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半生
01
没有何钧平的冬天，张钧安感觉异常寒冷。
他顺利买下别墅。在这里，除了买菜和看海，其他时间他像一只受伤的黑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躲过一整个冬天。
转眼春暖花开，当张钧安站在海边，感受到暖风拂面时，他知道，是时候送走何钧平了。
预约好海葬的时间和地点，张钧安通知了刘琪。
等到约定的那天，天还没亮，刘琪陪着张钧安到殡仪馆，取回何钧平的骨灰。
张钧安双手颤抖着将骨灰从盒中慢慢拿出来，放在降解袋里，紧紧抱在胸前。
他实在不敢相信，从前那么大一个人，最后只剩下这么一点点重量……
但是哪怕只有这一点儿，却犹如巨大又沉重的磐石，压在他的胸口。
他们按照规定乘着大巴，来到海边上了轮船，按部就班听从工作人员指示。
张钧安把何钧平的骨灰放在统一发放的可降解罐子里，小心捧着。
海葬仪式开始，主持人说了一段悼词后，工作人员安排大家分批到船头放骨灰下海。
船头的海风呼啸，冲得张钧安头皮发凉。他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停下，从怀中掏出一条项链，项链上有枚银色的戒指，还拴着一个小而精致的琉璃圆球瓶。
他轻轻打开罐子里面的袋子，把手伸了进去。
“戴上手套吧……”刘琪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开口劝说。
“不用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触摸他了……”
张钧安的声音沉重且悲伤，他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小撮骨灰，放进圆球瓶里，拧好瓶盖，放回怀中。
刘琪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可是张钧安却面无表情。
工作人员喊到他们，教两个人并肩站在船头，刘琪负责撒花，而张钧安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拉着绳子，一点一点放下那只罐子，直到碰到水面，松开手。
罐子渐渐沉了下去，这一刻，世界像按下暂停键，张钧安觉得四周万籁俱静，听不见风声，听不见哭泣声，听不见海鸥盘旋在轮船上空发出的幽怨声……
他双眼血红，紧紧盯着罐子，眼见它慢慢消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恍惚间，他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那是他们高中放学的时候，何钧平站在他身边跟他说：“小安，我先回家了，你别留太晚。”
张钧安低头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却又在何钧平出教室时，偷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直到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肩，他才回过神，是工作人员请他离开。
他想说句谢谢，可是声音堵在喉咙发不出来，只能默默点点头，带着刘琪离开了。
在甲板上，刘琪神色警惕地紧紧抓住张钧安的胳膊，一步不离地贴着他走。
张钧安明白刘琪心里担心的事情，拍拍她的手背说：“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皮皮留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
“那就好……”刘琪点点头，松开了手。
他们站在船边，海鸥从他们头上盘旋而过，两个人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刘琪捂着嘴哽咽地说：“小叔……平平哥是我的青春啊……”
说完，她实在受不了，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张钧安伸手，轻柔地摸摸刘琪的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大海，喃喃自语。
“是啊，他也是陪我走过半生的人啊……”
02
三年后……
张钧安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之乡，拿起相机，对着眼前一片紫色花海按下快门。
领队见他一个人，便主动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他拍照。
张钧安表示感谢，他从包里拿出一条卡其色围巾系上，微笑着站好。
领队不明白，天气不热，为什么要戴上围巾？但是他没有问出口，认真地为张钧安拍好照片。
“谢谢！”
张钧安接过相机，正翻看自己的照片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张钧安吗？”
来电的是杨旭，张钧安略感意外，自从何钧平走后，他很少跟同学们联系，几乎是消失的状态。
“对，是我……”
“你小子又在哪旅游呢？”
“你怎么知道？”张钧安好奇地问。
“你现在是大网红博主，这么出名，我怎么不知道？”
张钧安恍然大悟，他确实经营着社交软件，起初是为了旅行留念，发一些自己觉得好看的照片，随着更新越来越多，粉丝也开始飞速上涨。
但是他并没有理会，只是平平淡淡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找我什么事？”张钧安客气地问。
“我本来给何钧平打电话，可是他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信号。我合计告诉你俩谁都一样，就打给你了。我要结婚了，你们有空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张钧安想起何钧平生前答应过杨旭要去他的婚礼，便肯定地回答：“去，一定去！”
“好嘞！那我把日期和位置发给你！帮我问候一下何钧平啊，我都想他了！你这国际长途吧？不浪费你电话费了！拜拜！”
杨旭一口气说完，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张钧安很快接到他发来的电子请柬，请柬里滚动播放着他们的婚纱照。
杨旭和他的准新娘一脸幸福的样子，感染了张钧安，让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按照约定的日子，张钧安来参加杨旭的婚礼。
听说他叫来很多大学同学，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聚聚。
“张钧安！”杨旭站在酒店大堂迎宾口大喊，“这里这里！”
“恭喜你啊，杨旭！”张钧安笑着走过去，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礼桌上，“这是我跟何钧平的。”
“何钧平没来吗？”杨旭向他身后张望。
“啊，他在国外，回不来，让我跟你道个歉，这不特意嘱咐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张钧安虽然笑着解释，但眼神却闪过一丝落寞。
“好久不见啊，张钧安。”
没等杨旭回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张钧安这才发现站在杨旭身后的罗莎莎。
她瘦了很多，打扮精致，整个人散发着干练成熟的魅力，看上去容光焕发，和上次见她那副疲惫的样子截然相反。
“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张钧安对她微笑着问候，又看看她旁边问，“杜强呢？没来吗？”
“我们早就离婚了。”罗莎莎淡定地说。
倒是杨旭来了脾气，咬牙切齿地痛斥：“别提那个渣男，我婚礼都没叫他！嫌他晦气！”
张钧安不明所以地看向罗莎莎：“怎么回事？”
“他干那些缺德事儿，我们班也就你不知道吧？那个王八蛋他不但出轨还反咬莎莎……”
杨旭愤愤不平地骂道，罗莎莎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好啦，新郎官别为我的事儿生气！我带张钧安进去，讲给他听行吧？你啊，今天要保持好心情！”
“好好好！”杨旭故作深呼吸，恢复满脸笑容，对张钧安说，“你跟莎莎先到里面坐，小胖他们也在呢，他们都知道！”
张钧安跟在罗莎莎身边向礼堂走去，罗莎莎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到我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其实我们已经离三年多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张钧安关切地问，“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罗莎莎想想，认真地说：“如果说，人的一生如同游戏的话，那和杜强那几年对我来说简直是噩梦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