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高小兵给甄教授白副省长送月饼 中秋节高小军新生儿过满月
第四十三章
诚如白映雪在高家庄刘淑贞面前所说的那样,甄教授确实非常器重高小兵。他不仅重视高小兵的学习,而且还很关心他的成长。自从晨练在校园与高小兵相识以来,甄教授一直喜欢这个朴实真诚的农村学生。“听其言观其行”,通过几年的深入接触细心观察,他和学校赏识高小兵的其他老师一致认为,这个小伙是一个可塑之才。
高小兵形象俊朗健美、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自然是一个方面;学业优秀作风优良才是他受人瞩目的根本。高小兵不像那些一味读死书的书呆子,钻到书本里出不来,崇洋媚外对存在的问题不能一分为二地看待,乱发牢骚认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也不像有些干部子弟、城市学生油滑世故爱慕虚荣。高小兵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他崇尚武术身强体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利于大局的话不说,不符合行为规范的事不做,自律慎言立场鲜明坚定,却又善于和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组织能力有目共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甄教授经历了大风大浪,几十年风风雨雨阅人无数,他确信高小兵是一匹千里马。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甄教授发现了高小兵这匹千里马,一老一少自然成为忘年之交,爱才之心驱使他要把高小兵培养成真正的千里马。和高小兵交往的日子,甄教授每每想起韩愈的《马说》、《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他关注高小兵的成长,经常推荐一些书籍给高小兵读。高小兵很重视一一阅读之后,每次与他交流心得体会,一老一少三观相通感同身受。甄教授觉得推荐书籍还不够,有意让军人出身、西京公安局政治部的蒋大成收高小兵为徒,教他正宗的红拳强壮身体锻炼意志。请年轻的书法教授钟老师把《马说》、《师说》全文写成书法作品,准备送给高小兵以资鼓励,促使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循序渐进持之以恒。
书法教授以为甄教授要字送人,愉快地答应了。郑重其事地写好送过来,笑着问:“甄老,您心这么重,送给哪一位领导?”甄教授笑而不语。书法教授的字在西京城乃至全国都有名气,无可挑剔。甄教授在送给高小兵之前又觉得有些不妥,他从书法教授家里要了两张六尺宣纸,回到家里自己写《马说》、《师说》。晚上没有打扰,铺纸研墨,平心静气一个晚上写了《马说》。老伴说:“你要当书法家恐怕有点迟了。”写好之后,甄教授问老伴:“写得怎么样?”老伴说:“工工整整认认真真,不错不错。”甄教授说:“你鼓励我,我明天再接再厉。”又用一个晚上写了《师说》。随后,甄教授便把高小兵约到家里,取出书法教授的作品和他的字放在一起,让高小兵点评。
高小兵对两位老师的书法作品爱不释手,老成持重地说:“钟老师的字规范标准,您的字情真意切。”甄教授听了和颜悦色地说:“尽说我爱听的话,不过我爱听。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这时,老伴才明白了甄教授挑灯夜战的良苦用心,竖起两个手指对高小兵说:“老头子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才写成的。”高小兵吃了一惊,凝视着甄教授和师母,激动得说不出话。甄教授说:“收起来,装到你包里。”高小兵熟练地叠了甄教授的字,甄教授说:“钟老师的字也是给你的,一块叠了。”高小兵站着不动,甄教授便自己叠了钟老师的字递给高小兵手里说:“这两幅字本来请钟老师写给你的。他写好以后,我老夫聊发少年狂,学着写了两幅,一块送给你。”高小兵说:“礼物太重了!”甄教授说:“觉得重了,你给我也写一幅字,你有两位书法老师,一个钟老师一个蒋大成,你的字也不错。”高小兵说:“写什么内容?”甄教授说:“唐宋八大家的散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都行。”
