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实苦

    凰姑叮嘱好灵儿就朝书斋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这几年因为父母思念姐姐，加之自己每每会想起往事，有时候想通了，有时候又觉得还是无法释怀，所以这五年都是在外打听姐姐和陈遇凤的消息，如果能再见到他们，她一定心平气和地听他们说话，无论是他们向她道歉，还是不承认他们的行为有错，为自己辩解，她都想听他们说说。毕竟无论是姐妹情还是昔日的爱情，她都认真对待过、付出过。他们两个曾经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五年自己就是靠这样的想法苦苦支撑着。什么风霜雨雪，风餐露宿，坏人的觊觎、追赶、陷害，她都不在乎。她认为只有和他们面对面把话说开了，她才能放下，才能释怀。只是现在就连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没有了，最近想起往事的情形不似以前那么频繁了。而这要从她趴在潘老六的农庄院墙上看到长空之后说起。

    那天她经过多方打听，辗转数人之口（当然也花了不少银子）打听到潘老六的农庄的具体位置。她便连夜赶路直奔潘老六的庄院。她清楚地记得她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等走到潘老六家大门口外面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因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她想先悄悄趴在院墙外观察几天再说。

    通过几天的暗中观察，她发现潘老六只和一个七岁的小男孩（长空今年七岁，是她趴在院墙上听潘老六训斥长空的时候知道的）在一起生活。随即她猜测这个小男孩一定跟碧云姐姐和陈玉凤有关系。因为她打探到的消息是：陈遇凤的爹陈三刀生前最器重的家奴就是潘老六。潘老六在陈家是管家一样的存在。陈遇凤成年之后喜欢在外游山玩水，陈三刀家里家外能依靠的人只有潘老六。在陈三刀去世三年后，有一天，陈遇凤外出游历回来身边带了一名很漂亮的女子，他们在管家潘老六的主持下举办了结婚仪式，不到一年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后来再没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消息。

    她当时想陈遇凤在父母都已经去世的情况下，无论大小事，一定会知会潘老六。潘老六也不会无缘无故带个孩子在身边，再说据她这两天的观察，潘老六的腿已经不见了，靠两根木棍勉强支撑着。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潘老六都没有放弃这孩子，自己一人亲自照顾，想必这孩子对潘老六来说非常重要。而且据熟悉潘老六的人说，老潘这一辈子也没有结婚。那么这孩子很有可能是姐姐和陈遇凤的孩子无疑了。但是好端端的，都有孩子了，他们两人去哪里了？难道是故意躲着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亲，还是有别的原因，这诸多疑问一时还没办法有结论。所以凰姑想到用刀尖扎在门上留纸条的方式来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暗中跟在爷孙两人附近，偷听他们的对话内容，最终确定：姐姐和陈遇凤是一前一后失踪的。潘老六也想知道他们家的少爷和少夫人究竟去了哪里？

    但是凰姑还是不死心，看到他们一老一小走进客栈之后，仍然暗中潜伏，想看看陈遇凤和姐姐会不会出现。直到自己实在等不住了，便着急出手去抢孩子，觉得孩子得在自己手里，那俩人才会现身，或者终有一日会现身。只是没想到潘老六的武功招数太不济，竟然中了自己铁钩上的毒，死了。即便这样那俩人也没有出现，可见是真的消失了。

    但是同时也让她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陈遇凤和姐姐都对潘老六隐藏了无尘谷中发生的事情。她当时想：看来这俩人也是知廉耻的，知道他们做的事上不了台面，太过卑劣，所以连最信任的管家也没告诉。只是另她没想到的是，真正对她的人生有意义，改变她多年来的坏心境的竟是长空这孩子。这一点从她在天心客栈被长空误认为成娘那会儿，她就隐隐感受到了。

    说来奇怪，自打见到长空那刻起，很多时候，她居然完全忘记了多年来对姐姐和陈遇凤的恨。心里只想着那是姐姐的孩子，也是自己的亲外甥。对长空的关注和关爱有时甚至比对自己还多。凰姑想是不是自己上年纪了，到现在还没有成家，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看到别人的小孩子，就忍不住心生喜悦。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个女人，凡是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母性的光辉在。何况那还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凰姑想把自己的这些思想的变化等见到师父百秋了告诉她。正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书斋门口了。这时，正好里面传来师父亲切的声音：“我看你都站门口半天了，还不进来，莫不是要让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人出来背你进去不成？”凰姑听完这话，不禁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然后赶忙伸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一见百秋，便跪下磕了几个头。不等师父说话，自己又立刻站起身来，然后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就往嘴里灌水。

