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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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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米高墙的训练结束后是高台背摔的训练:一个人背着身站在一米五高台的边沿, 台下站着两排队员,以手搭肩的形式组成一个接应平台,还有两排队员站在这两排队员的背后, 双手抵着他们的后背, 加固“平台”的坚固性,最后位于高台上的那个人背向往后倒, 坠落在同队成员们用手臂搭起的平台上。

    本项训练的目的是增加团队的凝聚力和队员之间的信任感, 所以每一个人都要站在高台上往后倒一次,也都要轮班成为承重平台中的一员。

    一米五的台面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但第一个上去的人还真的需要点勇气。

    何必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全班没有人毛遂自荐,陈染音只好主动询问有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地第一个上?

    同学们面面相觑, 空气安静了三秒钟后, 有两个人同时出列, 异口同声——

    顾别冬:“我。”

    许词话:“我来吧。”

    由于身高差距,这俩人挨得挺远, 事先都没想到对方会出列,不由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陈染音也挺诧异地,倒不是诧异于顾别冬,而是诧异于许词话。

    这小姑娘的身量不高,身材纤细, 长相白白嫩嫩, 性格也是软软糯糯的, 像是个面团子捏出来的小姑娘,真没想到竟然这么有勇气敢第一个出场。

    很好!

    陈染音很是惊喜, 也很欣赏这个小姑娘:“行, 许词话第一个, 顾别冬第二个,其余同学按照队列顺序上场。”

    相较于女生而言,男生个子高手臂长,所以在台下组建“接应平台”的全是男生,在后方抵背的则是女生。

    许词话上了高台后按照教官的要求站在了平台边沿,双手交叉抱肩,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着后方倒了下去。

    第二个是顾别冬,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倒了下去,并且下来之后就去轮替充当接应平台了。

    能给他抵背的女生暂时只有许词话,因为现在只有许词话一个女生完成了任务,但是他们俩的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一米五八的许词话站在一米八二的顾别冬背后像是顾别冬身后带了个小尾巴。

    等人上台的间隙,顾别冬回头看了许词话一眼:“你的手能不能往上点。”

    高高举着手臂的许词话又把手臂抬高了一些:“这样?”

    顾别冬叹了口气,把脸扭了回去:“算了,等韩娇下来让她替你。”

    许词话抿了抿唇,眼眶微微有些发热,烈日灼得刺目。

    陈染音一直没有注意倒他们两个,是因为她正在给上台的同学录像,准备每一个人都录一段,中午休息的时候发给家长。

    录着录着,她忽然发现,镜头中总是有身穿黑色战训服的特警队员们闯入,并且还是一批一批的,每一批来的人都不一样,有男有女,慢悠悠地围着他们班的所在场地溜达一圈后才会走人。

    她心里奇怪极了:特警队的小哥哥和小姐姐都这么爱凑热闹么?学生背摔也要来参观一下?

    何必眼瞧着队友们一批批地来围观,无奈到了极点:真行啊……哪有这么明目张当来围观的?恨不得凑人家脸上看看?也不怕队长收拾你们?

    五十二个学生的背摔训练很快就结束了,身为班主任的陈染音是最后一个上的,等她倒完,何必宣告了原地休息十分钟,大家伙瞬间就开开心心地散开了。

    陈染音正蹲在石台的阴影下剪辑视频呢,忽然间,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凑到了她的面前,她抬眼一看,笑了,竟然是白牙。

    白牙屁股一沉,乖乖巧巧地坐在了地上,吐着舌头望着她,一脸孩子气。

    陈染音笑着问它:“你会握手么?”其实她还挺喜欢宠物的,但鉴于她妈不让她养狗,所以一直没能养。

    白牙立即把自己的右前爪抬了起来,陈染音惊喜得不行,握住了它的爪子,轻轻地摇了摇,并满含喜爱地夸奖了它一句:“哇,你好聪明呀!”

    白牙狗嘴一咧,面脸都是得意的笑。

    何必站在不远处,将这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在心里骂了句:真谄媚啊!

    这时,三中队的狙击手赵东南突然跑了过来,直接冲着何必喊了一声:“哪个呀?”

    何必气急败坏:“你他妈再大声点,喊得全世界都知道!”

    赵东南的声音终于小了一些:“到底哪个啊?”又不可思议地说了句,“群里都炸开锅了!连周局和许支都被炸出来了!”