甄教授不赞成高小兵过早工作,却不反对他深入基层实习,把学到的理论知识拿到实际工作中去应用和检验,以锻炼工作能力。他语重心长地对高小兵说:“咸宁县是你故乡,蝴蝶手表厂离高家庄近,便于你回家帮父母干些家务,收秋收夏你有这心爱故乡无可厚非。你母亲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一个大学生,目光更应该放在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上面,到广阔天地去锻炼自己,实现自己的抱负,怎么能盯着家门口的“一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止步不前?”高小兵突然变腼腆了,他说:“那我就听从学校的安排吧!”甄教授说:“这就对了。你是人才,现在是国家用人之际,学校不会把你这样的尖子生随随便便安排到咸宁县去实习的。”
周小华的预产期快要到了,她母亲一个关系要好的熟人在咸宁县医院工作,母女俩一路去咸宁镇看熟人,顺便走后门在县医院做了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母亲送周小华回高家庄,刘淑贞热情招待亲家。饭前饭后,亲家母殷勤地叫着刘淑贞“嫂子”,尊敬有加。亲家母说:“嫂子,小华坐月子你要受累了。”刘淑贞客气地说:“按照习俗,咱这都是婆婆伺候媳妇坐月子。”亲家母说:“按照习俗,小华决定到时候请村里的接生婆在家里接生。”刘淑贞说:“年轻人爱好,在屋里接生不卫生,他爸和我还是想让小华能到县医院生娃。”周小华给她母亲使了一个眼色,亲家母便说:“嫂子,我四个娃都是在屋里生的,她奶她爷说你三个儿两个孙子比我更有经验,到医院生娃花冤枉钱,就在屋里生。”母亲替女子把话说了,刘淑贞只好说:“在屋里生也行,我襁褓尿布都准备好了,剩下靠村里的接生婆了。”周小华母女心照不宣地笑了。
洗澡出来夜幕降临,天空中升起一轮明月,高勤俭抽着烟从厂区朝生活区悠闲地走去。他最近眼皮经常跳,说给同事听,班组最他年长,多是他带出来的徒弟,爱和他开玩笑,纷纷说左眼跳财,右眼跳崖。高勤俭偏不说他跳的是左眼还是右眼,同事一再追问,他才慢吞吞说:“我不想发财,也不想跳崖。”眼皮还在跳,跳得高勤俭心烦,不迷信不由自己。他心想家里人会不会出啥事了?上班时间去了车间主任办公室,给高家庄新风皮鞋厂打电话。大儿子高小民出车在外,大儿媳妇李红梅接电话回答:“爸,屋里大人小孩都好着呢!”他又想到小儿子高小兵,三个儿子中,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他。这娃心高气傲,好高骛远。初中毕业,不考中技上了高中。虽说高中毕业保送上了西京交大,没花冤枉钱还给高家争了光。大学却不专心读书,上学期间和几个同学合伙在校外开饭馆,结交高干子女谈恋爱,门不当户不对,让他心里不踏实。妻子一直护着碎儿子,安慰他说:“娃大学马上毕业了,他明白事理,我们不要管得太宽,你好好地上你的班。”高勤俭虽然找不出高小兵的毛病,但小儿子脱离家庭条件和白映雪交往令他担心。他是农村人,不想和城市尤其是干部家庭的人家结亲,人前有面子人后受难尝。