    “慢点喝，别呛着了，几年不见，你这小妮子是渴死鬼托生了吗？我看看。”百秋说着就伸手轻轻拿起凰姑没握杯子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两只手掌中间。然后说：“手是热的，看来还活着。哈哈哈哈哈&34;师父的笑声很爽朗，也很有感染力。跟师父在一起，总能让凰姑觉得很放松，那种感觉就像心灵没有了躯体的束缚，很自由、很惬意。

    ”听说，你和沈叔吵架了，怎么回事？“凰姑问。”你听谁说的？“百秋没有回答凰姑的话，倒是问起凰姑来。”还能听谁说？听你那宝贝孙女说的呗！“凰姑答。”怪我早上一时没忍住憋在心里的话，下次再要跟那老不羞的争论，怕是要避着灵儿了。大人当着孩子的面吵架，对孩子真的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怪我，怪我。“百秋叹了口气，懊悔地说。

    ”你先别急着怪自己，你就说到底早上因为什么事让你这一贯能忍得住话的人开口吵架了。灵儿也六岁了，也慢慢懂事了，就是听到你和沈叔吵架也没啥大不了的，她总要长大的，你不必太担心她了。“凰姑轻声安慰道。

    百秋见凰姑因为自己的事情着急是真正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决定不再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凰姑听。

    百秋的丈夫沈叔，全名叫沈书，和百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个本是邻居，后来长大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彼此确定了心意之后就告知了双方父母，也算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婚后不久百秋就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了灵儿的爹，不成想在灵儿爹娶妻生下了灵儿之后的那年冬天，一场意外降临了。那个寒冬没有下雪，无尘谷里因为树木繁多，到处都是干树枝，风也很大。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一天晚上，百秋家的院子着火了，众人闻讯都来相救，可是无奈风太大，火势很快蔓延，灵儿的爹因为在起火的下风口站着奋力扑救，一阵风猛然刮来，连着烧着的树枝一起打到了灵儿爹的身上，瞬间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火人。

    百秋几次想冲上前去救自己的儿子，都被众人死死抱住了。大家知道即使百秋过去，也无济于事了，救不下来，根本救不下来。人已经倒在地上，火焰已经把他完全包裹住了，就像有人在他身上泼了一层油脂一样。没一会儿就烧得只剩骨头了。百秋受不住打击，昏倒了，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灵儿的娘思念丈夫，日日以泪洗面，但是看着灵儿还在襁褓中，硬是承受住这塌天的巨痛，把灵儿用母乳喂养到一岁，在灵儿周岁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便投湖自尽了。

    百秋为了灵儿，强压住心中的悲伤，把自己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养育照顾灵儿上了。而百秋的丈夫沈书竟然把自己的空闲时间用在和家里的婢女勾搭上，丝毫不顾及百秋的感受。百秋发现之后，辞退了那名婢女，重新换了家里的仆人，没想到换了仆人，沈书照样能故技重施，暗送秋波，没多久又有风言风语传到百秋耳朵里。

    就这样，百秋日日在痛苦中艰难度日。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又看见沈书跟一个新来的婢女眉来眼去。百秋实在没忍住，跟丈夫沈书吵了起来。沈书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觉得百秋打扰了他的好事。

    听到这里，凰姑捏起拳头一拳打到旁边的桌子上，恨恨地说：”这个老贼秃，居然有这癖好！师父，赶紧跟他和离了吧！“百秋摇摇头说：”当初我们结合的时候，确实是相爱的，自从灵儿爹没了之后，他应该也是深受打击，突然心性大变。我一直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这样，但是他从不跟我沟通。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没有了爱情，还有亲情在，很难说和离就和离。“

    听百秋说完，凰姑静下心来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一段感情，纵使遭遇了背叛，也很难说断就断。即使真的和离了，心里还是煎熬的，那么和离也只是形式上的。真正的和离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放下，对方不论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如果做不到这点，任何形式上的和离都是无意义的。就像自己跟陈遇凤连婚都没有结成，自己还不是把他在心里放到如今。

    感情的事真的很难用一两句话就说清楚。百秋师父遭遇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儿子儿媳双双殒命，那几年，自己在外面游荡，打听碧云和陈遇凤的消息，没有陪在她身边。后来也是听自己的父母在书信里说起才知道。无奈那时自己钻牛角尖，欲找寻那两人心切，没有回到谷中安慰、陪伴师父。现在自己回来了，师父的痛苦居然不止那两件，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很多。

    现如今，灵儿还小，沈书那老东西又是那么不着调，凰姑决定以后要好好陪伴师父，不能再让师父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毕竟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是百秋师父来开解的她，百秋师父就像自己人生道路中的一盏明灯一样，照亮过自己的心，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现在自己的内心已然成长，她要做师父的明灯，就算照亮不了师父那颗千疮百孔、饱经痛苦的心，也要永远站在师父这边，支持她，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