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五一逢高家庄三月二十古会 书法教授说明老教授真实身份
说南方普通话的老教授五一劳动节和高小兵来到了咸宁县,恰好赶上了高家庄过农历三月二十古会。年后春季,咸宁境内各个村镇按传统习俗轮流都过古会耍热闹,高家庄古会在方圆过得最迟。正月十三侯官寨抬牛老爷社火耍的大;二月二东西江村唱对台戏有看头;高家庄三月二十古会在每年春末夏初槐花开的时候,也被叫作农忙会。因为再过一个月,樊杜川就要收割小麦插秧种玉米进入三夏大忙了。
三月二十古会恰逢五一国际劳动节,法定节假日工厂放假机关放假学校放假,高家庄在外工作的大人和上学的学生大多都回来过会。李红樱抱着吃奶的小家豪坐公交车回来了,她和他父亲前一天晚上一前一后回来的。李向前上了坡经过高家门前,发现高勤俭没有回来过会。刘淑贞说:“你勤俭哥给割麦攒假。”却也不见高小兵,刘淑贞说:“他明天才回来。”李向前和刘淑贞拉了一会家常,回到家听李红樱说高小兵明天要带交大一个老教授来高家庄。他正好最近要去交大参加一个培训,心里盘算着如何结识老教授。李红樱说:“高小兵高中同学徐武他哥徐文结婚,高小兵白映雪赖文彬到王渠行礼去了,他们明天吃完酒席下午才回高家庄来。”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好槐花飘香,高音喇叭在高家庄上空唱响秦腔。李向前没有陪亲戚朋友去高二戏楼看秦腔演出,守在屋里等高小兵回来。晌午饭后看见赖文彬白映雪先回来了。李红樱问:“高小兵人呢?”白映雪抢先回答说:“和老教授在后头走着上坡。”高小兵陪着老教授一边走一边介绍高家庄的概况,不紧不慢朝高杨坡上走。老教授用步丈量着高家庄南北的长度,从街道到马十字五百多步,从马十字到老庄子五百多步,从老庄子到新庄子还是五百多步。越朝上走视野越开阔,老庄子街门外能看见终南山,新庄子崖头整个樊杜川一览无余。
刘淑贞李向前正和几个年轻人在门前崖头钩槐花。赖文彬手里拿着铙钩爬高下低;秦书桂和白映雪把钩下来槐花树股用叉挑拾起来送到坐在小板凳上捋槐花的刘淑贞李红樱跟前;李向前怀里抱着好动的外孙赖家豪,赖家豪手里抓着一串洁白香甜的槐花,笑嘻嘻地朝嘴里吃。李向前不让他吃害怕吃坏肚子,他偏要吃。李红樱只顾捋槐花也不管,小时候她和高小兵那一拨碎娃生吃槐花是经常的事,捋一把盛开的槐花塞进嘴里,那个香甜闻着像蜂蜜比水果糖好吃多了,大人从来都不管,也没有见谁吃坏肚子。赖文彬看见儿子生吃槐花,他也捋一把新鲜的槐花生吃起来。白映雪问:“什么味道?”赖文彬说:“满嘴香甜。”白映雪忍不住挑了一串槐花,想生吃又嫌不卫生;她让秦书桂吃,秦书桂吃了说:“香,”她才折下几个花朵放进嘴里,果然是清新香甜。
李向前一回头看见高小兵和老教授上了坡,提醒细心捋槐花的刘淑贞:“嫂子,客人来了!”刘淑贞停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来说:“你去迎接,我进屋拾掇一下。”李向前把小家豪交给李红樱,向高小兵老教授走去。高小兵做了介绍,老教授主动地和李向前握了手。来到院门前的崖头,几个年轻人一一向老教授问好,老教授和蔼可亲地点头,微笑着说:“你们在钩槐花啊,这几天交大生活区的槐花也开了,院子里香气袭人,几棵树下围满了人,争着抢着钩槐花,想着做一顿槐花焖饭解解馋。”李向前说:“您喜欢吃槐花焖饭吗?”老教授说:“槐花焖饭是个季节饭,当然喜欢了,不仅我喜欢,我老伴和孩子们也喜欢吃。交大从上海西迁到西京城,我老伴每年五一前后都从菜市场买一些新鲜槐花给我和孩子们做槐花焖饭吃。”
进了院子,刘淑贞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和肥皂。老教授洗了手,高小兵递给他一条新毛巾,凉皮和稀饭上了桌子。老教授看见高小兵家家具虽然简单,但墙壁用白土粉刷得均匀,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整齐,心里颇有好感地对刘淑贞说:“大妹子,来给你添麻烦了。”刘淑贞招呼客人坐到八仙桌的上席后说:“不麻烦,农村的家常便饭不知道你城里人吃得习惯?”老教授看着眼前的穰皮稀饭,绿豆芽调料水油泼辣子醋和盐说:“天气热了,正和时节。”刘淑贞说:“那你就多吃点!”老教授也不客气,端起一小碗凉皮自己调调和,他动了筷子,其他人也都动了筷子。
