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渡边寺早一路小跑追着男人出了蛤蜊公司的大门。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路边的灯蒙蒙亮着,有些昏暗但是却足够照亮人行道上的行人。
狱寺隼人单手插兜, 另一只手将渡边寺早的外套还给了她, 示意她穿上。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立体。
女孩望着他的脸短暂的出了一下神,看到被递到眼前的衣服后, 方才感觉到晚间的凉意。她将外套披在身上,微微打了个哆嗦,然后把衣服又紧了紧。
“狱寺总秘,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女孩从外套的领子中探出头来。
狱寺给了她一个很奇怪的眼神:“还能去哪里?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请你吃饭啊。”
“可是······”渡边寺早忍不住环顾四周, 他这个方向并不是去停车场的方向啊?
狱寺看着猫猫祟祟的女孩探头寻找着什么, 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忍不住为自己新下属的智商感到一点担忧——
“不是去哪里都要开着车乱跑的。”
“啊??不是吗?”
狱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侧开身子,让出了前方更广阔的的视野来——
“距离公司最近的小吃街只有三百米而已。”狱寺隼人眯了眯眼睛,“你不会上了那么久的班还不知道吧?”
然后, 他就看到女孩微微张着嘴巴看向前面的牌匾们,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喜和意外——
“哇!居然有那么多小吃店!就在蛤蜊旁边??”她快步向前冲了几步, 连请客的上司都被甩在了后面。
直到狱寺头痛地招呼了一声以后, 女孩才猛地回过头来,棕色的长发拂过她白皙的脸庞,一双绿色的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
“狱寺先生,快过来,这里有一家开了八十年的拉面店诶!!”渡边寺早欢快地挥着手, 示意身后的男人快点跟上。
狱寺隼人:“······”
“啧。”
银发的男人咂了咂嘴, 迈开一双长腿跟了上去。
明明说好了狱寺隼人请客, 但被请客的那方却毫无吃大户的意识, 坚持坚决坚定地选择了这家号称有八十年历史的拉面小店,并且对于老板的说法坚信不疑。
“呵呵,我家老爷子那辈可是给天皇大人做过拉面哦~”中年的老板笑呵呵地和渡边寺早吹嘘着,引起了女孩的一声惊叹。
“狱寺先生,就这家店吧,虽然小了一点,但它可是开了八十多年诶!”
自己这个下属······真的有点不太聪明啊。狱寺隼人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也对,不然谁会像她一样较真地去背那几页材料,一背还是一下午······
男人无奈地坐在了餐台前。
来一家从未来过的店里该怎样点餐?狱寺随意地扫了一眼菜单,然后做出了示范——
“要一份招牌的豚骨拉面。”
渡边寺早在旁边跟腔:“那我也要和狱寺先生一样的。”
“好嘞!”老板大叔被年轻的女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了那么久,此时更是笑得格外开怀,“小姑娘你等着,这就让你尝尝八十年的经典老味道!”
狱寺的嘴角向下一压,不予置否。但他也没有不识趣地出声去打断渡边寺早和老板的聊天。这个时间来吃饭的人不是很多,目前为止店里只有他们一桌的顾客,有个女孩子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倒显得热闹了许多,狱寺并不会觉得反感。
在等餐的过程中,男人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
这家店他还从来没有进来吃过,原因就是它的店面实在是太旧太破了,一看就很不值得信任。虽然现在内部看起来还算是干净,但不管是桌椅还是装潢都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裂纹和褪色,实在算不上环境良好。
他随意地换了一下坐姿,然后小腿就撞到了前方的挡板上面,发出了“咚”的一声尴尬的声响。
还有这相当不人性化的高度设计!!
狱寺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挂上了几条黑线,内心忍不住腹诽道:说不定这家店里也就只有装潢能称得上八十多年= =
渡边寺早被那一声响动吸引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把上司给冷落在旁边那么久,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才刚刚把眼睛对上狱寺,接着就在一秒钟之内转头抬手——
“老板,给他来一杯啤酒!”
“嗨,嗨!”老板在后厨高兴地答应了一声。
狱寺:“······”
-
面很快就上来了,和它一起端上来的是一杯泡沫蔓延到杯口的大杯啤酒,单独摆在了狱寺的面前。
渡边寺早并没有着急吃,而是将筷子放到了一边,双手托腮看着狱寺纠结地碰了碰那杯冰冰凉的啤酒,因为泡沫太满的关系,他才动了一下就洒出了一些到杯沿外面。
男人的手向后缩了缩,转而掩饰性地拿起了旁边的筷子伸向面前的拉面,热气熏了一下他的睫毛,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晃的雾蒙蒙的。
狱寺刚把一筷子面条送到嘴边,却忽然住了手,他一撩眼皮,正好将看着他的女孩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吃?”他问道。“看着我干嘛?”
女孩嘻嘻一笑:“我就是感觉有点意外。”
“意外?”
“我本来觉得狱寺先生说不定是很接地气的人,就在你教育我说不需要去哪里都开着车的时候。”渡边寺早歪了歪头。“就连请客也是在公司楼下的小吃街。”
“嗯。”
狱寺从鼻腔里发出一道声音示意她“继续说”,然后将面条送进了嘴里。筋道弹滑的面条带着鲜美浓郁的猪骨汤在他的唇齿之间迸发,在加班过后热腾腾又美味的食物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没看错,这号称八十年小店铺的手艺意外的不错。
“但是现在看起来,狱寺先生又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寻常的情况。”女孩的视线停在那杯洒出来的啤酒上面。“而且虽然会来小吃街,但你一定很少来这种小店里吃东西吧?”
