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计就计(三)
从岔路口通往博望寨的路上,烟尘暂浓。都不用猜,这一定是乌日吉呼的大军,再不处理好,方才收拾苏合部下之事,将再次发生变故。
阿古达木内心有些焦急,怎么就不听劝呢,他只得直说:“这位将军,方才汝也看到,这苏合与尔等交战之际,我带兵从后掩杀,实则是助汝击破苏合的军阵,这个不假吧。但我尚有家事要处理,无暇与尔等纠缠,此乃放尔等绕路离开的原因,如若尔等不信,尽管放马过来,本达鲁花赤奉陪到底,后面乌日吉呼的追兵一到,届时尔等一个也跑不了!”
张靖一听,没错,是这个道理,反正再打下去,一定是个死,不如听他说的“绕寨而过”,姑且试试吧,便横下一条心,对阿古达木一拱手:“多谢,此恩张靖记下了!”
说罢,他带着三百残兵,绕开博望寨,沿道速速撤离。而这阿古达木,马上对色目人道:“快快随本达鲁花赤回寨,尔等千户、百户已亡,如若被那乌日吉呼知晓,定饶不了尔等。不过,众将士大可放心,只要跟着本达鲁花赤,有我在,谅那乌日吉呼也不敢造次,其谋害同僚、纵容苏合滥用军法等诸多罪行,我必向行中书省参他一本。自然,尔等跟着我,钱粮、女人绝不会短了诸位。”
那些色目人似乎有所松动,阿古达木又抛出一诱惑:“众勇士,夺了博望寨,做为安身立命之本,我出黄金百两,谁夺下寨门,黄金就给他!”
黄金百两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好大手笔!足以一生过得非常富裕。其实阿古达木哪里有黄金百两,但他到了这个份上,只有一拼了,当然拿下了博望寨,还怕没有黄金百两吗?那就太小看经营此寨几百年的九族夷民了。
拿副千户、百户之死来讹诈这些色目人,然后又抛出绣球,直接抓住了色目人的心理,终于那买述丁带头向阿古达木拱手服众,其余还在云里雾里的色目人也接连跟风,至于左近那些新附军寸白军,都是风往哪里刮就往哪里倒,反正都是主。
众亲卫及探马赤军皆利箭齐发,后来那些色目人也参与进来,直将寨门之上少得可怜的少数土兵射得浑身窟窿,其中便有留守的副寨主,他这一死,当即群猴无首,四散而逃。
那个色目人牌子头买述丁相当悍勇,他率领十人立于寨墙之下,然后搭起人梯,直接攀登上墙,奋力杀散少数企图抵抗的夷兵,然后打开了寨门,放阿古达木入内。阿古达木喜上眉梢,对买述丁道:“汝即日起,暂领色目军百户职,他日我自向军民府呈报!”
买述丁郑重回道:“达鲁花赤恩重如山,在下铭记在心,只要用得着,买述丁绝无二话!”
博望寨本是大寨,据称有夷民二三千,但夷民向来了隐瞒实数的习惯,估计那罗功远同样有所保留,按常例,可再加上三四成,力量也不容小觑。此寨原属羁縻夷民千户所,尚无朝廷流官,如今自己一手掌控,派遣流官治理便水到渠成,也算功劳一件。
阿古达木看着刚刚网罗的苏合士卒,还剩五六百众,再加上自己的百人,到时再签民为军,一千大军应不在话下。至于这些夷民能否承担一千大军的供给,则不是当下的阿古达木要放在第一位关心的了。
没有?那就往死里榨!
