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口红
01
刘琪的同学告诉她张钧安从学校辞职的消息，她怒气冲天地给他打来电话，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小叔！你疯了吧？为什么从学校离职？那么好的工作，你怎么说辞就辞了？”
张钧安正在买菜，那头大喊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我辞职有一段时间了……”
“我老姑奶怎么能同意你离职呢？”
“他们还不知道，你千万别跟他们说！”
“什么？”刘琪惊呼，“你真是闷声干大事啊！那你现在在哪里呢？换工作了吗？”
“没工作，搬到d市的海边，住在这里。”
“d市？离家不远啊，没听你说呢？为什么回来了？”
“是你平平哥生病了……”
刘琪从张钧安那得知何钧平病重，马上开车直奔d市。
张钧安在路边等她，安排她停好车，千叮咛万嘱咐看见何钧平后不要露出任何夸张的表情。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表情管理还是会的！”
刘琪不耐烦，嫌张钧安啰嗦，一心只关心何钧平的情况。
可就算是有心理建设，见到何钧平时，刘琪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虚弱地依靠在床头，腿上盖着被，整个人瘦得好像只剩一层皮包着一身的骨头，灰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因为脸颊凹陷，显得颧骨格外突出。
初秋的天气还有些热，何钧平却戴着一顶毛线帽，披着一件外衣，病痛折磨得他没有了力气，但还是强挺着精神和刘琪打声招呼。
张钧安偷偷碰碰刘琪，刘琪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平、平平哥……我、我听小叔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吧……”何钧平轻轻牵起嘴角笑笑。
刘琪深吸口气，调整状态，咧开嘴笑着说：“哪有，还是那么帅，就是瘦了。”
“因为身体不好，吃不进去东西。为难小安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都白白浪费了……”
“怕浪费就多吃点。”张钧安接过话，走到何钧平身边，检查挂在床头上方的袋子，刘琪这才发现何钧平正在输着液。
“这袋药还有一会儿才滴完。”张钧安调好滴流的速度，转头对刘琪说：“正好你在，帮我照看下皮皮，我去买点儿菜，你晚上就在这吃吧。里面有空房间，住一宿再走。”
刘琪点点头，让张钧安放心。
等张钧安走后，她搬张凳子坐在何钧平床边。
何钧平开玩笑地对刘琪说：“你小叔可专业了，打针手法特别好，应该去考个护理证。”
“这是他给你打的？”刘琪很意外。
“嗯，为了给我扎针，他在自己的手背上、胳膊上练习，不知道扎了多少针，那段时间他两条胳膊没有一处好地方……”
看着何钧平伤心的眼神，刘琪不知该如何接下面的话。其实从见到何钧平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已经说不出什么滋味，强忍着不哭。
何钧平咳了两声，歪着身子，刘琪赶紧帮他垫上枕头，让他舒服些。
“谢谢……”他喘了两口粗气，无奈地摇摇头说，“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怪吓人的，也给小安添了不少麻烦……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他，只能自私地麻烦他多照顾我一段时间吧……就算嫌弃我也没办法……”
“小叔怎么会嫌弃你呢！” 刘琪连忙否认，“他最爱你了，绝对不会嫌你麻烦！”
说着，她转身背对着何钧平，猛吸口气，狠狠擦掉流下的泪水，又转过来对他说：“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
何钧平笑着安慰她：“没关系，你已经忍得很好了……小安也在忍，每次看见他从外面回来眼睛都是红红的……每天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点点接近死亡，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他把头缓缓转向窗户的方向，那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屋内就能看见不远的海边，他在窗户玻璃上看见自己反射出的影子，病入膏肓，毫无气色可言。
“琪琪，你有口红吗？”
“口红？有！”刘琪从包里翻出一支口红递给何钧平。
“帮我涂一点吧，我不会用。不是说涂上口红会显得很有精神吗？”何钧平盯着手里的口红说。
刘琪愣住，随后弯下腰，食指沾些口红，一点一点涂在何钧平的嘴上，又拿出镜子给何钧平照照。
何钧平看着自己发白干燥的嘴唇好像有了些血色，看上去健康许多，开心地勾勾嘴角说：“怪不得女孩子会涂口红，脸色确实好多了，这只送给我吧……”
“下回我来给你带只新的吧！这只我用很久了，只剩一半了……”刘琪合上口红盖子，递给何钧平。
