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悬溺
那一天，直到闭馆的人找来，祁煜才真正从记忆之海回到现实之中。
当他迈了几步再回头时，那幅画却已然变了个模样……
虽然依旧是海浪翻涌，却并非他记忆中的那一幅。
甚至……不过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海面画，跟自己完全没什么关系。
又看了几息，祁煜这才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跟着工作人员离开。
走出场馆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祁煜看着干净晴朗的夜空，脚步迟缓的回到了住处。
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
突然回归的记忆，令他心绪翻涌。
甚至复杂到很难用开心或者不开心这样的词汇去形容。
打开水龙头，祁煜扔下外套直接躺了进去。
那套定价不菲的西装，就那么随意的被浴缸内的水流浸湿。
祁煜躺在浴缸里，只觉得思绪正在不断剥夺他的理智。
虽然一直不曾从中抽离，但……已经很久没人直接在他面前提起利莫里亚这个名字了。
——失落文明。
呵……
明明大家都还活着，怎么就好像存在已经被历史抹去了呢？
水流一层一层的将自己覆盖，祁煜只觉得身上沉重无比……
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什么塞壬之歌，杜撰的剧情，远没有历史中的真实经历来的跌宕起伏。
为什么屠杀者是海妖？
明明人类做下的恶业更多……
脑海中……
少年，独自坐在海面的礁石群中央。
周围阴冷又黑暗，见不到一丝光。
他的口中轻声哼着歌……
那是令所有人类都会惧怕的歌……
只是，那并非是什么人云亦云的复仇之歌，而是为利莫里亚逝去的魂灵所吟唱的挽歌！
海浪在礁石群中打着圈的翻涌。
细碎的波浪，随意的溅落在礁石和少年的身上……
水滴顺着碎发，滴滴晶莹。
大颗大颗的砸落……
黑暗无声却汹涌，周围经久不散的浪潮越来越大，好似要将他吞没。
那些逝去的灵魂在海中冲着他嘶吼叫嚣……
他们不甘，他们憎恶怨恨！
他们想让少年为他们报仇……
只有他能听到的尖锐嘶吼，随着海浪的冲刷一次次攀岩而上，那些狰狞的面孔也在一次次的向他伸手，纷纷想要附着在他身上。
手上渐渐传来黏腻的触感……
少年低头，那是血腥的暗红在手上蜿蜒流淌。
他很不喜欢的一种恶臭……
可任凭他怎么甩手，却依旧无法摆脱。
浪潮一次次的冲击，总算疲惫的褪去……
可还来不及喘息，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便纷纷开始从黑暗中伸出苍白的双手，想将少年一同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去。
少年只能努力的蜷缩着身体，远离那些浑浊无比的窥探。
祁煜猛地睁开眼，冰凉的水流在他张开嘴的那一刻疯狂涌入。
他的被呛的直咳，扶着浴缸坐了起来。
好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待在幽暗冰凉的沼泽。
长舒口气，祁煜将领带解开丢了出去。
湿漉漉的声音随着领带一同落地，祁煜又重新躺回了浴缸里。
他好像习惯生活在了黑夜里，甚至夜晚都很少开灯。
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水里，这一次祁煜却很清醒的睁着眼睛。
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恢复记忆呢？
他想不通……
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有着一些特别的契机。
公主殿下是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了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想不通……
那张画……
祁煜突然看向自己的手，自己多少年没有再碰过画笔了？
这些年浑浑噩噩的过，再加上不断逝去的记忆，自己也变得越发沉默了。
只有那些人的生命之火熄灭的片刻，好似自己才能多少感受到一些温度。
前几天，自己又去送走了一位族人。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在这边待的久了，那些失灵的海神之力，似乎又渐渐有了作用。
这里的海洋并不像菲罗斯那样，有着足够的智慧，可这里的生物却很自然的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海洋的力量很是充沛，只是海葬……依旧没有办法如过去那般达成。
祁煜想起小时候母亲举办的海月仪式，最终也以这种形式将族人送去安息。
那时候，自己悄悄躲在母亲身后，哪怕什么也没说，可母亲却依旧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情。
就像……她一样。
“别怕，有我在。”
随着回忆的画面涌入脑海，那个清晰的声音也一并传来。
祁煜突然坐起来。
却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叹了口气，看向了锁骨处许久没有亮起的契约印记……
祁煜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在感受到她的那一刻如此的不真实。
可自己还是想不顾一切的赶到她身边去……
之前的几次，虽然她都忘记了自己，可最终还是想了起来。
但这一次不同……
她已经完全是一个新的生命了！
哪怕契约依旧在，可……她再也不可能想起自己了。
越想，眉心皱的越紧。
祁煜猛地从浴缸里走了出来，快步走到被自己丢弃的外套旁，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祁煜的指尖在上面灵巧的滑动着。
委托那边的信息依旧停留在找寻的进行时。
可那时候自己给的信息太过模糊了……
如今想起了过去的一切，只要将特征给出去，以他们收集情报的能力，大概很快就能找到人了吧？
祁煜的手指停在了输入框的标点上，冰冷的液体正不断从他头上滚落。
说不清是水还是汗……
许是停留的太久了，祁煜的手指有些轻微的发颤。
他知道自己还被很多人注视着，不该轻举妄动。
连一个小小的侦探都能轻易找到自己的行踪，更何况那些隐在暗处的刽子手？
他不该再把她牵扯进来了……
他不能再让她的处境变得危险……
可……
颤抖的指尖最终还是按上了键盘，每一个字被敲击出来的时候，祁煜都觉得自己的心在跟着颤。
就……悄悄的……悄悄的去看一眼。
只是去看一眼，她过得好不好……
不与她产生交集，也不介入她的生活……
只看一眼……
一眼就好！
信息发出的那一刻，祁煜的心里久违的产生了一丝愉悦。
他知道，那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