高小兵自作主张和同学合伙在师大路开饭馆以来,高勤俭一直没有去过咸宁饭馆。主要原因是他每次休假从单位回高家庄,骑自行车走甫川比走樊川近二十多里路,回到家里家务缠身干一天活没有时间去找儿子理论。他眼皮跳想到了高小兵,给儿子学校宿舍打电话,人不在。给咸宁饭馆打电话,也不是时间。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子叫他“伯伯”,用八频道说:“您儿子在学校里。”高勤俭不便问白映雪在不在?他和时尚年轻漂亮的城市女子说不到一起,见了所谓的干女也话少。高勤俭心神不宁找不出原因,倒班空隙不打招呼到交大去找高小兵。宿舍不在,饭堂不在,他就索性不打招呼去了咸宁饭馆。他把28红旗自行车锁在饭馆门前,提着他的人造革包包踅摸进了饭馆。高小兵白映雪不在,服务员不认识他,他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坐下。不是饭点,饭馆顾客不多,服务员过来给他倒了一碗汤,聪明伶俐的管事过来客客气气地问他:“伯伯,你吃啥饭?”他问:“你这都有啥饭?”管事说:“面条饺子,还有炒菜米饭?”他说:“来碗便宜的扯面,我尝尝味道。”
很快,服务员麻利地端出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量很足,满满一碗。高勤俭饱饱地吃了,高小兵白映雪还没有出现,他等不及了,操心回单位上班。喝着汤付钱服务员不收,给管事钱也不收,还问他吃好了没有?他莫名其妙地说:“你饭馆吃饭不要钱,这生意不是要做赔了吗?”管事的漂亮女子笑盈盈地说:“怎可能呢?伯伯,你知道这饭馆谁开的?我们童叟无欺从不赊账,地痞流氓来了,也不敢吃饭不给钱!”高勤俭说:“照你这么说的,为啥不收我的钱?”管事女子还是陪着笑脸说:“那要看是谁呢,你是高伯伯吧?”高勤俭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高?”管事女子眉飞色舞地说:“你一进门我就注意上你了,高伯伯,你给店里打过电话,我听出你的声音来了!你是高小兵的父亲,第一次到店里来,还是微服私访,他和白映雪不在,我们有眼无珠招待不周怠慢了你,还能收你的钱?”高勤俭听了恭维话,心里挺高兴地说:“面做得不错,量足味道也好,我吃饱了也喝好了。我到交大没找着高小兵,咸宁饭馆也不在,他人呢?”管事女子依旧喜眉笑眼地说:“和白映雪去省政府了,白副省长找他俩有事。”高勤俭放心了,他的眼皮一下子不跳了。
中秋节临近,远在甘肃的秦书桂给咸宁饭馆打电话,告诉高小兵:“我家批发站进了一批月饼,你取一些回来给大家发福利。”骑着秦书桂的摩托车,高小兵带着白映雪去看,月饼有几个品种,有本地的也有南方的。尝了质量都不错,价格也比市场上零售的月饼便宜好多。给咸宁饭馆要了十份,当即要付钱。秦书桂父母不收。高小兵说:“叔叔阿姨,这十份我给饭馆员工发福利,给你现钱。再带几个样品回去,看谁要了叫他来你这取货,让他们给你现钱。”秦书桂父母说着客气话一边给高小兵取货,嘴里埋怨儿子心野贪多,进的货多人在外地帮不上忙把他两口子忙活失塌了。言语之中透露出担心卖不了积压在手里的顾虑。高小兵安慰他们说:“阿姨,我可以试着帮你推销。”秦书桂父母千恩万谢,许诺卖了月饼不会亏待高小兵。秦书桂父母说儿子给高小兵白映雪每人准备了一盒上档次的南方月饼,高小兵不想要,白映雪心安理得地收了。回到咸宁饭馆,开员工餐时给员工分了月饼,大家都很高兴。高小兵叫雷小荣把成安的那一份送到他的小卖部,雷小荣还没有出门,来了张文涛,赖文彬也不约而同的来了。高小兵打开一盒月饼请他俩品尝,回答说他们正是闻讯来买秦书桂家月饼的,各自要的量还不少。高小兵放下饭碗,坐梁利民的面包车和赖文彬张文涛去批发市场取货,秦书桂的父母高兴得喜眉笑眼。
赖文彬把梁利民给员工发的月饼暂时放在咸宁饭馆,其余的是张文涛要的,他帮忙拉回咸宁镇。趁高小兵和张文涛在店外说话不注意,给了雷小荣一盒月饼,悄悄地说:“梁老板送给你的,别声张。”高小兵决定回一趟高家庄,一是把他那份月饼给母亲送回去,二来看新风皮鞋厂要不要月饼给职工发福利。自然白映雪要和他一块回去,还把秦书桂特意送给她的南方上档次也带回高家庄。高小兵说:“人家送给你的,你给你父母带回去。”白映雪说:“过节我家不缺月饼,我父母各自的单位都会发月饼,也会有人送月饼。”高小兵说:“你家有,你还要秦书桂的?”白映雪说:“他送我不要反而他会觉得没面子,这盒月饼挺好的给妈妈带回去。”高小兵说:“已经有一份了,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白映雪反问:“我是别人吗?”