老教授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小碗凉皮喝了一碗稀饭,放下筷子说:“凉皮筋道,稀饭熬得有火候。”刘淑贞看老教授和上一次来的记者不是同一类型人,老教授为人师表平易近人,就大大方方地说:“你说筋道和胃口,回去给你家里人带几张尝尝,晌午才蒸的,面也是才磨的,都是新鲜的。”老教授高兴地说:“那就好,家里就我和老伴,拿上一碗就够了,让她尝个鲜。”饭后刘淑贞给他切了两张凉皮,一碗焯过水的小豆芽。李向前让李红樱给老教授装了一袋子刚捋的槐花。老教授开心地说:“高家庄人热情大方,看来今天我非要吃了还兜着走不可了?”一句话众人都笑了,李红樱怀里抱着的小家豪也跟着呵呵呵地笑。老教授说:“面包车上还有一个盒子”,赖文彬取过来,送给刘淑贞一套精美的景德镇茶具。
拉家常,聊到高家庄三月二十古会。李向前说:“俺这古会开集三天唱戏三天,高一高二高三高四四个村一起过会,轮流操办约定俗成周而复始,各个村都有企业,过会的花销集体出。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在为三夏大忙做准备都有亲戚朋友来,热闹忙活劲不亚于过年。”老教授说:“高小兵陪我逛了看了,各色商品在集市上交易,除了吃喝穿戴,扫帚镰刀推板木叉草帽口袋等农用产品最为抢手。三夏大忙之前未雨绸缪,这农忙会很科学合理。”
太阳徘徊在西边的神禾原,樊杜川彩霞满天,时间不早了。高小兵准备送老教授回西京城,李建平张文涛金杰转悠来了。李向前见状说:“高小兵,你同学们来了,高家庄晚上有热闹,你和他们多待一晚上,我负责送老教授。”老教授也微笑着同意了,此举正合白映雪的心意,高小兵就和白映雪留了下来。秦书桂说:“我回师大路照看饭馆生意。”和老教授李向前李红樱一路坐赖文彬的面包车走了,把摩托车留给了高小兵白映雪。
送走老教授回到屋里,刘淑贞亲切地问几个年轻人:“你们吃了没有?有现成的皮子。”异口同声回答:“吃过了。”刘淑贞对高小兵说:“你大哥联系秦书桂进了一些货上午我张罗着卖,顾不上招待我娘家人,他们来了都在贺道你姨家。你几个吃了我就去你姨家了,晚上陪他们看个戏。”高小兵点头,白映雪乖巧地说:“妈妈,你放心到我姨家去,我来招呼高小兵的同学。”刘淑贞走崖头的小路下坡去了贺道她妹子家;白映雪在高小兵家以女主人身份自居不让高小兵动手,她泡茶摆瓜子糖不慌不忙轻车熟路。张文涛奇怪的是她竟然知道高家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放,准确无误。
金杰一点也不惊讶,她和高小兵从小一块在高家庄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的心智她最清楚。在师大路同一天认识白映雪,一开始白映雪就对高小兵产生了浓厚兴趣。那个时候,她在师大进修普通话,张小梅还在读高三。张小梅高考高小兵用了心出了力。张小梅上了大学,她和高小兵走得很近,高小兵把白映雪晾到了一边。而白映雪和李红樱认刘淑贞当了干妈,经常和秦书桂到高家庄来,其用心不言而喻。金杰离开了师大回到咸宁县执教,和高小兵白映雪交集就少了。有时候碰见李建平多嘴多舌地说高小兵张小梅白映雪之间的事,金杰虽然知道高小兵心向张小梅,并不看好他们之间的恋情。四月初的第一个星期六,张小梅到她舅家来,找到高家庄小学,庄重地委托她把一封没有封口的信转交给高小兵。金杰没有看信,高小兵和张小梅分手与白映雪恋爱她有预料。刘淑贞妈妈喜欢李红樱和白映雪,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高小兵的为人她最清楚,从小到大,走到哪里,他的身边总围绕着一群男生和女生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虽然和李建平是两老表,张文涛不经常到高家庄来,和高小兵平时来往也比较少,突然和高小兵走得近了又约上金杰,动向就不言自明了。