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星月

    01

    何钧平从医生诊室出来之后的几天变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间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非常配合日常检查化验、打针吃药，也不再追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张钧安不敢问他知道了什么，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小安，今天晚上空气不错，陪我去后院走走吧。”

    何钧平站在窗口好久，突然对张钧安说。

    “好。”张钧安听何钧平主动开口，连忙答应。

    初夏的夜晚还是微凉，他们在医院后院的绿化休息区散步，张钧安搀扶何钧平走了一圈。何钧平感觉有些疲乏，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

    何钧平不再在意周围是不是有人，裹紧衣服，侧头靠着张钧安的肩膀。

    张钧安自然地搂过他问：“冷吗？我的外套给你吧……”

    “不冷。你搂紧我就好。”何钧平向张钧安身边贴近，张钧安手臂微微用力揽住了他。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隐约听见有人聊天的声音。

    夜晚晴空无云，星星异常明亮清晰。

    “小安，你信不信人离开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无论你在何处，最亮的那颗星就是你最思念的人。”

    如果换作以前，张钧安一定会拿出宇宙天体那套唯物主义思想同何钧平理论一番，但是现在他倒也愿意相信这些臆想，轻声说句：“我信。”

    “看那两颗……”何钧平抬手指指天空，“我觉得它们是我的父母，在陪着我。”

    张钧安仰头望着何钧平指尖的方向，他觉得每颗星星看上去都差不多，又凝视着皎洁的月亮随口说：“天上的星星太多，每次最亮的可能不会是同一颗。倒不如月亮，独一无二。”

    “那我当月亮好不好？这样你想我的夜晚，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何钧平低声呢喃。

    张钧安心里一紧慌忙打断他的话：“胡说什么呢！你就在我身边，我看什么月亮？你哪也不许去！”

    何钧平轻轻笑出声，眼角却流下一滴泪水，他抚摸着张钧安严肃的脸，看他紧锁眉头，便伸手点在他的眉心，轻柔地揉了揉，将他的眉头舒展开，然后愧疚地说：“小安，对不起，我不能陪你等到今年的初雪，也不能再对你说‘新年快乐’了……”

    “你别胡说！”张钧安嘶哑低吼着，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何钧平依旧笑着，平静地说：“其实我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生命走到这儿，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说着，他抬手替张钧安擦干眼角渗出的泪水，好像在安慰他，温柔地继续说：“我最爱的人也最爱我，我们彼此相爱，我是多么幸运啊！而且比起意外突然离去，我很庆幸还有一些时间去做要做的事情，不是也很好吗？”

    “皮皮……”张钧安手挡住眼睛别过头去，身体颤抖，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在何钧平的面前哭泣。

    何钧平深吸口气，他也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浅浅说句：“我冷了，我们回去吧。”

    02

    单间病房配置两张病床，一张是患者用，另一张可以给陪护家属休息。

    平时，张钧安怕打扰何钧平睡觉，总是把床分得远一些，可从后院回来后，他把他的床推到了何钧平的病床旁。

    “今天晚上……我想睡在你身边。”张钧安好似恳求地说。

    “你早该把床挪过来了。”何钧平坐在床上，开心地拍了拍旁边，示意张钧安过来。

    张钧安在何钧平身旁躺下，虽然两张床中间隔着一道三个手指宽的缝隙，但他仍旧伸出手臂，向何钧平靠拢，悬在缝隙上搂住他。

    何钧平在张钧安的怀中感到久违的温暖，自从他出差回来再到医院睡着冰冷的病床，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睡过了。

    张钧安的拥抱，是全世界最好的止痛药，何钧平从未有过的舒适。

    可夜深了，他还是没有睡着。

    他借着月亮透进来微弱的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张钧安的脸，舍不得合上眼睛。

    张钧安的脸日渐消瘦，嘴边的胡茬很长，蹙着眉头紧闭双眼……何钧平轻抚他的眉心，心疼得双眼涌出泪水。

    “皮皮……”张钧安喃喃地唤了一声，握住何钧平的手，缓缓睁开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里尽是忧伤，张钧安慢慢将头向前，用力吻住何钧平的双唇。

    他们拥吻着，久久不愿松开，好像要把对方深深刻进骨子里……

    直到张钧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撕心裂肺地失声痛哭起来。

    何钧平同样绝望地将他紧紧抱入胸前，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感受着他蜷缩在自己怀中无助地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