的。
所以当年温家人搬到那条街道时，她就存了心思，有意与温母攀关系，为的就是给孙芸芸寻个好人家。
现在来看，她苦心编织了一张名为镜花水月的梦网，不仅将她的心蒙蔽，还将孙芸芸困住了。
其实，人间至味是清欢，柴米油盐中藏着点点滴滴，互相扶持的爱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