“没关系，我也用不了太久……足够骗骗小安了……谢谢。”何钧平把口红藏到枕头下面。
“好……”刘琪咬紧下唇，眼看又要哭出来，还好张钧安走进屋，“小叔，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不放心你能照顾好他，就在路口的超市里随便买点菜。”张钧安直奔床边检查药袋，刚好流得差不多了，他动作干净利落地把何钧平手上的针头拔下来，贴上止血贴。
何钧平活动下手腕，好似很累地喘口气：“小安，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陪陪琪琪吧。”
“好，睡醒了用对讲机叫我。”张钧安扶何钧平躺下，帮他盖好被子。
何钧平躺下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张钧安带着刘琪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直到客厅才敢出声。
“要不要去海边走走？”张钧安小声问。
刘琪点点头，跟着张钧安来到海边。
她舒展着身体，想释放压抑很久的情绪，可还是垂头丧气地叹口气。
“小叔……看平平哥的样子，你得多难过啊……”刘琪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钧安预料之中，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怎么不难过，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是不是因为我过去对他那么苛刻，所以老天爷要狠狠惩罚我，才在我刚要好好爱他的时候带走他，不给我弥补的机会……”
张钧安对着平静的大海，低声呢喃，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不远处，一对小情侣在海边嬉笑打闹，拿着木棍在沙滩上胡乱画着，一会儿写着对方的名字，一会儿又画个爱心，任凭海浪一次次清除掉他们写下的东西，乐此不疲。
张钧安向往地望着他们，想起何钧平和他刚来到海边时激动的样子……
猛然间，他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刘琪：“你知道‘8023’这几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吗？”
刘琪擦擦眼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干嘛突然问这个？这么老掉牙的梗你都不知道吗？就是手语love，无法放弃的爱。”
她说着，用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比着对应的字母，然后瞥了一眼张钧安……
“诶？小叔……你怎么哭了？”
02
张钧安和刘琪在海边逛完回家，刘琪这才好好看看他们住的地方，一眼便被客厅墙上明晃晃挂着的接吻照吸引去。
“哇——”她捂嘴惊呼，碎步跑到照片下面，“你们什么时候办的婚礼，怎么不叫我！”
“在搬来这里之前，有两个月了。当时准备得太仓促，只有我们两个人……”张钧安也驻足抬头望向照片，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双眼满是幸福。
刘琪偷瞄一眼张钧安，又心疼地把目光移开，不敢继续看他。
“上楼吧……”张钧安回过神，带着刘琪来到客房，给她找来洗漱用品。
“这些给你用，缺什么告诉我，我再去买。你先歇着，我去做饭了。”
“我帮你吧！”刘琪放下东西，跟着张钧安来到厨房。
她其实什么也不会，这点张钧安当然知道，干脆直接把她拉到一边，洗个苹果递给她：“你就负责在这吃吧。”
刘琪撅着嘴，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服从了，狠狠咬口苹果说：“我想在这住几天可以吗？这边就你自己照顾平平哥，多个人你也轻松点儿。”
“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张钧安熟练地处理着手里的鱼，头也不抬地说，“你明天回去吧，不然家里问起来，你怎么说？”
“我就说出差，或者旅游，随便编个借口呗！”
“到时候你隔三差五跑过来，家里肯定起疑心。”
“为什么要瞒着老姑奶他们？”刘琪不明白。
张钧安放下手里的刀，叹口气说：“长痛不如短痛。皮皮说，与其让我爸妈这么早知道他生病的事，害他们一直惦记，不如就等他离开后再通知他们……”
刘琪沉默片刻，嘀咕说：“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
张钧安欣慰又感激地笑笑：“晚上我炖条鱼，但是需要照顾皮皮的口味，会很清淡，你应该吃不惯，我再给你炒两个肉菜，想吃什么跟我说。”
“给我开小灶呀，那我得吃你的拿手菜！”刘琪吃着苹果，注视张钧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印象里他一直很健壮，现在看却清瘦许多，“小叔，你是不是瘦了？”
“嗯，每天吃得营养健康，减肥成功！”张钧安打趣说。
刘琪咧咧嘴，从前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