今日是阿古达木这十年来最为开心的日子,两个时辰内,他接连干了几件大事:夺取博望后寨、收编苏合小一千人马、拿下博望大寨,人生,就是这么刺激。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寨前影影绰绰的出现了骑兵的身影,阿古达木一看,其中一支身着白甲的骑兵,便是大坝军民府配合云南王讨伐蒲甘王朝的精锐,领军之人--千户阿日斯兰便是他的旧识,乃军民府代都总管张孝忠的亲信,也是大坝军民府三个千户之一,当然,苏合被他砍了,大坝府如今只有两个千户了。
阿日斯兰来到博望寨下,不见苏合带兵前来相会,朱雀军的身影则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望着博望寨,只见寨门紧闭,寨墙之上带盔着甲的蒙古色目人严阵以待,眼神一点也不友善。他不免有些疑惑:“寨上之人,请苏合千户出来说话,为何不拦截败退的长宁贼军,行中书省怪罪下来,你们谁来担待?!”
“阿日斯兰千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莫非连本达鲁花赤也不认得了吗?”这时,阿古达木的身影出现在寨墙之上。
“是汝?!阿古达木?!”阿日斯兰惊讶之极,瞬间便知事情有异,此番仓促被都总管遣回军民府,莫刺儿已经向他说明阿古达木背叛一事,虽然他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但这件事基本与他没有多少干系,他也懒得费神去关注。
“阿日斯兰,你我相识足有十年,你也相信我会背叛对我网开一面的都总管吗,我们蒙古人,岂是恩将仇报之辈!乌日吉呼狼子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他与我不和, 考虑了大局,我不愿与他发生争执,实际上,在双河镇,我彻底被他排斥在外,这些,你也早有耳闻。
“个多月前,他攻打石头寨失败,在撤回的途中,突然指挥人马对我下黑手,这是何意?显然就想将落败的责任推卸给我。。。。。。”阿古达木的说话能力出众,他打算说服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自知说不过阿古达木,立即打断后者:“够了,汝巧舌如簧,我不与汝争辩,事实如何,等张都总管回府,自会公断!我只问一句,苏合如今何处?”
阿古达木大义凛然道:“苏合受乌日吉呼蒙蔽,不听我劝告,反而私斩色目百户,大敌当前,当以稳固军心为重,我身为达鲁花赤,替朝廷执法,将其杀了,并保得七八成大元士卒不受朱雀军屠戮,如此看来,我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阿日斯兰一惊:“阿古达木你你你。。。。。。竟敢如此僭越。苏合副千户乃朝廷将领,岂是说杀就能杀的?莫说你不过一千户府的达鲁花赤,就是张都总管在,断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阿古达木向北一拱手:“我皇在上,阿古达木事急从权,不得以为之!再者,朝廷法度哪一条说明达鲁花赤无此权责?”
阿日斯斗一时语塞,他发觉自己一不留神又与阿古达木争论起来,便语锋一转:“暂且放下此条,方才朱雀贼军落败,从博望寨外遁逃,汝非但不追击,如今本千户至此,反而紧闭寨门,与我对峙,却又是何意?莫非,汝要助贼军不成?”
这两条确实有杀伤力!
但阿古达木何许人,他突然怒道:“放肆!我与乌日吉呼之间有个人恩怨此事不假,但汝等不得诽谤本达鲁花赤,我对朝廷忠心耿耿,日月可昭。
“苏合残军群龙无主,朱雀贼军十分蛮勇彪悍,我担忧这股匆匆拼凑的残军被其一鼓而歼,为保存朝廷士卒,将其收拢带入博望寨,固守待援。反过来讲,如若我要助那贼军,汝等还能在此地蹦跳吗?长生天在上,若我阿古达木有一句虚言,不得好死!
“至于紧闭城门,只要都总管来,我必然为张大人开门,让我与乌日吉呼对质!但现在你们都受到了乌日吉呼的蒙蔽,这门一开,哪里还有我阿古达木活命见都总管的道理。”
阿日斯兰气得七窍冒烟,辩又辩不过,他指着阿古达木骂道:“哪怕乌日吉呼真是冤枉好人,但汝为一己之私,竟然裹胁朝廷大军,这作乱的罪名可是落实了!快快打开寨门就缚,我还能在都总管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如若不然。。。。。。哼!”
阿古达木哈哈一笑:“看来乌日吉呼已成功蛊惑汝等!阿日斯兰,汝设身处地的考虑一番,倘若换作是你,会打开寨门吗?我完全可以预料,一旦我就缚,乌日吉呼必先斩后奏,那我岂不是死得够冤?!”
