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煎人寿
九转还魂丹流传于世的只有残片，这么长时间来，所有的人都绞尽脑汁地想要将其补全，连那文极也不例外，可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成。
但总有些人心知肚明，这丹方被终隐帆给补全了，当初劈下的那道劫雷并非上天惩罚他德行有亏，而是丹药炼制而成时的丹劫。
只不过这些人所属新派，现如今又都在大牢中蹲着，不是所有人都像终隐帆一般厉害，这丹方就算给他们，他们也炼制不出九转还魂丹。
而且他们也怕了。
害怕终隐帆经历的反噬也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若有九转还魂丹的话，”宋离犹豫道：“应该就能治好您了吧。”
终隐帆轻轻一笑：“我年少时成名，因这一身的天赋，一路走来都顺顺利利，轻而易举便能够得到他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着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从不觉得九转还魂丹与其他的丹药有什么不同之处。”
“现在想来，起死回生、逆天改命，这简短的八个字，却足以搅乱整个世间的秩序，吾不知一直在追求着的丹药意味着什么，不知大道艰险，尚未做足行这逆天之事的准备，便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日后想来，那不仅仅是一场丹劫，还是我的劫。”
“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屋中是长久的寂静。
忽然，宋离见他转过身来，将一物塞入了自己手中。
那是一块绢帛，上面的字迹乃是终隐帆亲笔书写。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九转还魂丹，”终隐帆缓慢说着，“它只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帛书上面写的，正是九转还魂丹的丹方。
……
新的会长选举出来了，是旧派的古承霖。
听到了这个结果后，终隐帆也决定离开了。
京师太热闹了，不适合他这个病恹恹的人，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也不便在这地方继续逗留了。
他离开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但在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见那里早已等着位素衣女子了。
宋离猜到了他会在这时候离开，她也知道，看终隐帆现如今的身体状况，他这一走，便是永别了。
“要入冬了，天寒，我来送送前辈。”宋离道。
终隐帆无奈地笑了笑：“也好。”
他走上前去，接过了宋离递过来的披风和斗笠。
虽然宋离一开始说的只是送他离开京师，但走过了两个大郡之后，宋离还没有离开。
就这样一直跟着来到了终隐帆隐居的地方。
一处无名的山野，山脚下是一座简朴的院落，被竹篱笆围起来，里面开垦了几块田地，上面种植的东西杂七杂八，就好像它们的主人根本分不清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屋舍简陋，可勉强做个歇脚的地方，”终隐帆走进去后说道：“稍待片刻，我去泡壶热茶来。”
宋离看着这个院子，因为太过朴素，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连个阵法都没有布置，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反而会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忽然篱笆外传来叽叽的叫声，宋离转头看去，只见是从山上下来的几只野猴子。
听见这叫声的终隐帆又匆忙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个果子。
“它们都是老朋友了，”终隐帆脸上带着笑容，“时不时就来这里要些吃的，但若是找到了什么灵花灵草的种子，它们也会带下山来给我种。”
“这样的生活，很清净，”宋离道，“远离人世间的纷扰，也是一种修行。”
对于修士来说，每提升一个大境界，自身的寿数也会增加。
九转还魂丹给终隐帆带来的反噬是让他的生命加速流逝，别人能活两万年的寿元，他却只能活两千年。
而今他无法再突破大境界，生机也将消弭干净了。
的确是走到了末路，哪怕是宋离想要用自己的寿命来为他续命，金丹期五百年的寿元，于他来说不过是五十年的光阴。
五十年，什么都做不了。
更何况，终隐帆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也不愿去侵吞别人的寿元。
若他真想的话，他认识的天才八品炼丹师有那么多，只要将九转还魂丹的丹方交给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愿意去为他炼制这救命丹药的。
但他没有这样做。
已经有他一人承担了炼制这仙家丹药的反噬，他不想让其他的炼丹师也夭折在这条道路上。
而他会将丹方交给宋离，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天赋，让他看到了一个真正能够将这丹药炼制出来的丹修，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太年轻了。
因为年轻，所以现在的她不必有炼制九转还魂丹的顾虑。
宋离在这里住了下来，她帮忙照顾着终隐帆在院中种的那些灵草，告诉他每一株药草分别叫什么名字，虽然用不了半天他就又分不清了。
闲暇时候，便与他探讨丹道，闲话家常，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岁末刚过，那日天光熹微，积雪未化。
终隐帆突然兴致高昂，提出要去那山上的最高处看一场日出。
他坐在高山上，仰头看着遥远天际初升的灿阳，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太阳出来了，月亮也该落下了。”
山野间与他相熟的猴子也跟了过来，宋离去摘了几个果子准备投喂它们，待回来时，只看见那些平日里野的不行的猴子此刻全围在终隐帆的身旁，安安静静的。
宋离能够感觉到，他的生机已经耗尽了。
她走上前去，入目是那张无悲无喜的睡颜。
宋离在他的身旁坐下，也安静了好一会儿。
“前辈，一路顺风。”
山巅冷冽的晨风被初升的日光驱散了寒意，积雪开始化了，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节。
宋离将他葬在了青山上，遣散了他喂养的那些野猴子们，又将山下的小屋重新打扫修缮一番，并未布置上什么拦人进入的阵法。
正如终隐帆曾说过的那般，若有后来者，此地可暂且为他们挡去风雨。
做完这些，她这才离开，朝着京师的方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