中秋的天气,用白映雪的话说,白天天高气爽晚上花好月圆。和高小兵在一起,白映雪的心情也像中秋的天气。骑秦书桂的摩托车回高家庄很方便也很迅速,太阳落山的时候,在街道上碰见大哥高小民出车回来,两兄弟见面,高小兵说了秦书桂家月饼的事。大哥说:“他给我打电话了,说了价钱,我给杨振新书记和杨厂长汇报了,他们感觉划得来,厂长定了二百多份,说过一两天和我一块去把月饼拉回来。”高小兵很高兴大哥给秦书桂联上生意,给大哥看了他带回来的样品,大哥说:“我拿给书记和厂长看。”高小兵说:“那我和白映雪回家了。“大哥说:“你二嫂子生娃了,妈在老屋伺候坐月子,你俩回去分妈的心。”高小兵觉得大哥的话有理,他和白映雪今天回家会给妈添麻烦,还不如回咸宁饭馆清白。于是让大哥把两盒上档次的月饼给妈捎回去,他就不回家了。谁知大哥说:“妈早上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事多忘了。”高小兵问:“妈说啥了?”高小民说:“要你八月十五给白省长和甄教授,还有你师父蒋大成出门,这两盒月饼看着挺高档的,你拿下去出门,省得花钱买,拿回家了,她还是舍不得吃。你二哥给他丈人家出门样品月饼就可以了,量大也实惠。”
看着落日回来,又迎着晚霞归去,两个年轻人一路上卿卿我我。到了师大路,万家灯火月上柳梢头,白映雪温柔得像天上的月亮。她说:“多好的夜色啊,咱俩进城去逛,顺路把月饼给你师父和甄教授送过去。”高小兵心想晚上去人家不方便,看白映雪兴头正高,二话没说把摩托车向城里驶去。长长笔直的咸宁路,徐徐的晚风清爽适宜。进西京城南门,拐过钟楼向西而行,灯火辉煌的钟鼓楼人流车流熙熙攘攘。白映雪知道高小兵不爱逛街,善解人意地说:“咱兜风绕城墙转一圈。”高小兵车骑得缓慢,过西京公安局门口,听见路边有人喊他的名字,扭头一看,原来是蒋大成师父的一个年轻同事。停下车说话,问:“你俩提着月饼干啥去?”回答说:“给我师父送月饼。”年轻公安说:“蒋大成主任今天晚上在局里值班,此刻在办公室里写字,你不知道?”高小兵说:“事先没有联系。”
年轻公安给门卫打了招呼,高小兵把摩托车骑进了公安局的院子。找了一处僻静地方锁好车子,从白映雪手里接过月饼,她则挽着他的胳膊,去了蒋大成办公室。门虚掩着,白映雪轻轻地敲门,听见蒋大成在里面说:“请进。”两个年轻人推门进屋,蒋大成看见高小兵和白映雪,放下手里的毛笔,笑呵呵地说:“你俩来了,来就来了怎么还提着东西?”高小兵把月饼盒子放在椅子上,白映雪学说了回高家庄街道上遇见高小民,大哥转告刘淑贞的话。蒋大成说:“两盒月饼出三家门,还差一盒,我不要,你们给白省长和甄教授拿去,就不用花钱买了。”高小兵说:“那怎么行呢,让我妈知道了,还不说我不懂事。”白映雪说:“我家不缺月饼,缺的是书法作品。妈妈让我俩给你出门,你就收下。”蒋大成说:“你俩这个时候来,吃饭了没有?没吃,咱到回民街去吃灌汤包子?吃了饭,我给你俩写字,也让高小兵给我写副字。”高小兵问:“师父,你吃了没有?”蒋大成说:“你俩来前,我在灶上吃了。”高小兵说:“你吃过饭了,俺俩就不吃了。”蒋大成说:“千万别作假。”白映雪说,我不饿。”蒋大成说:“不饿,咱先写字,一会饿了再出去吃。”
