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幻境(一)
昭昭发现这里弯弯绕绕，像芙蓉镇内部一样。她飞快地用着术法，绕了好几个弯子才甩掉红瞳女妖。
红瞳女妖被她一掌心的“水蓝色荧光”打瞎了一只眼，功力也减少了一半。面上表情却更狰狞了几分。
女妖的长指甲抓坏了昭昭的一截裙角，她只能自认倒霉。一进来这个诡异之地就遇到了只千年恶妖——虽然没什么修为但怨气不小。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了一处黛青色檐角下，环抱着膝蹲坐下来，细细捋着思路，越发想不通。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一来，明明今天一大早就是乌云密布的天幕，到了这儿却变得明媚湛蓝。天气变化虽然不太明显，却让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怎么也挥之不去，总感觉不对劲。
二来，小乡镇之类的地方不会立在西郊这种荒芜之地。西郊几百年前或许有人居住，但现在早就了无人烟了。就算是芙蓉镇那样挨着西郊，也不会无缝衔接。
这里倒就像建在了荒地里一样，甚至有种海市蜃楼的感觉。
最最诡异的地方，就是那女妖直接唤了昭昭的名讳，但她不应该知道“昭昭”这个名字。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怀昭突然又感觉第二个想不通的地方有点合理了。
既然是妖魔鬼怪的栖息地，那肯定不能明晃晃地盖在城镇。找处杳无人烟的荒地再正常不过，一是掳走人类少女也很难让她们获救，捉妖的正道人士也很难能寻到这个地方。二是远离了市井之地，倒也落个清静。可以光明正大地当妖怪，不用躲避人类的视线。
怀昭晃晃脑袋，越想越乱，这会心里烦得想搞破坏。
赤瞳的女妖没准是提前就潜伏在她身边，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偷偷地知晓了她的姓名。妖怪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准是不小心露了馅儿，所以才要追杀她。
不过，赤瞳女妖为什么要费劲埋伏在她身边？就为了觊觎她的灵体？
往下一想，昭昭脸都有些烫了。
不管怎么样，赤瞳女妖一定是在妖群里隐蔽好的恶妖。若是旁的小妖知晓，会不会帮她？毕竟不是所有妖族都那么丧心病狂。
思及此，怀昭起了身，四处看看，决定先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这次她学聪明了，不再逮人就问。万一遇到的是个恶妖呢？
浑身点点荧光的小娘子穿梭在妖气弥漫的“坊市”间，虽然那微弱的光不太起眼，但也吸引了众多妖鬼的注目。
妖鬼生来对光格外敏感。
有几阵窃窃私语的嬉笑，像民间少女扎堆闲聊一般。
眼前的妖鬼们，有头上长犄角的、有浑身发绿光的，还有眼珠全白的、没一点血色的……
穿过乌泱泱的妖群，雾怀昭走到一处小街。街道上人群稀少，立着几个小摊子。她大胆的走了进去，冷空气瞬间弥漫全身。
那是一种刺骨的凉意。
她立在一处摊铺前，垂着头盯着一串红绳看。
这红绳很粗，中间绑着三颗檀木珠，在昭昭看来颇为违和，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做。
“哟，姑娘好眼光呀。”半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
雾怀昭抬眼，看到的是同样带着帷帽的青年男子，眼前黑纱飞舞，手里抱着一把黑气横生的剑。
“这是什么东西？”她下意识问。
“这……呵呵呵，”摊主笑了，“自然是首饰呀，这三颗檀木珠都开了光，有好寓意的。想必姑娘慧眼识珠，也不是一般人。不如姑娘就买了吧。”
“哦，什么好寓意？”
“自然是……”摊主故弄玄虚地笑了，嘴唇颜色很红，不似正常人的血色。他猛地抬眼，昭昭被吓退一步，他又笑起来。
“开了光的驱邪物，佛祖保佑的。”
嘶，昭昭冷汗湿了后背。在这百妖欢的鬼窟，他讲驱邪？
还佛祖保佑？
原来鬼也信佛。昭昭冷笑一声。
“咦？姑娘瞎笑什么？这可是有玄学在的，姑娘确定不要么？”
“不要。”怀昭摇摇头，斩钉截铁。
“啧，那姑娘要小心些了。“
“小心什么？没有你这个驱邪物，我还能被鬼缠上？她笑吟吟。
此话一出，昭昭讪讪，简直是比谁更诡异。
“真说不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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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让察觉身后不对劲。
他骤然回头，看见一抹无处躲藏的身影，正讪讪地立在那儿，古怪的模样有种诙谐感。
它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像正常人一点儿。它刚要开口，就被奚让无情的一掌给拍死了。
一团焰火弥漫小鬼全身，小鬼还没来得及叫唤两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瞬间消失了。