她碧绿色的眼睛里像是盛着一汪清澈的湖水,这样澄澈的目光使得她的推理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相反,狱寺隼人将目光从拉面转移到了渡边寺早的身上,看着女孩像个大侦探似的兴致勃勃地分析。
比起恼怒,他更想看对方能分析出点什么来。
“狱寺先生的家世肯定不错,不然也不会对于外在的就餐环境那么挑剔和不适应。”女孩昂起了下巴,“但是会懂得接地气肯定是后天的原因导致的啦,狱寺先生······”
她的眼睛微眯,难得显出几分精明的样子来。狱寺点了点头,相当绅士地继续听着。
“不会是那种【不甘心按照家里安排继承亿万财产所以决定离家出走闯出一番事业来】的类型吧!”
“噗!咳咳、咳!!”
狱寺被面条汤给呛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一本正经地推理出这样的答案来!
男人用他那双深绿的眼睛像看到神奇动物似的在看自己的下属,然后在心里摇了摇头——会期待着什么的他本身也很奇怪,渡边寺早是什么样的类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过······”狱寺咳嗽了一会儿缓和过来,他还是有些好奇地问:“虽然后半段很离谱,但你是怎么看出前面那部分的?”
女孩伸出了自己的筷子,用细长的筷头熟练地卷起了一团面条吃掉,她含糊地回答狱寺——
“因为真的穷人会像我一样呀,路边其貌不扬的小店里才会藏着更好吃更便宜的东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而且遇到比较冷的天气时,生意不太好的小店老板也不介意收留别人取暖,大家都喜欢聊聊天热闹一下的。”女孩理所当然地回答着,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冲狱寺眨了一下眼睛:“聊得开心了以后,心善的老板说不定还会送点吃的给你哦~”
狱寺一愣。
就在这时,店门口的迎客铃又响了一下,他回头看去,是一个衣服有些破旧的小男孩正扒在门口,怯生生地向里面张望。
在对上了狱寺的眼睛以后,小男孩先是下意识地一缩脖子,面对那么凶恶的成年人时,他好像想要逃跑,但最终还是没有跑掉,反而是努力朝他露出来了一个笑脸。
“哟,这不是小佑树吗?”倒是老板从后厨探出头来,看到了来人以后声音洪亮地笑着招呼:“今天来得有点晚了哦,捡到的瓶子多吗?”
“嗯、嗯!”叫做佑树的小男孩像是被鼓励到一样,往里面挪了两步。
男孩的衣服虽然破旧,但看起来还蛮干净的,虽然身上有点灰扑扑,但是却能看出来他有努力地洗过脸蛋和双手。所以当这样的小孩子出现在餐厅的时候,就算是有点挑剔的狱寺都没有产生出反感的情绪来。
“是流浪儿?”狱寺有些疑惑地挑起了眉来。他幼时被赶出家族以后,流浪过一段时间,也和一些流浪儿打过交道,自然是知道他们的习惯——连生存都很艰难的时候,谁会特意去洗干净脸和手呢?
渡边寺早看出了他的疑惑,这就到了她擅长的领域上来了,于是她笑眯眯地回答道:“因为他想要呆在这里更久一点哦。”
“肯定是有善良的人存在啦,但是再怎么善良的人他的善心都是有限度的,当他的善心为自己带来麻烦的时候,那人就会选择收走自己多余的善良——这个孩子也明白这点的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呢。”
“所以······”狱寺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将自己洗干净是为了不影响老板的生意吗?”
后厨的老板大叔端着一碗素面走了出来,他先是看了一眼狱寺他们这边,接着笑呵呵地和小男孩聊了几句,而小男孩也边开心地回应着对方的话,边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碗里的面条。
“看吧~”女孩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模样,得意洋洋的像个扳回一城的小学生。
狱寺的心中却依然有一个疑团没有解开——虽然都被她说中了,但渡边寺早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将刚才渡边寺早的话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终于叫他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真正的穷人会像我一样啊······”]
以狱寺隼人的智商不难理解这一点——她是以这样的口吻来开头的,所以接下来的描述也都是她个人的经验,也就是说······
狱寺心情复杂地端起了那杯已经消泡了的啤酒,淡黄色的酒液在粗糙的玻璃杯里装着,晃晃悠悠的。
“诶!狱寺先生分我一点!”女孩不知何时从柜台顺来了一只精致的玻璃杯,急切地将它伸到了狱寺杯子的旁边,笑嘻嘻地请求他匀些啤酒给她。
狱寺的异样却被女孩发现了。渡边寺早歪着头看看他,又看看那边吃面的小男孩,然后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杯子,忽然恍然大悟——
“诶,狱寺先生是猜到了对吗?我就知道像您这样能干的人都是很聪明的。”
她迎着狱寺复杂的神色,依然能笑得毫无芥蒂:“这有什么啦,更何况当年我可是比他聪明多了呢!不夸张地说,只要我从小吃街从头逛上一圈就能吃饱诶!”
渡边寺早讨好似的将杯子向前凑了凑,她一个人喝不掉一杯啤酒,但是又偏偏想要喝,于是寄希望于上司能在入口之前分给她一些。
狱寺闷不做声地照做了,
哗啦啦。
晶莹的酒液从粗糙的杯子倒进更精致的杯盏里面,就连漾起来的气泡都变得高雅了许多。被端在美丽的女孩手中后,更是变得像是酒宴中才会出现的昂贵香槟。
就好像从泥泞中开局、也能拼命挣脱出来换到“精致杯子”里面的女孩。
狱寺隼人忽然觉得,他并不是很介意自己属下那偶尔的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