现成的笔墨纸砚,师父让徒弟写。高小兵问:“写啥内容?”蒋大成说:“《岳阳楼记》,横着写在一张纸上。”高小兵铺了一张六尺的宣纸,提笔在手,从右到左胸有成竹地写了起来,他写的是行楷,气韵饱满速度流畅,白映雪给他拉纸,蒋大成看在眼里默默地点头。一口气写完,行笔落处,一张纸刚好用完。高小兵请师父指点,蒋大成夸奖说:“掌握的恰到好处,进步很大,熟练得像打红拳。”高小兵说:“真的吗?”蒋大成说:“师父能在徒弟面前说假话吗?”师父肯定,高小兵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蒋大成说:“这会儿饿了吧,咱们出去吃饭?”高小兵笑着说:“不饿”,蒋大成转过头看着白映雪,白映雪撒娇说:“不敢吃,害怕长胖。”蒋大成就倒水泡茶,说道:“字写好了,写得不错,这会儿我给你说实话。省上几位领导前几天到交大听报告,去了甄教授家,一位领导看上了高小兵给甄教授写的《岳阳楼记》。白副省长今天下午打电话,委托我向高小兵求字,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他说,你俩就心有灵犀送月饼来了!”白映雪说:“那你刚才还为啥不给他明说?”蒋大成说:“我担心说了原委他有压力,不说他放得开,字果然写得流畅潇洒,我这徒弟有朝一日会超过我,青出于蓝胜于蓝。”
高小兵低着头喝茶,白映雪和蒋大成说着时事,说:“今年市场的月饼品种多,你徒弟给你买的月饼质量上乘。”蒋大成说:“收个好徒弟比吃啥都开心。”说着取出几幅他的书法作品,交代那一幅送给高小兵那一副送给白映雪,那一副送给白副省长。高小兵在送给白省长的作品袋上做了一个记号,莫名其妙地问:“师父给白叔叔送字,交给我干什么?”蒋大成说:“你傻啊?连同你的作品,你俩抽空替我给白副省长送到省政府去。熟人太多人多眼杂,我去了不方便。”
高勤俭的单位也发月饼了,中秋有假,他下了早班骑自行车走甫川连夜回高家庄。甫川的秋收开始了,他骑车经过的城郊村庄炊烟袅袅,河道庄稼地里已经有人开始掰玉米。黄昏时分他过了鸣犊河,公路上不时有满载玉米的架子车、拖拉机经过。看到别人家的收获,高勤俭仿佛看到了自家的收获满心喜悦,自行车骑得更轻快了。他从大兆的少陵原上走庄稼地里的土路朝回走,原上也有人家在掰玉米。月亮从东面尹镇的方向升起来,到了高家庄的少陵原畔,月亮跟着他升上了南面的终南山。俯瞰樊川道的天空,月明星稀灯火阑珊。他推着自行车下坡,到了高杨坡最高处自家门口,院门紧锁着,妻子刘淑贞竟然不在家。
天黑严了,坡上地里已经没有人了,也不是割稻子的时间,妻子为什么不在家?高勤俭的眼皮又跳了起来。高勤俭疑神疑鬼的在月亮底下徘徊,内心焦急不安,他的脚步声惊动了邻居来学家的黄狗。黄狗跑出院子冲着高勤俭狂吠起来,高勤俭慌忙喊来学的名字。在屋听天气预报的来学听见狗叫和人喊的声音,手里拿着收音机出门看个究竟,看见高家门前站着一个人,还有一辆自行车,走近一看是高勤俭,急忙把狗呵斥走了,嘴里叫着“勤俭哥,你回来了!”高勤俭掏出大雁塔香烟给来学发了一支,来学划火柴给他点火。高勤俭问:“你嫂子不在家,你知道她干啥去了?”近视眼来学说:“她晌午还在屋,我后傍到地里掰包谷,回来的迟,俺嫂子没掰包谷,你看她是不是去东头向前哥家了?”高勤俭的眼皮跳的缓慢了,他对来学说:“你给我看一会车子,我去向前家看看。”
