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惜公主假意顺从，叹花荣忠贞遭贬

    陆湘心中炙热，但外表依旧坦然的接受着望帝的安排。

    及笄礼的第二天，上书房的课程就已经停掉了。第三天，望帝为陆湘请了两位老师。她们分别是阮司训和袁尚衣。

    阮司训通女德女训，上午带着湘抄写《列女传》，讲贞顺之道。袁尚衣通苏工刺绣，带着陆湘分线缝制嫁衣，流光溢彩。

    但每天夜里陆湘在研读的仍然是春秋三传。她知《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懂《周郑交质》的无奈，理解《触龙说赵太后》的苦心，并为之着迷。

    陆湘想：她可以背会《列女传》，却不能赞同其上的思想。曹娥殉父，死烈女尚不能和老父相触；曹令割鼻，倡导女子自残守节……

    在和男子一样进学的陆湘看来，桩桩件件都是对女子的残害。

    一年时间稍纵即逝，陆湘在昭阳宫中被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同软禁，别说去二公主那里，就连借书都只能拜托小草传唤花雨。

    自是已经很久不见花荣和两位伴读了。

    但她知道花荣他们还想着自己，不然自己哪能时时收到来自宫外的点心和礼物呢？

    如今的她被束缚的寂寞难耐，闲暇时间只能和小草说话解闷的同时，盼望着十六岁生日的来临。

    那时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花荣，出宫开府了。这样想着，宫中最后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熬。

    可苍天自来不肯同人愿！

    陆湘即将十六岁的夏天，有一天，望帝的心情很好，传诏皇后、陆湘、二公主来到开元殿后殿，命宫中豢养的宫妓唱歌起舞取乐。

    但宫中歌舞总是那样轮回，帝后和两位公主都看倦了，甚至二公主已经无聊到上下眼皮即将碰在一起：

    “难道你们宫乐坊这么多年都没有新排歌舞吗？看样子是朕太纵着你们了！”

    宫乐坊的掌事见望帝即将发怒，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开口向门外叫来了几名新的宫妓。

    其中一名宫妓自称是吴江人，她面容清丽，柳叶眉长，双目含情，穿着藕合色的细纱罗裙，拨弄着琵琶，婉转的唱了一支江南小曲：

    “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歌声曲声悠扬，余音绕梁，令人陶醉。

    听的望帝竟有些痴了，呆呆的看着那宫妓，好久没有叫赏。

    直到宫妓瞥见皇后愤怒的表情，害怕的跪下去，才意犹未尽，问宫妓是否还会其他曲子，宫妓点了点头，又在琵琶的伴奏下唱了一首又一首江南小调。

    望帝和两位公主都听的津津有味，唯有皇后眼中的愤怒和嫉妒几乎要实体化，她愤愤不平的看着宫妓，似要生吃了她。

    在宫妓多次唱曲结束后，恐惧的看向皇后时，望帝才发现了皇后不愉的脸色，挥了挥手让宫妓下去：

    “朕曾听说江南民谣婉转动听，今日一闻果是名不虚传。朕闻昔日始皇曾巡行海内，朕带你们去江南行宫避暑如何？”

    当晚宫车铃响，路过昭阳宫，吴侬软语的歌声响彻夜空，又是一个令后宫嫔妃不眠的夜，陆湘叹了口气。

    清晨，望帝就传下旨意赐白天唱歌的宫妓为“妙音贵人”。让皇后愤恨不已不提。

    第二日早朝，望帝向群臣宣布了打算去江南行宫避暑的决定。

    有御史此行进谏劳民伤财，不如就近在大观园多设冰山，被望帝当庭贬斥，很多大臣噤若寒蝉。但花荣却是不惧，当堂谏言望帝切勿好大喜功，步隋主后尘。

    望帝当即勃然大怒，他自负文治武功，居然有人敢拿自己和亡国之君相较，一时只想治花荣死罪，遂将其关入天牢。

    是陆湘和苏将军苦苦哀求，才从轻发落贬往玉门关为团练副使。

    陆湘也毅然决然的请求作为未婚妻同去，但望帝最终没有应允。不过也没有解除陆湘和花荣的婚姻。

    陆湘知道，忠言逆耳，父皇这是有些后悔了。

    但为了自己的面子，父皇最终还是决定去江南行宫避暑，不过避暑的队伍，从大臣家眷、公主宗亲、后宫嫔妃同往，变成只以一二品大臣、两位公主、皇后、莲贵妃跟随。

    即便如此，整个队伍加上负责安保的侍卫、服侍的宫女太监，也有将三四百人之众。

    望帝登上宫门，为去行宫避暑的队伍训话，看见如此庞大的队伍，已经眉头紧锁，隐隐有后悔之意。因为他知道每到一个地方保障的人数将最少有十倍之众，对沿途各地都是不小的负担。

    陆湘和二公主同坐一辆马车上路了，路上二公主好奇的掀开帘子，看着路边的风景。

    身旁的宫女虽然意欲制止，但在陆湘的阻止下，只能轻蹙着眉头，看着二公主抛头露面的行为，心里想着一会儿停车，必定要告诉皇后。

    陆湘看着二公主，不自觉的想要她从那些“吃人”的女德女训中多解脱一会儿。

    自己只受荼毒一年就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二公主却要一直学习，这让她禁不住同情起了这个妹妹。

    停车时，二公主的宫女到底请示了皇后。

    于是在皇后的明令禁止下，全程二公主都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一样坐在马车内，失落着看着陆湘偷偷将帘子掀起一个角看向外面的风景，感叹从北国到江南果真风景殊异。

    晚上，在路上落脚，宫女也用锦步障，将二公主隔的严严实实，让其无聊的只能仰头看向形状分明的天空。

    到了行宫，陆湘和二公主正好分在隔壁，陆湘心里还惦记着妹妹没有看到沿途美景之事，故此在自己的胧月疏星馆中，花了三天的时间，画了十二张画。

    亲自送到二公主的翠庭花影轩中去。

    二公主见到陆湘来，本想兴奋的飞身奔过去，却在身边宫女嬷嬷的瞪视下，不得不行不摇裙，笑不露齿的缓步挪了过来，福身叫了声姐姐。

    陆湘回了一礼，叹了口气，看着妹妹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小脸，和那张脸上明显的束缚不快，从匣子中拿出了那十二张风景画。

    摆在回廊的石桌上：“这是沿途的风景，妹妹可还喜欢？”

    二公主刚想出声，露出了“喜欢”的口型。宫女就在一旁小声提醒：“您应该先向长姐道谢……”

    看着妹妹不快乐的样子，陆湘不忍的尽快离开了翠庭花影轩，这是帝后的意思，她不能说什么，但她能清醒得意识到二公主并不开心，八岁前的快乐与刁蛮跋扈怕是帝后给他最后的仁慈了。

    哪怕帝后是真的疼爱二公主，但这种疼爱却是将她置于牢笼中折断翅膀，让她活成男性要求的样子，却独独不能活成她自己。

    陆湘不无沮丧的想着，突然撞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