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计就计(一)
通往西南番总管府长官司千户所的岔路上,张靖与被同样被成都探马赤军杀得落败的申屠吉宏合兵一处,他们带着三百余朱雀军,快速向博望寨方向逃窜。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申屠吉宏看着两侧同样茂密的山林,眼中忧虑的对张靖道:“将军,两山夹一道,如若林中再埋伏一支鞑子兵马,那我等这些人岂不是死无葬身。。。。。。”
张靖一恼,好你个申屠,只会说些丧气话吗,立即出言制止:“闭嘴!”
申屠吉宏真个是乌鸦嘴,他话音刚落,林中便响起凄厉的尖叫声、喊杀声,间或杂有鸣镝声!朱雀军皆大惊失色,张靖不由得悲壮的一叹:“苦也苦也!好个乌日吉呼,竟然在此地也埋有伏兵,好计好计!我等此番危矣!”
顿时,右侧林中射出无数羽箭,打在铁甲上,“乓乓”作响。咦,不对,似乎比起刚才的鞑子所射的羽箭,力道却是差了许多,再一瞧身边的朱雀军,几乎没有中箭伤亡的,这是为何?!
张靖的疑惑还没有找到答案,很快,答案就送上门了,只见一名名的长官司千户所的土夷兵钻出山林,操着各式兵器朝朱雀军呐喊着冲杀而来。一看对方杂乱的阵形、各色的皮甲、藤甲,甚至无甲,张靖就明白,这不过是一群夷兵。
他抬了抬因用力过度而酸胀不止的双臂,平时舞得顺溜的马槊此刻是再难举起了,他苦笑一声:“直娘贼,莫非要落在这帮鱼腩手中,莫非这里,就果如申屠吉宏所言的葬身之地乎?”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与张靖隔着三四个马身、打了个喷嚏的申屠吉宏回头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鞑子骑,他急切间吼道:“正将,今日之事,皆标下之罪,就由我来断后,挡他们一档,您向前突围,怎么也要带这些军兵回城啊,否则,标下死不瞑目!”
说罢,也不待张靖喝止,申屠吉宏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孤身一人冲向追来的鞑子,数名跟随申屠多年的原长宁军斥候也向张靖告一声罪,返身随他们的都头杀入敌阵之中。
只见申屠都头,右手持枪左手持刀,一刺一劈皆是拚命的打法,瞬间就将一名鞑子挑劈于马下,另一名探马赤军狞笑着挥刀劈来,眼看来不及躲避,好个申屠,反其道而行之,突然侧身,在避开那致命一劈的同时,一把抱住这鞑子,两人皆重重落于马下。
“杀了此獠!”
随即一名朱雀军骑兵长枪一刺,枪头扎入那鞑子咽喉,申屠吉宏抓起掉落在地的铁枪,猛跑几步,跃上一匹战马,正要调转马头与敌作对厮杀,第三名鞑子的大斧从背后迅猛砍来,这回,申屠根本来不及反应,斧头刀锋一闪,申屠吉宏的头颅飞上半空。远远的张靖似乎看到,申屠吉宏的双眼中,还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悲壮。
那几名斥候也个个狂性大发,只顾舍命拚杀,直至淹没于鞑子的群攻之中,然后,又有几骑大宋斥侯加入进来,完全没有防守只顾取敌性命的打法,让成都探马赤军也心中生惧。
看来这股宋军还没有失去胆气,探马赤军们放慢脚步,攻势生生被遏制住。
申屠吉宏数人用自己的性命,为张靖余部赢了一点时间,他仰天大吼:“儿郎们,随我往前冲!贼子们,纳命来!”