李向前家院门开着,屋子里也亮着灯,高勤俭走进院子,喊着李向前的名字。在屋子做饭的李红樱母亲闻声出了厨房,看见是高勤俭,客气地说:“勤俭哥回来了,有啥事到屋里坐?”高勤俭站着不动说:“不了,我刚回来,俺屋门锁着,你知道俺掌柜的干啥去了?”李红樱母亲说:“你二儿媳妇后半黑把娃生了,俺淑贞嫂子下老屋服侍月子去了。”高勤俭问:“生了个啥娃?”李红樱母亲回答:“勤俭哥,按你心上来了,生了个女子,母女平安,该给大家买糖了!”“买、买、买,”高勤俭应承着,他的眼皮立马不跳了。
从李向前院子出来,高勤俭又给邻家来学发了一支烟说:“红樱她妈说老二媳妇生娃了,你嫂子在坡底下老屋服侍坐月子,我下去看看情况,把我的自行车搁到你院子。”来学说好,接过高勤俭的自行车说:“勤俭哥,你得给大家买糖!”高勤俭从车头取下他的提包,大方地回答:“娃出满月,请你喝酒。”提着提包,高勤俭踏着月色下了坡,走进老屋院门,前院大儿子的三间厦子屋亮着灯,高小民和李红梅在中间屋子收拾下午掰回来的玉米,看见高勤俭,停下手里的活,叫着“爸”让座。在卧室里看电视的一双儿女听见声音,雀跃着跑出来围着高勤俭亲昵地叫“爷”。高勤俭拉开提包的拉锁,掏出一把糖分给孙女孙子,剩下的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李红梅倒了一缸子开水递给公公,恭敬地问:“爸,你吃了没有?我给你下碗面!”高勤俭说:“等会让你妈上去做!”李红梅说:“俺妈服侍老二媳妇坐月子,哪有时间给你做饭?案板上有我给小民没有下完的面,够一碗给你下了,不够还有早上的锅盔。”高勤俭高兴地说:“那就在你这吃了!“李红梅转身进了厨房,剥了一根葱,切了烧锅用铁勺烂了,水开了下面,不一会儿一碗白面方方面片端了出来。端到高勤俭面前,双手递给他说:“爸,盐醋辣子我都放过了,你尝调和轻重。”高勤俭接过碗和筷子,尝了一口,咸淡酸辣正合他的口味,美美地吃了起来。李红梅又给他舀了一小碗汤,端出来放在跟前的桌子上,坐下来和丈夫一起拾掇玉米。高勤俭吃着面片问起了家里的秋收?高小民说:“今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的庄稼都丰收了,咱坡上的包谷才开始掰,河地里的水稻还得一个礼拜才能割!”粮食丰收对经过艰苦岁月的高勤俭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吃了面喝了汤,感觉非常充实。
三个儿子两个媳妇一个女朋友,高勤俭最看重大儿媳妇李红梅。她是汽车司机李满仓的大女儿,家境殷实上过高中,毕业后在西京城做合同工,高家庄的一枝花。李满仓家那么好的条件,能把拔梢的女子嫁给成分高弟兄多初中毕业的高小民,确实出乎高家庄大多数人的意料,让老实巴交的高勤俭脸上有光走在人面前有面子。李红梅婚前婚后都有礼道,比二儿媳妇周小华三儿的女朋友白映雪稳重,说话办事顾场面。相比之下,二儿媳妇周小华当初和二儿子高小军因为给不给要不要彩礼闹出误会和矛盾,哭哭笑笑爸前爸后央企他,他看她真诚可怜,自作主张千里送她去新疆在部队结了婚。婚后周小华变了样子言行不一了,不顾分书把老屋的两间厦子分给二儿子的事实,为住在坡上耍小心眼,还给他和老伴扮脸色。至于白映雪这个西京城的高干子女,表面上认他和老伴当干爸干妈,说话做事看着还仁义,他现在还看不准她怎么就看上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儿子,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和周小华一样表里不一?