    何必冲着不远处的石台努了努下巴:“就那个。”又说了句,“挺好看的。”

    赵东南立即朝着那边望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努力表现自己的白牙,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白牙真狗!”

    何必叹了口气,并没有为自己的爱犬说话,因为它确实是太狗了。

    赵东南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逗白牙的陈染音:“啧,确实挺好看啊。”反正从侧面看上去真好看,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的线条美极了,皮肤还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真是队长女朋友?”

    何必抬起右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我亲耳听到冬子喊了她一声舅妈,一中队的那几个也听到了。”又摆出了一件事实佐证自己的说法,“冬子调皮,顾队本来要收拾他,结果这女的让他走,他真走了,一句废话都没放,转头就走,特别听话。”

    赵东南震惊:“艹,他还是个怕媳妇儿的?”

    平时训他们训得跟什么似的,活生生一阎王爷,结果竟然怕媳妇儿?

    何必生怕被顾阎王收拾,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别乱理解。”

    赵东南点头:“行,我保密。”说完,转身就走,走了还没几步,就拿出了手机,在某个女兵群中发语音,“问完了,确认无疑,冬子喊她舅妈,阎王怕媳妇儿,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不过他媳妇儿真挺好看的。”

    再次集合时,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第三项训练任务比较清闲,是去食堂包饺子,也是促进团队凝聚力的一种方式,但陈染音明白,特警队这边已经是在尽全力地体谅这帮小崽子们的孱弱不堪的身体和心理素质了。

    特警真正的训练内容比她们今天上午所经历的要残酷的多,据她从何教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新兵们的第一项训练内容是负重二十斤越野跑十五公里。

    在如此炎热的酷暑中,负重越野,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这仅仅是开始而已,往后的训练内容只会更加严苛。

    到最后,陈染音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种想法:这些艰苦卓绝的训练,林宇唐全部经历过。

    特警训练基地的食堂挺大,但架不住乌压压的学生多,几个班的同学们一齐涌入,很快就填满了一大半。

    李思绵早就把食材和工具领回来了,还以寝室为单位分好了食材,摆在了不锈钢的长条桌上。

    学生们也是以寝室为单位围在一起包饺子。

    开包之前,有食堂大妈为他们进行技术指导,还有班主任提醒他们先去把脏乎乎的小手洗干净。

    在学生们包饺子的时候,陈染音和李思绵也没闲着,在餐桌与餐桌之间的过道上来回溜达,看看这个寝室的进度,再观察一下那个寝室的成果,顺便进行一下技术指导。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套电磁炉锅具,学生们煮饺子的时候,陈染音和李思眠靠在了窗边,忙中偷闲地聊起了天。

    这扇窗户刚好对着她们的寝室楼,李思眠看着窗外,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刚听食堂阿姨说咱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他们之前的老寝室楼,本来准备改仓库呢,结果咱们来了,就先让咱们住进去了。”

    陈染音也看向了窗外的二层老楼,深棕色的楼体上遍布青苔植被:“怪不得这么破呢,我去上厕所的时候还看见了好几只大蜘蛛。”

    李思眠:“至少废了半年了,哪哪都是蜘蛛网,床单被套都是馊的。”

    陈染音轻叹口气:“好歹还给咱们准备了床单被套呢。”又看了一眼正在其乐融融煮饺子的学生们:“希望他们顶得住。”不然她又开启新一波的杀鸡儆猴行动了。

    身为人民教师,她真不想时时刻刻地和这帮熊孩子们斗智斗勇,确实挺累的。

    这时,突然从南门走进来了三个身穿战巡服的男队员,问食堂大妈要了两个不锈钢大汤桶,然后招呼着学生们把煮过的饺子汤往其中一个桶里面倒。

    “这是干嘛呢?”陈染音懵逼不已地看着那三个往雪白的饺子汤里猛撒辣椒面的特警队员。

    李思眠和在场的所有学生们也都是懵逼的,不明白这三个人为什么要这么糟蹋饺子汤……这么热的天,往里面撒那么多辣椒面,是让人喝的么?谁喝得下去啊!

