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香槟节
瑞维尔斯纳的首都，雅特拉，是典型的欧洲古镇。
三四层的低矮楼房，大多保留着几百年前的风范，多是老旧的石制和木制结构，这些忒修斯之船经历在无数次修修补补之后，从外墙到内饰，处处与历史中的建筑略有不同，但恍惚间，仍可见几百年前的影子。
走在砖块拼成的街道上，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
穿着大摆长裙的少女，正提着裙边，踮起脚小心地迈过泥泞处，浅笑欢颜；坐在双层马车中的贵族，胡髭浓密而上翘，马车的车辙带着街头的土，驶向街尾。
这些脚印车辙印，和他们的喜乐悲欢，都随岁月化灰压实，一层一层垒在脚下。
但，不会是今天。
整个雅特拉的市民，正在他们可能的化灰上起舞呢。
那些顽固的贵族，古旧的规矩，什么狗屁历史，都随他去吧，今天可是——
香，槟，节！
整个城市从边缘到中心，都飞扬着名为狂放的粉末，混着漫天飞雪逆舞，如果有以喜悦为食的怪兽，仅仅来城市游荡半圈，就能被撑得打饱嗝。
许然和大卫，共乘着宿舍唯一的交通工具——大卫的那辆破单车，下午五点多就来到了雅特拉市区，然后就再也走不动路了。
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带着各有特色的民族乐器，潮水般涌向雅特拉街头。
他们拍着手鼓，且歌且和；他们敲着架子鼓，狂乱地摇着头；他们弹奏着许然根本不认识的像吉他或二胡的玩意，热烈地想要把弦扯断。
情绪高亢的市民，即使在零下的天气中，也穿着很轻薄的衣服。有几名身体灼烈如火的少女，甚至光着大腿，踩着高跟，随糅杂的音乐扭动身体，忘情陶醉。
整个雅特拉，呈现万人空巷的盛况。
大卫把他的破车子随手停在路边，很用心的锁好，之后，两人像泥鳅一样在狭小的人缝中挤过，徒步朝市中心医院前进，期间，还要不断回绝周围人递来的啤酒。
“他们好热情啊。”
市民高涨的情绪逐渐感染了许然，他看向大卫，他的脸也红扑扑的，被这迷乱的氛围醉到了。
又有一瓶啤酒被递过来，许然摆手婉言谢绝，大卫却出人意料的接了过来。
递酒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朝大卫比出一个大拇指，认可了他的豪迈气魄，接着扭过头，继续一边跳，一边朝嘴里灌酒。
“你要喝酒？”许然高声问大卫，“我们今晚还要值班。”
即使他刻意抬高了声音，大卫还是听不清，他把耳朵凑过来，示意许然再说一遍。
“我不喝，送给那些医院的人，做个顺水人情！”大卫大声吼道，头发蓬松，像一头狂怒的狮子。
他高亢的声音夹杂在无数乐器的洪流中，许然刚好能听清。
许然点点头。
继续往市区走，竟然有人送吃的了。
许然终于心动了，他拿起几块蛋糕似的东西，还有一些沙琪玛和巧克力，借着身旁邋遢胖大叔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放到铜戒里。
“当夜宵吃。”
许然朝大卫露出微笑，大卫显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回以笑容。
突然，一声高亢的傲吟，从市区最中心传来，穿破无数乐器的阻隔，升空如游龙，一瞬间石破天惊，纯粹的激越的高音舞动，刺破飞雪锋利如矛，听闻之人无不肝胆俱碎。
许然诧异，这明明是唢呐的声音。
他踮起脚尖朝里极目望去，在黑压压的人头里，一张冷冽如冰的脸映出，他正鼓着腮帮子，用力吹着唢呐，四周的飞雪都在离他远去。
“云之间！”
许然和大卫踮起脚尖，兴奋地朝他挥手，云之间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呼喊，目光移过，一惊之下，唢呐奏出了前所未有的高音。
许然和大卫捂着耳朵，拼命挤过去。
“你怎么在这？”
云之间停止吹奏，指了指四周，“我来参加香槟节啊。”