如今,大儿子二儿子结婚了,有了娃分门另住各过各的日子,剩下小儿子的事情了。别看高小兵是大学生,结交了高干子弟白映雪和甄教授蒋大成一干老干部,在别人眼里前程似锦风风光光,他其实最操心的还是高小兵和白映雪的婚事。就算白映雪父母开明同意白映雪嫁给高家这个穷学生高小兵,他俩结婚面临着许许多多的问题。别的不说,住房首先是一个最现实的难题。西京城刚工作的年轻人,单位安排有集体宿舍住宿,结了婚论资排辈才分房子。现在城里年轻人结婚大多租房住在郊区的农村,千金小姐白映雪能愿意和高小兵结婚租住在郊区农村吗?小儿子娶这样的媳妇难伺候,等于自己找罪受,也会搅得家里人不安宁。高勤俭为儿子操心,不由自主地会想到这样的问题,一想到这些问题他就杞人忧天烦躁不安。
周小华生了一个女子,母女平安婆婆刘淑贞高兴,丈夫高小军喜欢得不得了,她却嘴撅脸吊,原因是没按她心愿生一个男娃。周家她爷她奶守了她妈一个女子,她妈年轻时在西京城工作,和她爸自由恋爱。她爸家在外县,入赘周家当了上门女婿。岳父岳母提的条件是生下娃随周家姓,她爸勉强答应,一直心里有疙瘩想不通。她妈三年自然灾害返乡当了民办教师,生了她姊妹四个,她爸反悔了,她哥和她随她妈姓,她弟她妹子则要随她爸姓。她爷她奶妥协了,她哥和她妹子跟他爸姓,她和她兄弟随她妈姓。她从小就知道城乡里外的大人重男轻女深受其害,长大了却也屈从了重男轻女的意识。
刘淑贞给厦子屋的门帘缝上红忌讳,警示旁人媳妇坐月子了。忙里忙外在家伺候着周小华饮食方便,给新生儿洗晒尿布。三大高克己向她道贺,提醒老婆和儿媳妇几个孙子孙女说话行走声要小一点,不能高声喧哗小心把娃惊吓了。高小军骑着大哥的自行车去尹镇给岳母报喜,车子骑进了周家街门,爷爷奶奶和小姨子在院子拾掇才掰回来的玉米。看见高小军眉开眼笑,迫切地问:“小华生了没有?”高小军回答:“生了,我就是来报喜的。”爷爷奶奶追问:“男娃还是女娃?”高小军说:“女子。”爷爷闷着头抽起了旱烟锅,奶奶还在问:“娘们俩都好着没?”高小军说:“都好着呢。”奶奶说:“好着呢就好,你早饭吃了没有?俺们早上喝的大米稀饭吃的烙锅盔,你吃不?”高小军说:“我吃过了。”这时,小姨子给高小军泡了一洋瓷缸子她爸从西京城带回来的陕南茶叶,端过来递给他手里说:“姐夫,你吃过饭了就喝水。”
岳母在学校上课,高小军喝了茶,要和小姨子去地里给岳母家收玉米,等岳母中午放学回来。爷爷把旱烟锅子在地上磕了磕说:“你妈服侍小华坐月子,如今你当爸要体谅你妈的辛苦,你屋也收秋,你还是回去给你妈帮忙。”高小军说:“那我就回去了。”他推着自行车出门,小姨子送他出来,悄悄地告诉他:“哥,咱爸把公交车手续已经办好联系上了,让我回来给你说,等把包谷掰了种上麦,就去接车,你开车我售票,正式跑从南门到尹镇这条线路。”
岳母第三天请假来高家庄给周小华下奶,按照老习俗拿的是红糖龙须面醪糟鸡蛋。第十天又请假来看娃,蒸了十个油塔子。她每次来,刘淑贞都擀长面热情招待。两亲家拉家常,民办教师抬举刘淑贞,恭维说:“嫂子本事大,给三个儿都把事情安排好了。”刘淑贞笑笑说:“我还有老三没结婚呢,他爸一天愁的。”民办教师说:“你老三是大学生,女朋友他爸是省上领导,俺哥愁啥呢?”刘淑贞说:“正因为如此,你哥才不放心。”民办教师说:“俺屋四个娃,就小华一个结了婚,他哥眼看快三十岁了,现在还没有人给说媳妇,把他爸和我愁得人家不急。”刘淑贞说:“我托人看有合适的女子了,给小华他哥说一个媳妇。”民办教师嘴里说着客气话:“那就麻烦嫂子了,小华还得你精心照顾。”高小军送民办教师,送下高杨坡,岳母塞给女婿二百元人民币。女婿推辞问:“妈,你这是干啥?”岳母说:“你拿着给娃过满月。”女婿说:“我有钱。”岳母问:“你复员回来一个月啥都没干,从哪来的钱?”高小军回答:“俺爸上一次回来俺妈给我的,她说头首娃,过满月要体面,给我钱让我置办酒席。”民办教师听了,收回她的钱说:“人都说你爸你妈能行会过日子,果不其然。小华要是对你发你爸你妈过于节俭的牢骚,你要有主见,不能放任她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