    紧接着,那三位特警队员又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另外一个桶里倒冰水——刚从冰柜里面拿出来的混合着冰块的自来水。

    倒完水后,他们又开始往桶里面撒糖和醋,直到那桶冰水变成了深黑色的为止。

    “那么多糖,不得给人齁死啊?”李思眠光是看着就牙疼。

    陈染音是牙酸:“醋更多,一半都是醋。”

    三名队员把这两种黑暗料理混好后,合力将那两个不锈钢桶搬到了和长桌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坐椅上,然后从冰柜里端出来了三盘不知道剩了多久的炒菜,又从后厨端出来了几盘硬邦邦的白面馒头。

    “我的天啊,真是给人吃的?”李思眠盯着那张摆满了饭菜的长桌,震惊不已地说。

    陈染音没说话,微微蹙起了眉头,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食堂的南门外迅速集结了一大批队员,无论男女皆是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站在阳光下,望眼欲穿地看着食堂。

    太阳照在他们的脸上,汗水反射着晶莹的光,身上穿着的黑色战衣已经湿透了。

    是新兵们。

    刚结束负重越野跑的新队员们早已饥肠辘辘,迫切地需要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去填饱肚子。

    在二中队的中队长吴锵的一声令下,新兵们如龙似虎地涌进了食堂,每一个人都在渴望着大快朵颐,然而在他们看到那三个老队员为他们准备的饭菜后,在心里憋屈了整整半天的屈辱和愤恨彻底爆发了——

    “这他妈是人吃的东西?”最先发起抗争的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队员,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模样。陈染音猜测,他应该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正处于年轻气盛、倔强不服的时期。

    紧接着,另外一个男队员也加入了抗争的行动中,双目赤红地瞪着那三个老队员:“你们仨什么意思啊?故意整我们是吧?”

    那三个老队员中,为首的是一中队的中队长杨敬,根本就不惯着他们两个,厉声呵斥:“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猪都不吃这种东西!”

    “就是,你们什么意思呀?欺负新人是吧?”

    “从今天早上开始你们这帮老人就在欺负我们,根本就不是想训练我们,只想霸凌我们!”

    “对,老人欺负新人!”

    “特警队就这作风?早知道不来了!”

    越来越多的新队员们加入了抗争的行动中,近百人的队伍,声势浩大越演越烈,到最后甚至有了和老队员们起肢体冲突的趋势。

    伴随着一个新人女队员的尖叫,将这场新老队员之间的对峙状态彻底激发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你们看那几盘菜上竟然飞的有苍蝇!菜是馊的!”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越发助燃了新队员们心中的怒火。

    最先发起抗争的那个男孩怒不可遏地举起了其中的一盘菜,“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冲着杨敬怒吼:“去你妈的吧!”

    杨敬无动于衷,冷冷地盯着眼前的新队员们:“都想干什么?造反是吧?”

    二中队队长吴锵只是冷笑:“不喜欢这饭菜是吧?行,我给你们来点新鲜的。”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队员,这名队员会意,立即跑去后厨拿来了一副扫把和簸箕,在众人的震惊目光中,迅速地将刚才被倒在地上的菜扫进了簸箕中,又倒进了那盆火红的饺子汤中。

    吴锵抬起脚,踢了踢不锈钢桶,皮笑肉不笑:“各位少爷小姐们,这回你们满意了吧?饺子汤可是刚出锅的,一点也不馊。”

    “……”

    新队员们无一例外地全部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散发出的情绪除了极端愤怒之外,还有难以置信和无与伦比的惊愕。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对他们的虐待与欺压竟然能够这样的没底线。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和当初的选择:这里真的是特警队么?是那个警徽高悬、公正无私的地方?现在保家卫国的,就是这帮无恶不作的流氓痞子么?

    就连坐在不远处的二中的学生们都看不下去了,为新队员们同仇敌忾的同时,也在鄙夷和叱骂无法无天的老队员。

    虽然他们骂得声音不大,但都在小声嘀咕,也有胆子大的,大声谴责老队员的,仗着自己是未成年、不会受到惩罚和报复而仗义执言——反正过几天就要走了。

    李思绵也在小声地对陈染音说:“那帮人怎么这样啊?太欺负人了。”

    陈染音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唯有食堂的大爷大妈无动于衷,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杨敬和吴锵对学生们的谴责熟视无睹,杨敬还拿起了扫把,毫不犹豫地插/进了饺子汤的桶里,漫不经心地搅合着:“我再帮你们搅一搅,别让菜沉底了。”