连渣都不剩。
奚让这人不讲虚的，看出来它不对劲，直接就给杀了，不留后患，也不多讲一句话。
他转身离开，往深处走。
漫天的妖气鬼气混在一起，笼罩了正片“百妖欢”。眼下是扭动身姿的男男女女，行走在古怪的屋檐下。他们努力地装出一副人样来，却不知在旁人眼里像个笑话。
就像年幼的小孩装成大人，穿戴大人的衣服，学着大人的走路姿势一样。
远处一片红云诡异地立在空中，如此格格不入，竟也没人发现。
红云下是一座妖气弥漫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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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昭白费了许多口水，才很自然地和那古怪的男人告别。转身离去的一瞬间，她心里还忐忑不定。
心跳个不停。
她躲到一处虚掩的门后，门里大概是个仓库，灰尘纷飞，全是成箱成箱的东西。
她走在街上，总感觉全街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似的。当她猛地看回去，那些妖鬼又转移了目光，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属实是太怪了，太怪了！
她一百岁凑“百鬼夜行”的热闹时，都没有这么胆战心惊。
她正细细整理着心跳。浅淡的呼吸声响彻整个仓库。
直到背后伸出一只手来。
不可能不可能！她身后分明是堆彻整齐的箱子，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藏匿其中。
一股强烈的冷气袭来，怀昭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是回过头来，看到一只修长的胳膊，连着一张惨白的手，搭在她肩膀上。
修长是真的修长，看起来有个四五米，一直连着箱子间的缝隙。
几乎没什么重量，很轻很轻。实在是昭昭警惕性太强，太敏感，不然可能都察觉不到这只手。
间隙里飘出一丝红光来。
妈的。竟然是红瞳女妖，她还会隐身？
想着想着，游魂般的一缕气儿就这么从缝隙间飘了出来，飞到了那条胳膊面前，和它连到一块。
简直惊悚到看了想哭。
“跑什么，昭昭姑娘？”她笑。
“我可是在这里等……”还不等她说完，昭昭飞快地撒出一把雾气抛到她脸上，一溜烟儿跑没了。
这把雾气久久不散，女妖伸出大手挥了几把，不起效。这雾气简直结结实实地遮蔽了她的视线。
何况她还瞎了一只眼。
怀昭没注意到的是，这鬼身影竟然一会功夫长得修长高大许多，要高出她一个头来。她穿的青裙被鬼血染红，变得极其艳丽。
但不是正红色，而是鬼血专属的褐红色，有种凄惨感。
乍一看，她模样很恐怖。但仔细一看，女妖其实十分美艳，比方才楚楚可怜的小丫头模样美上许多倍。涂上胭脂来，连唇红齿白的昭昭都黯淡了几分。
倒不是别的，她的嘴唇太红了。
女妖惯用蛊惑人心的伎俩——有时候是个可怜巴巴的小丫头，有时候是个俊美如玉的小郎君，有时候又变作美艳的妇人。
她凭借的，不过是美貌罢了。
而现在，眼前那个蓝裙乌发的少女竟然打瞎她一只眼。
从此以后，她就都是这骇人的模样了。
她怎么可能甘心。
……
昭昭连跑带颠地逃到一处“人”多的地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知道这里大多是妖怪，却还是本能地认为人多的地方比较有安全感。
她跑进一家酒肆。
眼前递来一盏新茶，冒着腾腾热气。少女身后的红色发带飞舞，像是惊魂未定。
“喝点水吧。”一道哀婉的嗓音响起。
怀昭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可别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了”。
看到的却是一张带有血色的、清丽的小脸。
这是凡人，错不了。
绑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垂下眼睫来，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
“你别怕，我不是妖。”
她自顾自地道：“我和几个姐妹是扬州的，要陪着爹爹去芙蓉镇进货。从西郊经过时，爹爹被几个黑影掳走了，我们几个女孩儿就被蒙了眼，下了药，送到这儿来。”
清亮水润的杏眼泛出一丝不解。
她解释道：“我们原不是被抓到这，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楼里。”她思索着词句，好像觉得有点不合适，又道：“那个地方应该很高，我和朋友拼死打开一扇窗，看到的是浮云朵朵的天幕。”
“那你怎么到了这儿？”少女问。
女孩儿答道：“我的那个朋友被鬼使给拖走了，只有我一个人从窗户跳了下来，正好落到驮着粮食的车上。车上没有搭棚，我也就幸免于难。”
怀昭点点头，“嗯，那你是顺着那辆车来到了这儿？”
女孩点点头，淡笑着：“刚来了一刻钟。见姑娘模样生机勃勃，不似鬼怪，就想着来试试。毕竟多条出路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