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梦醒时分
两个月后,春暖花开。
梓煜在键盘上敲打着新的网文,白玉霓鬼鬼祟祟地捧着西瓜走来,娇声问道:“有没有人要吃西瓜呀!买一送一哟!买一个大西瓜,送一个小傻瓜。”
梓煜宠溺地揪揪她肤若凝脂的脸蛋,张口吃下清甜可口的沙瓤西瓜,幸福的都不真实。
这时,电视里传来一条新闻快报。
“近日,省高院对我省最大民营商业企业‘森海集团’系列案件进行一审宣判。以行贿罪判森海集团创始人、原董事局主席萧思业有期徒刑十年(因其死亡中止执行),并处罚金四亿元;以行贿罪、强迫交易罪、诈骗罪判森海集团董事局主席萧海有期徒刑十年,另处罚金;以行贿罪、强迫交易罪、非法拘禁罪、故意杀人未遂罪、诽谤罪、伪造证据罪,数罪并罚,判森海集团原董事局副主席萧森有期徒刑十五年,另处罚金。其他如森海集团原执行总裁万向东、林贵(老鬼)涉黑涉恶团伙等均有重判。”
此外,原省公安厅厅长李喜文、原绵川市市长卢祖林、原绵川市立医院院长罗云强、原绵川市交警支队支队长张其托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开除党籍公职,罢免代表委员资格,接受国家执法部门调查。
白玉霓高兴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解气地说:“恶有恶报!真以为能无法无天呢!这下完了吧?”
梓煜看着电视画面中表情木讷的萧森,像个霜打的茄子。
而此时,剃了光头的萧森,正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步地踏进铁栅围合的监舍,踏进黯淡无光的牢狱生活。
夜里九点,狱警清点完人数,监舍大灯熄灭,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入睡快的已鼾声如雷,上铺翻身的嘎吱声让本就心烦意乱的萧森困意全无。
他盯着床板,眼神迷离,黑暗之中仿佛看见年轻的妈妈在向他招手,她笑得那么亲切,牵着自己的小手跑向滑梯,耳边甚至能听到天真的笑声。
突然间,天降暴雨,一辆轿车疾驰而过,将妈妈撞飞。
他哭泣着狂奔过去,可转瞬,伴着溅起的雨水,浑身是血的妈妈掉在眼前,汩汩冒血的嘴角还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惊醒时,被边已洇湿一片。
十五年,180个月,5478天,这是他失去母亲,在父亲的无情寡恩下“成长”的时间,也将是他在这高墙铁网下的苦熬岁月。
转眼,旬月过去。
正在自习《监狱法》的萧森被同监狱友的“答到声”吓了一跳,他忽然想起,今天是集中探监的日子。但直到日暮西斜,同舍狱友一个个面带笑容地回来了,也没听到他的名字。
呵,意料之中的事,自己在期待什么呢?萧森苦笑着摇摇头,可心里不住地泛着酸。
“萧森!”
“到!”
“有人来看你了。”
萧森不敢相信地睁着眼睛,愣在原地,直到管教催促才不知所措地迈出监舍。
探视室里,萧森在特制的玻璃前拿起电话。
“怎么是你?!”
“我不能来吗?”
“你不恨我吗?”
“恨。你不是也恨我吗?”
“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梓煜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拳头,泰然一笑。
“我住过这里,比你更懂失去自由的感受。当你们享受大学生活时,我在背法条,做雨伞,踩缝纫机。当你们睡到太阳晒屁股时,我天不亮就要起床,整内务,出早操。当你们吃腻了山珍海味时,我还在啃馒头,喝稀饭。”
听着和自己过去一月毫无二致的经历,萧森低下了眼睛。
“关在监狱里的人,真比外面的坏吗?不见得。如果我不意气用事,把火锅扣在那个倒霉蛋头上;如果你不逞强斗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或许,我们都不会遭这种牢狱之灾。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你用他人的生命和失败,浇灌自己的野心和梦想。的确,缺少野心的人,看不见新世界。但你选错了路线和方式。从第一次被羁押算起,我在这阴冷压抑的牢房里关了215天。在这儿,我被欺凌、侮辱,学会了抽烟、打架,但我也出书、办报,屡获减刑。送你句话:可以接受失败,但千万不要放弃。”
自始至终,萧森都没再说话。他目送梓煜离去,走进洒满金光的长廊,留下一个挺直的背影。
回到家,梓煜跟白玉霓商议,离开这片伤心地。
随即,二人变卖房产,打点行囊,启程南下。他们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尽情享受!