他又想了想，“我亲戚恰好这几天来看我，我邀请他们多住几天，这样就能参加一年一度的香槟节了，估计他们玩得正开心呢。”
大卫点点头，朝云之间摆出“ok”的手势，云之间会意，不再聊天，又举起手中的唢呐。
许然拼命摆手。
“等我们走远一点，你再开始吹！”
许然大声说，生怕云之间听不到。
他们继续朝前挤去，离开百米后，身后的唢呐声再次响起。
“终于到了。”
许然和大卫走到几栋并在一起的楼房旁，这些楼房内部彼此连通，拼成中心医院，它和周围的房屋连在一起，外表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几座独特的尖顶。
那是这里用作医院后增加的阁楼，专门作太平间用。
“市中心医院也不大嘛。”许然皱眉。
大卫笑了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雅特拉中心地段，为了保持历史风貌，是不允许随意改动的，真正的大医院都在郊区。”
“不过这所医院，该有的都有，放心好了。”
大卫踏步迈了进去。
大卫和许然在角落处穿上衣服，去签到处填了一大堆表格，然后去内部食堂，吃了份自助餐。
“啊，真不错啊。”大卫叉起一块全熟的肉排，塞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苏打水，“又有自助餐吃，又有饮料喝，还有妙龄的小护士看，我从小就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你说，我要是偷偷拿走一瓶饮料，留着晚上喝，他们能发现吗？”大卫贼眉鼠眼，指了指脖子上的项链，暗示许然。
大卫之前从没戴过这个。
“人家可是给你日结四百哦。”
许然提醒大卫。
本来以为，大卫是想挣点钱，没想到，大卫是想进点货。
“开个玩笑。”大卫笑了笑，“我可不偷鸡摸狗，这个成语是这么的说吧？”
许然点点头，大卫一脸开心。
八点上岗之后，许然和大卫第一时间就去了阁楼的太平间。
阁楼的太平间，是没有摄像头的，用当地的话讲，不想惊扰死人安眠。
许然和大卫打开灯，关闭所有门窗，并拉上厚厚的窗帘。
做这种事总要藏着掖着点。
领域·凋零开启。
许然在太平间随意走动，领域·凋零随之移动，许然走走停停，大概十几分钟后，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大卫正无聊地刷着手机，听见脚步声停了，意外地抬起头。
“没有魂魄，不管是完整的、破碎的还是其他，都没有。”
这不应该呀。
“没有？”大卫惊讶地“咦”了一声，“可能最近几天都没死人吧，巧了。”
“不是啊。”
许然困惑地说，“刚才我特意查了一下，虽然我外语不好，还是大概能看明白，这里有好几具尸体呢。”
“那就奇怪了。”大卫也意识到了不对。
“什么声音？”他忽然说。
许然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街道上，尖锐的喊叫声透过紧闭的门窗和厚厚的窗帘，传了一丝进来。
这也未免……情绪太饱满了点。
许然快步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明亮的火光隔空烧灼着他的脸。
整个街道，竟然全部烧起来了。
“起火了？”许然喃喃自语，而后醒悟过来，高喊，“大卫，起火了！”
他转过头，大卫正在做压腿。
他压了一下后，豁然起身，张臂耸肩扩胸，舒展着全身，最后十指交叉在一起蛇一样扭动，骨节爆响。
大卫棕色的头发舒展开，无风舞动，眼瞳里倒映着熊熊的火光，右手五指缓缓闭合，拢掌为拳，身体向后仰去，像拉满的弓弦。
然后一拳打出。
崭新的灰白腻子碎裂，墙面像蛛网一样裂开，墙皮簌簌剥落，露出真正的墙壁。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血红色阵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