    新队员们越发怒不可遏,自尊被践踏的屈辱感越发浓烈。最先发起抗争的那个男队员最先动了手,怒气滔天地朝着吴锵挥去拳头,却被吴锵一脚踹翻在地,捂着肚子久久不能起身。围在四周的新队员们立即蹲在了那个男生的身边,心疼地扶着他的身体,愤怒地仰望吴锵。

    食堂在瞬间噤若寒蝉。

    新队员们皆攥紧了拳头,有些女队员甚至低声啜泣了起来。

    一场冲突势不可挡。

    正在这时,二中学生所在的这半边食堂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吴锵杨敬你们俩是不是有病!”

    顾别冬用力地扔掉了自己的筷子,气急败坏地从自己的凳子上弹了起来,气冲冲地朝着他们俩冲了过去,然而他还没冲两步呢,陈染音就厉声呵斥道:“顾别冬你给我坐下!”

    顾别冬脚步一顿,扭脸看着陈染音,气得喘息都重了:“你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嘛?”

    陈染音冷笑:“就你看到了?就你有正义感?人家当特警的人都是疯子,傻子,是败类,敢在学生面前光明正大的虐待新人!”她又冷笑着点了下头,“行,希望你在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虐待人质或者虐待你的时候也能这么有种,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反抗,但是犯罪分子可不会像你的老师和长官一样给你留一条命!”

    顾别冬怔住了,呆愣愣地看着陈染音。

    食堂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尽数集中在了陈染音的身上,有疑惑的目光,有恍然大悟的目光,有不屑的目光,还有觉得她和那些老队员们狼狈为奸,所以看不起她的目光。

    陈染音毫无闪躲和畏惧,大大方方地让大家看,大大方方地骂,盯着顾别冬骂,声音却大的谁都能听见:“就你有尊严,就你自尊心强,吃点剩饭剩菜就委屈了?等你被犯罪分子抓走的时候,他们连一口剩饭都不会给你吃!犯罪分子可不会顾及你的尊严!尊严是你在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尊严不会让你活命,如果有你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拿什么和罪犯对峙!还有,无论是在哪个部队中,一位士兵最应该遵循的命令就是服从,无条件的服从!而不是违背命令,聚众反抗!”

    新队员们:“……”

    隔空的巴掌脆生生地响,一掌接一掌地抽在了他们的脸上,火辣辣得疼,却扇醒了他们。

    尊严固然重要,但他们今后将要遇到的犯罪分子们可不会顾及他们的尊严,那些无恶不作的犯罪分子的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强悍,如果他们的心理素质连罪犯都不如,拿什么去和他们对抗?又凭什么保卫四方?

    连一点点小委屈都接受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当特警?又有什么资格被法律赋予执枪的权利?

    原来……针对他们的训练一直在持续,不仅是体力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顾别冬再迟钝也听出来了,猎鹰是在指桑骂槐,骂得还挺难听的,但,确实有道理。

    紧接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挺愚蠢的,杨敬和吴锵是什么人他心里不清楚么?怎么能这么误解他们呢?猎鹰都不认识他们还能够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呢……哎,猎鹰,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陈染音叹了口气,冷冷地盯着顾别冬,不容置疑:“把你的筷子捡起来,坐回原位吃饭,不然找你舅收拾你。”

    顾别冬:“……”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刚还觉得你是个好老师呢!

    他内心憋屈,却不敢违命,二话不说地就把筷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沾上灰和头发了也没关系,在衣服上蹭一蹭接着用——作为烈士子女,他必须要给那帮新兵们做个表率!

    吴锵和杨敬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这句话:能让顾阎王都害怕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就在事态即将平息的时候,不知从那张桌子上冒出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语调冷冷,带着不屑,还有些颐指气使:“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去吃一口啊。”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个女孩的身上。

    顾别冬呆若木鸡地盯着韩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她了——她一直是一个善良天真的女孩呀,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其实,不服气的学生有很多,因为他们年纪尚小,并不理解什么叫做“刺激自尊心”,也不懂什么叫做“长官的命令至上”,只觉得老队员们是在欺负人,觉得特警队没人性,觉得陈染音是在瞎逼逼、站着说话不腰疼,只不过韩娇胆子大,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而已。