他聚起身体最后的一丝能量,将其集中于双手,那把令鞑子色变的马槊又上下翻飞起来,只一个照面,便将几名杀下山的土夷兵撂倒在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然后他一箭扎在马屁股上,榨出最后的马力,杀神如风一般,冲向前方!他身后的朱雀军,见主将如此拼命,也再度燃起士气,与土兵杀成一团。
但出乎张靖意料的是,这些土兵始一接触,就被砍得七零八落,然后落荒而走。
后方追兵正紧,返身与之拼杀只会全军覆没,而继续往前,还有一丝机会,张靖大手一挥,率领残兵败将且战且走。到这个时候,哪怕前方还有埋伏,朱雀军也只能硬头皮走下去。
话说鞑子在岔路口袭击张靖所部时,梅硐城派出的斥候不久即探得此军情,忙速速回禀统领。其时,李芗泉正与各文官武将商议如何防御将来可能面临的围城,听到斥候的回报,李芗泉大为吃惊,失态的抓住那名斥候,恶狠狠的逼问:“你可探仔细了,果真是张将军遭遇伏击?”
斥候脸色一苦:“小的探得再仔细不过,张正将率领的朱雀军中了鞑子埋伏,小的看得明明白白,漫山遍野全是鞑子,怕有四五千人不止,许多兄弟皆死在乱箭之中,小的句句是真!”
就在这时,张靖军后阵的数名军兵侥幸逃离战场,狼狈不堪的奔回梅硐城,其皆惊恐道:“统领。。。。。。大事不好,张正将中了埋伏,鞑子满山遍野,不计其数,只怕张将军。。。。。。凶多吉少啊!”
听到此话,张靖军被袭的事已被落实,李芗泉的身体顷刻被抽离了力气一般,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瘫坐在椅子上,大哭不己:“那可是我朱雀军的七百儿郎啊,其中至少一半可是我朱雀军的精锐啊,那可是我等赖为生存与抗争的七百汉子啊,那可是替朱雀军屡立功勋的大将啊,如今。。。。。。这这这。。。。。。不不不,不行,我等必须发兵救援!”
余者众人都被这个消息所震惊,皆没有注意或者在乎李芗泉的失态。作为文官之首的伍思成半晌才重重的咳嗽一声,然后低音浑厚的道:“知州大人,当务之急,恐怕不是如何解救张正将,而是如何守住梅硐城!”
他这一句话如惊雷般惊醒了李芗泉等人,立即有人跳起来反对,却是王大郎:“伍监州,汝这是甚么话,张正将此刻正在血战,七百朱雀军儿郎命在旦夕,汝竟然不思如何解救,我倒是要问清楚,汝要做甚?!”
也有人站在伍思成一方,甚至担任主薄又兼的书记官、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刘悌廉也出声维护自己的上官道:“鞑子既然能在岔路口埋下伏兵,谁又敢担保其未在梅硐城左近再遣一支人马,说不定他们用的是围点打援,这也是知州大人上回跟我们讲解战术时提到的一条计谋。”
想不到一小小书记官也敢出言反对,还出言不意的拍了一下李芗泉的马屁,王大郎用手指着刘悌廉,想要发飙,但他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因为,这刘悌廉讲得倒有几分道理,未了,王大郎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一屁股站下来,不再言语。
李芗泉这时才找回了真身,他借端杯子喝水来掩饰一番自己刚才的失态,然后缓缓道:“岚清讲得不无道理,但救还是要救的,不能寒了军心。但既然要救,那就要讲方法,谁先来?可惜啊,汪文涛汪赞画不在,不然,他一定有法子!”
这最后一句,却是他故意说出来的,意在激将。
倘若鞑子在外果真设伏,想要破此计谋,最保险的当然就是不钻口袋,使其诡计不败自败。但这显然不合统领的要求,众人大眼瞪小眼,没有人敢接茬。
伍思成扫了一眼左右,见无人应答也不是个事,便琢磨道:“知州大人,伍某倒有一计。。。。。。如此这般,何如?”
李芗泉听罢,当即拍案叫绝,大赞道:“此计甚妙,既为我血战之朱雀军提供奥援,又能对鞑子还以颜色!就依伍大人所言,大家即刻行事!”
不出伍思成等人所料,乌日吉呼在离梅硐城约三里之外的山上,同样埋伏了一千余人的兵马,如今岔路口伏击已经奏效,他对梅硐城放出的斥候故意不作驱离,甚至还对少数逃离的朱雀军只佯作追赶却实际就是放其逃回,目的,就是想再引朱雀军前来救援,然后他们再进行一次伏击。
这时探子回复:“禀千户大人,梅洞寨似发生变故,大批民众及军兵正弃寨而逃!”