一月之后,丽江,北门坡。
一个藏于半山腰上的纯木质纳西庭院里,饱满多汁的樱桃挂满枝头,粗壮的石榴树上开满了红艳艳的花,伸出墙外的苹果不时砸落下来。
剪了头短发,一身亚麻裙的白玉霓,弯腰侍弄着她品种各异的多肉,左手无名指上的托环钻戒在明媚的阳光下璀璨夺目。
梓煜的新作刚刚发表,就好评如潮。
他抻着懒腰走出书房,从身后一把抱住越发柔美的白玉霓。
“萝卜,你煮小锅米线给我吃吧?”
白玉霓没好气拍了下他环抱细腰的手背,娇嗔道:“你现在怎么这么黏人啊!”
正腻歪着,院门外传来带着云南口音的呼喊:“梓煜,你的快递!”
两人互指鼻子,异口同声地问:“你又买什么了?”
梓煜接过发件地址为绵川的蓝色ems文件袋,里面是两个普通信封,拆开一看,惊诧不已。
梓煜:我是萧森。
谢谢你来看我。不怕你笑话,你是我入狱两个月来,唯一探视过我的人。你走后,我想了很多。如你所说,我走错了很多路,错失了很多人。过去十几年我活得一团糜烂,现在,我又成一张白纸了。
管教跟我讲了很多你在狱中的故事,我要像你一样,重新开始。就从打篮球开始。呵,我在监区里组了个篮球队,我是队长。
十五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会争取减刑的。随信附上银行卡一张,密码是你当时的服刑编号,就算是我聊表歉意的一份薄礼。
看着真情流露的亲笔信,梓煜有些怅然。在歪歪扭扭的字迹背后,他仿佛看见一张历经洗礼的沉稳面庞。
白玉霓挤过头来,一眼就捕捉到了末尾那句话,“什么薄礼,看看不就知道了?”随即门也不锁的拉着梓煜跑向银行。
当两人将银行卡插入atm机,输入梓煜服刑时的罪犯编号,屏幕上的数字让他们目瞪口呆,白玉霓紧抓着梓煜的胳膊,差点尖叫出来。
卡内余额上,赫然写着:100,000,000¥。
一亿元?!!
梓煜瞬间明白,这是他在“超级汤加泉”上的全部投入和短暂收益,现在萧森把它还给了自己。
几乎同时,绵川的一家餐馆里,正在后厨洗盘子的郑紫菀也收到一条短信:银行卡入账30,000,000元。
城市西郊墓园,萧思业与发妻合葬的墓碑前,一束署名“逆子萧森”的黄玫瑰被摆到台上。
微风拂拂,几片花瓣飘落下来,恰好盖住斜长的阴影。黄玫瑰的花语是“和解”。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监狱的篮球场上,萧森挥汗如雨,箭步跳跃,他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打一场篮球了,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只是,他不再是让女生痴狂的“高富帅”,而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服刑人员。
天空澄澈,日光和煦。
暴风雨后,萧森选择了宽恕,他宽恕了别人,也宽恕了自己。从此,他回归到一个独处的世界,将一切仇恨、阴谋、诡谲、嫉愤遗在身后,重新出发,活成自己。
梓煜牵着白玉霓的手开心地走过马路。
霎时,一辆满载渣土的大车迎面驶来,转息之间,他感觉自己飞到空中,然后砰然坠下,世界一片空白,静得什么都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醒转,模糊的视线中,梳着及颈短发的女友唐菀正从病房外进来,手里拎着一碗他爱吃的小锅米线,见其满头大汗,慌忙问道:“怎么了?”
梓煜恍惚了很久,淡然一笑,“没什么,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时,一位娇俏可爱的护士走过来,声音绵软地说:“梓煜,换药了。”梓煜坐起身,瞥见她的胸牌上写着:护士,白玉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拾年错》至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