    陈染音无奈地看着韩娇,她能感觉到这姑娘一直挺不服气她的,这次不过是借题发挥把她心里的那点小情绪发现出来了而已,但她说得也确实有道理,长篇大论不如实际行动,如果她不以身作则的话,怕是连自己的学生都无法说服。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吴锵和杨敬走了过去,脊背笔挺,步伐坚定。

    顾别冬咬了咬牙,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谁曾想在同一时刻,许词话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俩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同时迈开步子跟在了陈染音身后。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师生三人。

    陈染音走到了那张餐桌旁,从旁边的白框里拿出来了一只不锈钢碗,又拿起了盛汤的长勺子,准备去盛那盆已经插着扫把的饺子汤。

    吴锵和杨敬同时开口阻拦:“陈老师!”

    陈染音笑了一下:“没事,死不了人。”盛好了满满一碗混合着饭渣的饺子汤,她直接将碗送到了唇边,一口气闷了,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味,因为实在是太辣了,辣到根本尝不出来是什么味儿。

    喝完饺子汤后,她又盛了一碗混合着冰渣子的糖醋汤。预料之中的酸,但被糖的甜味中和了一些,倒也没有酸到无法忍受,就是太凉了,牙根都冻麻了。

    说真的,她已经有好多年没吃过这么辣这么凉的东西了,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面不改色的喝完两碗汤后,她把空碗扔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了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咬了一口,转身走了,边走边吃馒头,背影莫名的酷炫。

    顾别冬和许词话也学着陈染音的样子先盛了一碗饺子汤,又盛了一碗糖醋汤,强忍着恶心喝完了,然后拿起馒头,咬一口走人。

    食堂安静的能听到窗外的蝉鸣声。

    吴锵面色铁青地盯着那帮新兵,冷笑着说:“学生都吃了,还有哪位少爷小姐不想吃么?”

    新兵们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迅速站好了队伍,整齐有序地按顺序打饭,打头阵的那位就是刚才率先进行反抗的男生,盛饺子汤的时候,他红着脸,小声对吴锵和杨敬说了声:“对不起。”

    两位长官不为所动,始终板着脸。

    两分钟后,顾祈舟从南门走进了食堂。

    他的脸色极为阴沉,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傻子也能猜到他绝对是听某个老队员通风报信后赶过来的,意在收拾他们这帮不听话的新人。

    刹那间,本就紧张的气氛越发凝固了起来,新兵们一个比一脑袋埋得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连二中的同学们都开始害怕了——救命,这家伙的压迫感也太强了吧!!

    陈染音也抿住了下唇,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紧张兮兮地盯着顾祈舟,却在心里偷笑:顾队长还挺有威严的嘛?

    顾祈舟身姿挺拔,双手负后,面无表情地在餐桌与餐桌之间的过道上巡视着,黑色战靴一步又一步地踩踏在灰色的瓷砖地面上,所过之处无人不诚惶诚恐。

    他忽然在食堂中央立定了下来,冷声启唇:“三分钟之后北操场集合,晚一秒钟自动退队。”

    恐惧、紧张、忐忑不安、无法下咽的情绪在瞬间消失无踪,所有新兵们全部像是被摁下了开机按钮似的,开始狼吞虎咽地扒饭,也不管难吃不难吃了,先吃饱再说。扒完饭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拼命朝着北操场冲刺,有人为了节约时间干脆把馒头拿在了手里,边跑边吃。

    不到两分钟时间,食堂空了一半,新兵荡然无存。

    食堂大妈气得不行,气急败坏地瞪着顾祈舟:“都不送餐盘,等着谁去收拾呢?!”

    惹谁都不敢惹食堂大妈,顾祈舟尴尬地揉了揉鼻尖:“马上就让他们回来收拾。”

    陈染音差点儿就笑出声了——呦,也不是那么厉害呀?

    但顾祈舟的余光还是清楚明了地捕捉到了她上扬的唇角以及她的幸灾乐祸,沉着脸对吴锵说:“让他们回来送餐盘,罚一百个俯卧撑,下次二百,依次叠加。”

    吴锵:“是!”

    随后,顾祈舟又转身看向了二中的学生们:“还有你们,吃完饭直接把盘子刷了,不然也是俯卧撑。”

    二中学生:“……”

    呵。

    每一个小朋友的脸上都写满了“高兴”,顾祈舟就是想逗他们,眉头一挑,冷幽幽地问:“不乐意?”