“你详细报来。”
那探子回道:“梅洞寨寨内部似乎传有金戈之声,我见后门方向有大批民众逃脱,其中夹有灰盔弃甲的军兵。”
乌日吉呼及王葛友皆是大诧,皆不明白何故,不一会,又先后有四五批探子回报同样的军情。这时,乌日吉呼不得不重视起来,他对王葛友道:“王大人,汝如何看?”
王葛友三思不得其解,但千户大人问话,总得应付一下,如此脑筋急转弯的道:“先前的伏击中,我大元以优势兵力,居高临下伏击,仍未将长宁贼朱雀贼一举击溃,其中主将尚能于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毫无疑问,此必梅洞寨精锐是也。
“而此支军兵人数在七八百人上下,按刘整那厮的回报,寨中充其量不过二三百军兵,到如今扩军再快,能有七八百已是穷一寨之力之极限矣。
“小的大担猜测,梅洞寨贼军主力已悉数被我大元伏击落败,寨中所留士卒已然不多。当此大败的军情传回寨中,人心惶惶,故而出现军民出逃以避兵祸。”
乌日吉呼点了点头:“王大人所言有理,与某不谋而合!既如此,不正是大坝府收复梅洞寨的大好时机?!”
王葛友老奸巨滑,他当然不会亲口讲出这句话,以免发生变故而给自己带来祸害,只是附和道:“大人,小的只能说,有这种可能!该如何行事,皆听大人吩咐。小的鞍前马后,定紧随大人左右。”
乌日吉呼心里暗骂一句“奸诈小人”,然后神采飞扬的道:“我意已决,速派遣两千兵马攻取梅洞寨!”
。。。。。。
话说张靖率残部杀退长官司千户所土兵之后,三百朱雀军如入无人之境,沿途除了在林中忽隐忽现的土兵鼓噪之外,实际并无几人出来与朱雀军拚杀,当然,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战法,向来是罗功远的治寨之道。
方才双方略一接触,他便丢了十余名夷兵,已经让罗功远心痛不已了。
在离博望寨尚有三里处,张靖坐骑突然跪地长嘶不起,然后口吐白沫倒毙。疲惫不堪的他见追兵尚在数里之外,又看看垂头丧气、狼狈之极的军兵,喝道:“众儿郎们,休要落了士气,我等虽逢大败,但在如此悬殊的比较之下,仍能突出重围,本已说明我朱雀军之不凡,皆莫再唉声叹声。如今,前有博望寨拦路虎,后有如狼似豹的鞑子追兵。此地,将是我等的埋身处,都打起精神,与鞑子拚个你死我活!”
这时,博望寨方向开出一支大军,却是大坝府提前布置此地的伏兵,若是朱雀军败退至此,则攻朱雀军,倘若朱雀军不至,则攻阿古达木。
当探子回报朱雀军已近时,副千户苏合扔掉手中酒囊,提起兵器奔向校场:“长宁朱雀贼军已到,操弓提刀,随本千户剿灭这股鸟山贼。”
他骂朱雀军是山贼,却是因为苏合本是驻守梅洞寨的头领,自己的寨子被长宁军所夺,当然要把对方称作山贼了,至于对方到底是长宁军还是朱雀军,到现在为止,他与乌日吉呼一般,认为朱雀军只是长宁军的一支兵马。
这一百色目军、三百新附军、四百寸白军,皆是临时组建起来的,有的来自大坝府,有的来自石头寨,还有的来自豹尾寨,甚至富顺兵、成都兵也有,他们经过一场乱七八糟的拥挤后,总算找对了路,乱哄哄的冲出寨门,这样的一支乱兵,如果不是去攻打败军,恐怕被人一个冲锋就要杀得四分五裂吧。
但苏合自失了梅洞寨,已无兵可用,莫刺儿与乌日吉呼看他实在可怜,便抽派了一百色目人给他,不过,这一百色目人也是刚从成都调来,塞给苏合不过数日,他还没有多少时间去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