这句话倒没错,莫刺儿私下里也讲过,一有机会就要格杀阿古达木,阿日斯兰语尽词穷,他罢罢手:“既然如此,我自去追击贼军败兵,乌日吉呼将亲率大军前来与汝“理论”,汝就好生快活罢,告辞!!!”
阿日斯兰说到这里,已经是彻底没词的一句气话。他正准备挥兵追击朱雀残军,此时,一骑突然飞驰而至:“阿日斯兰千户,乌日吉呼请求支援!”
两人皆是一惊,支援!这是何意?那阿日斯兰也不耽搁,勉强向阿古达木拱了一下手:“今日就到此为止,谁才是大元的罪人,自有分晓!”
阿古达木哈哈一笑:“汝回军民府后,请替我向都总管禀告,若军民府尚有人手,可委任流官前来治理博望寨,本达鲁花赤必为朝廷镇守这长官司千户所。还有,若汝遇到罗功远,替我说一声,感谢他的博望寨,我很受用!祝阿日斯兰千户大人马到功成,恕不远送!”
阿日斯兰气得七窍生烟,但拿阿古达木一点办法也无,只得悻悻而归。
。。。。。。
话说另一头,在梅硐城军民的众目睽睽之下,南面官道两侧的林中突然冒出无数人马,奔下官道,直朝梅硐城杀来,看来不出伍思成所料,鞑子果然还有埋伏。
不一会,官道上也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梅硐城民众皆不由而同的朝南面看去,只见西斜的阳光照耀之下,烟尘滚滚,更有好几百的鞑子骑兵挥舞着铁枪长刀大棒各式不同兵器,狂呼着朝梅硐城冲杀过来。如若当初出兵增援被袭击的朱雀军,估计又要成为第二个张靖!
自探子回报梅硐城城门大开,有百姓仓皇出逃后,乌日吉呼马上亲率近两千鞑子兵直取梅硐城。此刻的他,正站在山坡上挥鞭虚甩:“王大人,你仔细瞧瞧,长宁贼军可是将梅洞寨改了名?与往日所见,似有不同啊。”
乌日吉呼不识汉字,他只认得那勾城门之上的城名笔画与之前有些区别。王葛友眯着双眼仔细朝城墙方向分辨一会,才讥笑道:“墙上原来的‘梅洞寨’三个字已经被换成了‘梅硐城’!哈哈,真是自不量力,还想筑城以阻大元,未待千户大人的强兵猛将攻取,顷刻之间就已经不溃自溃,这些贼军,真是可笑之极!”
王葛友这厮,只要逮到机会,一定会狠狠的拍乌日吉呼的马屁。
乌日吉呼对王葛友的谄媚不置可否,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城内城外的景象上。那些已出城的军民见鞑子兵杀来,个个惊惶失措,有的直接丢掉包袱,返身就往城中回奔,有的脚下似生了风火轮,使出吃奶的劲,朝城外猛跑。城里城外鸡飞狗跳,地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各类物什,再看城墙之上,几名军兵不知为何事正在扭打,哪里还有半点秩序可言。
不多时,城门开始关闭,显然城内尚有长宁朱雀余孽在控制事态,然而好景不长,城门尚未完全闭合,却又突然打开,只见城中大约两拨军卒,无端的在城门口相互砍杀,杀得难解难分,此时倒是谁也顾不上城门是否关闭了。
“王大人,你如何看?”乌日吉呼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王葛友眯着三角眼仔细观察片刻,以不能肯定的话气道:“这梅洞寨,似乎陷入到一片不知原因的混乱态势,莫非,贼军头目已然弃城而逃?”
“城头贼军为何打斗?”
王葛友摸了摸山羊须,语气肯定了几分:“以小的推测,估计是有贼军想逃,但另有一拨贼军想守,双方在城门口发生争夺,便打了起来。”
乌日吉呼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这么说,拿下梅洞寨,易于反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