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刻舟求剑的蠢货

    我打开门，站在阳台上。看着远方十八中的方向，我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也许我应该感慨，应该流泪。但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时刻，除了烟草燃烧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一丝声音。我想起江雪曾经贴在我手上的创可贴，我想起曾经我为了所谓爱情的奋不顾身，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未来。没有叹息，没有泪水，有的只有一个趴在栏杆上的背影，静静地看着那遥远的，早已过去的十八中。悲伤氤氲地弥漫在这一方阳台上，填满了我整个视线。混合着烟，把我囚禁在里面。它是那么的轻柔而沉重，像是水，慢慢地把我淹没。我抬起头，仰望天空，轻轻地吸了一口烟。与此同时，亿万雨滴从天而降，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忽然觉得很冷，眼前浮现起一个很遥远的画面：下过雨的午后，亮着红灯的出租车在街口停下，再往前就是能淹没半个轮胎的积水。后排车门打开，伸出女孩的小腿来，小腿的线条纤长美好，肤色素白耀眼，脚上穿着一双耐克运动鞋。她熟练地走下车，在水坑之间闪转腾挪，轻盈得像是涉水过河得白鹿。起落的裙摆和双足之间，一直迟到的夏天仿佛突然降临，雨中的小街像是在慢镜头中被拉的很长很长……

    那是属于我的回忆，心死前的回忆。从内心而言，我一直都是个很孤独的人，总是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应对他人。我总觉得，只要我跑的够快，装的够像，孤独就永远也追不上我。但时至今日，我才直到那时的我太年轻，看待问题太过简单。总有一天我会累的再也跑不动，但孤独不会，所以它迟早会追上我。其实孤独并非无药可治，找个爱我的人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就像曾经的简珏。但那太过奢侈，我感性地相信这世界上美好爱情的存在，也理性地明白好事不会一直降临在我身上。我的思绪又回到那个遥远的夜晚，仲春未完，初夏将至。那是个美好的季节，许许多多的故事仍然来得及一步步重新发生……

    熄灭烟头，我转身回屋。江雪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已经过去的事，已经不在的人，总是回头看没用，把将来做好就行了。”她轻声说道，似乎猜到此刻我因为感到孤独而开始怀念过往。是啊，犯过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我不能再做一次错误的选择了。“哥，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吗？”我苦笑一声，回道：“一副屌丝的样子呗，还能是什么样子？”她摇摇头，语气依旧轻柔：“那时你走路经常塌着肩膀耷拉着脑袋，头发总是乱糟糟，没有一点形象可言。身边虽然有几个朋友，但也几乎都是欺负你的，我有时候还保护你呢。”听着江雪无比详细的描述，我真的想起来了当初那个衰样。“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现在的你会艺术，懂生活，虽然谈不上生活的高手，但也还不赖吧。重情重义，武能打篮球，文能作诗写文章。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男人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偶尔需要我保护的衰小孩了。”说着，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旁边。

    我没有再拒绝她，就这样坐在她的身边。“你还记得初中那会，文艺汇演，你被拉上台救场的时候吗？”她用一种比我更加怀念的语气说道。“我当然记得，那次吴老师说什么都要我上去，上一个人要唱的还是首英文歌，而且还有男女两个部分，我记得当时我差点就搞砸了。”我回忆着当年我那副样子，也许我搞砸了也无所谓，总比没有人上去要好。她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段视频。视频内容正是我当年表演，而江雪站在台下录。起初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女声部分时，江雪也开口唱了起来，和我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我们唱歌都不算难听，所以这个版本我倒也还喜欢。“哥，你当时总说没人给你唱那一段，但我一句也没有落下，你从来都不孤独，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只是你从未正视过我，因为你从来都是个要强的男人，你一直在逼着自己往前走，哪怕你步步回头。”我借着月光，看向她，在我的印象里她明明应该是像公主一般的女人，高贵而典雅，不食人间烟火，应该永远天真下去。但这一刻，我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是那么的落寞，孤独，像一轮将死的夕阳。是的，她也许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甚至她成长得比我更早，比我更早地注意到我内心真实的需求。我既感到高兴，又感到难过。也许最开始我就不该保护她的，那样她就可以不用一直陪在我这只癞蛤蟆身边，也不必受我这些糟糕情绪的影响了。我突然很想回到十八中，回到曾经那些故事发生的地方去寻找一些曾经的痕迹。人们都说刻舟求剑是只有蠢货才会去干的事情，但我林翎也许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带着这样的思绪，我像小时候那样躺在了江雪的腿上。她的腿很软，很舒服。但我想到以后会有一个男人也可以像我这样躺着，心里就有点难受，也许现在已经躺过了。不过今天晚上对于我而言已经十分漫长了，很快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