    二中学生:“……”

    行了,好了,我们乐意了,你快走吧,不送。

    顾祈舟却没有走,气定神闲地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跟定海神针似的,彻底把食堂里面的气氛给定住了。

    小朋友们敢怒而不敢而言,甚至不敢再废话,坚决执行“食不语”的行为准则,迅速地扒完了碗里的饺子,然后乖乖地刷碗去了。

    陈染音突然发现,其实顾队长这人真挺坏的,连小孩都欺负。

    不过,坏得可爱。

    反正她觉得很可爱。

    十二点将近,越来越多的特警队员们涌进了食堂,陈染音看到顾祈舟也去窗口打饭了,所以就没去找他,把自己的碗刷完之后就走了。

    学生们是八人一寝,教师是两人一寝。

    和李思绵一起回到寝室后,她立即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希望能缓解一下胃痛——刚才那一辣一凉两碗汤下肚后刺激到了她的胃,现在疼得厉害。

    “你没事吧?”李思绵看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由有些担心。

    陈染音揣着常年不离手的保温杯,摇了摇头:“没事,老毛病连,喝点水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杯水下肚后,她自我感觉胃痛的症状缓解了一些,然后从床上站了起来,对躺在对面床上看手机的李思绵说:“我查寝去了。”

    李思绵坐了起来:“你行么?不行我去。”

    陈染音:“你镇不住他们。”

    李思绵想了想,感觉也是,于是问了句:“用不用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

    陈染音:“不用了,估计等会儿就好了。”

    李思绵:“你别硬撑啊。”

    陈染音:“没事。”

    她们这些女老师和女学生们一起住在这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里,所以陈染音决定按照就近原则先查女寝。

    二班的女寝一共有三个,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分的——女生前八名在一个寝室,中等生在一个寝室,后八名在一个寝室——陈染音先去了许词话所在的头部寝室,住在这个寝室里的小姑娘都比较文静老实,走到寝室门口时根本听不到门里传出声音。

    陈染音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一眼,发现八个小姑娘都在乖乖地睡觉,连窗帘都拉上了,所以就没进去打扰她们,还在心里长舒了口气,一边朝着第二个寝室走一边欣慰地想:还是女孩好,真省心啊。

    第二个寝室的表现也不错,虽然还有两三个女孩还没上床就寝,但也没有闹腾捣乱的,只是在静悄悄地说话。陈染音只是催促了两句,让她们赶紧上床,好好休息,下午还有训练呢。女孩们也都比较听话,立即钻进了被窝里。

    走到第三个寝室门口,陈染音的头就大了起来,胃也跟着一阵阵的抽搐……这个寝室里面乱糟糟的,干什么得都有,竟然还有放音乐的。

    韩娇和任月住对头,任月正趴在床上看言情小说,男主的职业刚巧是警察,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抬起脑袋对韩娇说:“其实我觉得顾别冬他舅挺帅的。”

    不等韩娇开口,寝室里面的另外几个女生就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她的话——

    “确实挺帅,就是有点儿凶。”

    “哪儿是有点啊,是太凶了!我看见他就害怕。”

    “不过他真的帅,身材也好。”

    “猎鹰还挺厉害呢,竟然能搞定他。”

    任月又说:“我觉得他和猎鹰挺配的,都是高颜值。”

    韩娇终于撩起了眼皮,不屑地说了句:“你们不会真觉得陈染音长得好看吧?我觉得她丑死了,又丑又装。”

    任月一愣,不明就里地说:“装?她还行吧……”

    另外一个叫章琳佳的女孩也说:“我觉得她挺好的,最起码比李芬芳强。”

    “比烂的话,谁都比李芬芳强。”韩娇的语气中透露着不甘心和不服气,“她今天在食堂说得那番话可真是尴尬死了,我都替她尴尬。”

    虚掩着的寝室门忽然被推开了,陈染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几个女孩全被吓了一跳,上床的上床,藏手机的藏手机。韩娇也有些心虚,但她就是讨厌陈染音,偏要和她对着干,盘着腿坐在上铺的床上,一脸挑衅地和她对视着。

    陈染音本来就胃疼,现在被她气得更疼了,说话是的语调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了:“大家都躺下睡觉了,你在干什么?”

