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第二天，我在一片模糊的天光中醒来。我用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姿势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鼾声此起彼伏，但我只是一个死不瞑目，心有不甘的人罢了。我的那把吉他立在我的眼前，成都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现，如梦如幻。我有点害怕我的手机，但我还是把它揣进兜里，在日出以前离开了这个略显压抑的地方。
但我又能去哪里呢？在成都的时候我像一只野狗，现在回到重庆，我还是一只野狗。“林翎？”一个声音在我后面响起，我回头。简珏模糊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她拿着包好像要去什么地方。简珏是我的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彼此都很相爱。她会在我吃不起饭的时候给我买很多吃的，也会在外人面前让我买单，然后再私底下把钱再发给我。后来和她分开，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她男闺蜜太多，另一方面是她性格过于自我，在我的保护下她可能永远不会成长。在经历了一个月的思想斗争以后，最后我才决定和她分开。但据说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感情，还挺恩爱的，我觉得挺好的。“怎么，去约会啊？”我停下脚步，想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怎么了？又一晚上没睡？”她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给我。“就这么明显吗？”我苦笑道。“毕竟在一起两年，我不能连这点对你的了解都没有吧。”她看起来没有情绪，至少我没有看到任何关切的神色。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失落，也觉得有些不自在。“那确实也是，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说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以后转身离去。说是离开，更像逃走。现在我和她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该再和她有这么多话说。从前我就恨那些破坏我和她之间的人，现在我不希望我成为那个去破坏她和别人的人，哪怕是某种猜忌和误会，我都不希望再有！
告别了简珏，我浑浑噩噩地上了轻轨。我靠在车门边，从高架上往下看。今天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太阳没有出现在天际，整个城市也仿佛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突然变得苍老了。我想起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每一天都在期待第二天的到来，我觉得那象征着希望，象征着一切重新开始。而现在，我只觉得每度过一天，就会听见那不知为谁而鸣的丧钟，躲在黎明的背后若隐若现。除了死亡的趋近，我再无其他感觉。我感到我失去了一些东西，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呢？我想起我以前被人欺辱，被人踩在脚下；想起我是如何一步步得到他们的认可，又是如何站在被叠起来的课桌上振臂高呼，像一个打了胜仗的皇帝那样威武。但我又是怎么变成一只野狗的呢？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在这地方呆了十多年，这个城市一直在变，我也一直在变。它越来越繁华，我越来越落魄。
我一路从空港坐到观音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使我更加疲惫。比起像一个人，此刻我更像一具会行动的尸体。观音桥明明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每一条巷子，每一个黑网吧，我都烂熟于心。但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感到窒息，想逃走。但我却不知道我还能跑到哪里去，于是我被人群的浪潮推着走，直到一个小区门口，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哥？”我几乎是瞬间扔掉了手上的烟头，以最快的速度踩灭。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我亲爱的妹妹，江雪。“你怎么在这啊？”我赶紧踩灭烟头，然后才回头看向她。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居家服，踩着一双拖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下楼扔垃圾啊，顺便买点零食。倒是你，怎么突然回家了？”我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我居然跑回家了，这算是一种上天的指引或是某种自我保护意识吗？“想回来我就回来了啊，又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我试着不让她察觉我的情绪，但声音里地低沉还是难掩内心的失落。她凑过来在我身边闻了闻，佯装生气道：“你又抽烟，还抽得不少，等我把垃圾扔了再回来收拾你。”说完，她提着袋子消失在拐角。我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发呆，直到她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出神？”她走到我面前，开始替我整理起衣服。“你出门衣服也不穿好，天天就这么邋遢着，谁喜欢你啊？”我心里流过一丝暖流，似乎回来看看，是我今天做的最对的一个决定！“看你啊，我还能看什么？”我把一句玩笑话用了一种不悲不喜的语气讲了出来，不像在开玩笑，倒像在陈述事实。“得了吧，你又怎么了？又被哪个女人伤透了心？”她没有过多纠结我之前那句不像玩笑的玩笑，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无所谓。我习惯性想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上，但江雪的手比我先一步摸到那包烟。“有事说事，不许抽。”然后从我包里顺走了那包烟，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和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把我一个人逃去成都的前因后果，以及如何和唐小清遇见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以及陈瑾那档子事。听完以后，她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哥，离那个女人远点吧，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你那个朋友趁早断绝关系，算是用一个坏女人把他看清了。”她的后半句我很认可，可前半句我倒有些疑惑。说实话，连我本人都无法判定唐小清到底是好是坏，她又是怎么样能从我的言语之间听出来一个人的好坏呢？我刚想开口，她又继续说道：“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当是一种女人和女人之间特殊的感应，我能感受到她不是个好人，不是个能和你走到一起的人。”当了我将近二十年的妹妹，对于我的想法她自然是了如指掌。虽然想相信她，但我并不想把唐小清这样一个神奇的人就这样草率的归为一个坏人。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说真的，我不太会应付这样的感情问题，在感情中我一直以来都是弱势，这一点我明白。这时，她抓起我的右手，给我带上了一根黑色的手绳。“这是我给你买的，本来想下次去你们学校找你的，今天你来得也赶巧，正好就给你戴上。”她给我戴好，我抬起手看了看。一条黑色的绳子，上面穿着一些银饰。也许是错觉，但在戴上的一瞬间，我总感觉这个东西好像本来就是我的，只是江雪帮我找回来了。阴霾的天空洒下一缕阳光，洒在我身旁的长椅上。这本该代表某种希望，但我的心里却莫名其妙涌起一丝死寂。我经历过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父母离异，被人欺辱，受人轻视……我这辈子有太多不被人理解的想法，我也做了太多也许错误也许正确的选择。但我确信，我这辈子唯一一件做正确的事情，也许就是让我身旁那个女人成为我的妹妹吧……
江雪盯着我看了一会，问道：“哥，你在想什么？”我下意识摸了一下我的包，想再点上一根烟，结果摸了个空。我长长地舒一口气，回道：“梵高，舒伯特，他们生前穷困潦倒，死后才被人认可，我呢？也许我和他们一样，当我死后，才会有人真正爱我。”
这时她做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动作，她伸出双臂抱住了我。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但我感觉更近的是心灵。她抱着我说：“不要死，无论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爱你，我都会爱你的。”这一刻，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把我抱着，说她爱我，不要我死。但我哭不出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我早就忘记哭该怎么哭了。我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搂住她，说不出其他的话。这时阳光照在了我们的身上，也驱散了我心里的阴霾。“你什么也不用说，你只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另一个人，会比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为深刻。”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就像一位天使在我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