    韩娇蹙眉,一脸厌恶:“传单被套都有怪味,我才不睡呢。”她高高在上地看着陈染音,“我从小就没睡过这么垃圾的床,也没盖过这么劣质的被子。”

    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公主啊——陈染音在心里叹了口气,强忍着胃痛,神色严厉地盯着韩娇:“能睡就睡,不能睡就出去站着。”

    她现在没力气大声说话,但轻飘飘的语气却更能透露出冷意。

    韩娇与她对视片刻,垂下了眼眸,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不情不愿地躺下去了。

    陈染音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多说话了,看大家都躺下后就转身走了。

    一走出房间,她就捂住了自己的胃部,跌跌撞撞地回了寝室,连鞋都没脱就上了床,竭力蜷曲着身体,因为她总觉得把自己蜷成一团后疼痛也能被缩小一样。

    但她的胃疼得实在是太厉害,像是有一把尖头的高速电钻在胃里面打孔,搅合的她痛不欲生,什么姿势都没用。

    不消多时,她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细汗,即便是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还是止不住地□□了出来。

    李思绵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害怕又担忧:“你还行么?要不我去医务室给你开点药吧?”

    这次陈染音没再逞强:“行,开点止痛片就行了,老毛病了。”

    “行,我快去快回。”李思绵迅速地穿上了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寝室大楼,却又猛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懊恼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医务室在哪儿,这时,三个身穿黑衣的特警队员忽然从食堂的南门走了出来。

    李思绵认出来了为首的那个男人是主教官,立即朝他跑了过去,急慌慌地问:“你们这里儿的医务室在哪里呀?我同事胃病犯了,我要去给她开点药。”

    顾祈舟剑眉一蹙:“你哪个同事?严重吗?”

    李思绵不明就里,心想:这也要盘问一下么?好严格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陈染音,好像挺严重的。”

    顾祈舟的眉头蹙得更深,焦急追问:“哪个寝室?”

    李思绵有点儿懵:“1、102。”

    顾祈舟拔腿就跑,直接朝着对面的女寝大楼冲了过去,看得李思绵和副队长昆鸣以及教导员林毅皆是目瞪口呆。

    陈染音疼得浑身大汗,简直想死,寝室大门猛然被撞开了,她睁开眼睛一看,愣住了。

    顾祈舟直接把她从床上横抱了起来,阔步朝着门口走。

    陈染音微微仰头,呆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忘了疼。

    顾祈舟步伐飞快,却依旧冷着脸,语气还有些气急败坏:“我来看看得胃病的人不听话会有什么后果!”

    陈染音猜测他八成是已经听说了中午在食堂里面发生的事。

    虽然现在胃疼的厉害,但她绝不能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努力回想着伤心事,酝酿悲伤情绪,很快就红了眼眶,泫然欲泣:“你不用管我,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了,我也不值得你喜欢。”

    顾祈舟现在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板着脸回了句:“对,确实!”

    “……”

    望着他紧绷着的下颚线,陈染音是真的有点想哭了,眼眶红得像是晕染了彩墨:“行,我知道了,放下我吧别管了,反正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

    顾祈舟:“……”

    论说哄人的话,陈姐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哄他全靠一张嘴,画饼第一人。

    至今为止,他仍然记得,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像一只乖巧的猫似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林宇唐,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当时他还挺感动的,觉得她是在对自己掏心掏肺深情表白。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她哄他时说得小词小句真是一套一套的,还能张口就来,无论是否动情。

    但是,明知她是在故意诱哄他,他还是止不住地心猿意马。

    她绝对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具危险性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顾祈舟竭力地迫使自己保持冷静,满不在意地说:“放下吧,都过去了。”

    谁要跟你过去?

    陈染音咬紧牙关,抵抗过一阵疼痛后,有气无力地说:“行,都过去了,但是、你这几天能多关心我一下么?真的很难受……”

    顾祈舟忍不住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色苍白,喘息虚弱,眼尾还红彤彤的,看着怪可怜的。

    “你想得美”这四个字都已经冒到他的话嘴边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行……”

    陈染音笑了一下,笑得挺勉强的,因为胃实在是太疼了,但眼睛却闪亮亮的,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顾队长,你真好!”

    那双桃花眼含情又带着媚,病恹恹的神态更为她填上了几分动人的破碎感。

    顾祈舟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突兀的喉结随之滑动,触电似的别开了自己目光,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

    真的,很想,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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