金杰和李建平不合适,和张文涛倒也挺合适的,一个稳重一个矜持,白映雪敏锐地感觉到他俩有了故事,这是她希望看到的。春天是一个恋爱的季节。高小兵讷于言而敏于行,喜怒不形于色。他和白映雪交往一年多,没有问过白主任的身份;时常在交大校园里和老教授学太极拳,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老教授的姓名。不该说的话他不说,不该问的话他不问,不该做的事他不做。谁有事了他才出手相助,这是他的性格。
聊了一会儿天,高小兵说:“你几个坐,我去老院子绞水。”张文涛说:“我们一块去。”白映雪也要去,高小兵说:“你和金杰在家看门,小心有人来。”三个男生下了坡,一会儿挑了两担水上来,倒在水翁里又下去挑第二回。几个年轻人在屋子里聊天,虽然下午才从徐文家吃酒席回来,高小兵和白映雪正式恋爱了,就有意避开提说徐武张小梅,你一句我一句说笑其他人的故事。
院门敞开着,房门和窗户也敞开着,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窗外有了几颗星星。搬凳子坐到门口的崖头上,不自觉地白映雪挨高小兵,金杰挨张文涛坐着,李建平坐在高小兵和张文涛中间。看见东边的天空也有了月亮,下玄月,像一牙倒悬在空中的西瓜。崖头下,夜色中的高家庄千家灯火,辉映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微风从终南山的方向轻轻地吹过来,吹动崖头上大大小小的槐花树轻歌曼舞,槐花的清香随风飘送沁人心脾。看见高小兵摸上衣口袋,白映雪知道他想抽烟了。陪着老教授他一整天没有抽一支烟,自觉地进屋取了一包金丝猴香烟出来,给三个男生一人发了一支,划火柴点火。李建平抽上烟话就多了起来说:“我六月份就要毕业了,按制度分配到某个小学教体育。我不爱和碎娃打交道,想进派出所当警察,俺舅说我不够条件。让我先当几年体育教师好好表现,等娶了媳妇有了娃有了成绩,想法把我调到公安系统,你说这是为啥?”张文涛说:“老表,你现在还不准成!”李建平问:“怎样就准成了?”高小兵说:“娶了媳妇生了娃,会过日子了就准成了。”李建平苦笑着说:“可我现在连个对象还没有?”白映雪说:“那个六中六艳之一的吴晓燕不是你女朋友吗?”李建平摇摇头叹息地说:“俺妈不同意,人家和别人都订婚了!”高小兵张文涛白映雪便不再说什么了。
一向稳重不多事的金杰突然说:“要是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以她的为人,话一出口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建平顿时来了精神说:“那太感谢了。”金杰郑重其事地说:“咱初中的黄老师想把他大女子说给你,不知道你啥情况,向我询问你的事情呢!”李建平认真地说:“是不是那个比咱低一级,身材高挑细眉小嘴走路风摆柳,也在咸宁六中上了高中,毕业后在小学当了民办教师的黄静?”金杰笑着说:“你观察得还详细,就是她。人家对你印象挺好的,看上你身强体健高大威猛,说你长得像香港演员万梓良。”
张文涛想笑没笑说:“老表,我看你和这个黄锦能对上眼,我姑妈也保准同意。”李建平便说:“你说能成,我就愿意。”转过身又对金杰说:“那你就在黄老师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千万不敢提吴晓燕,就说我是单身。”金杰还是微笑着说:“人家黄静知道你和吴晓燕的过往,说她不在乎。”李建平得意地说:“照你这样讲,这个女子不是一个小心眼,他看上的不光是我的模样,恐怕也看上了我家的家当。她要是不打绊子真的想和我成,我就认命了,看来这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咸宁县高家庄的媳妇,不像人家高小兵,瞄准的是穿裙子的西京城女娃。”白映雪反问道:“西京城女娃穿裙子有啥不对?”李建平信口开河地说:“城市娃,穿裙子。…”后半句他意识到不妥,没敢当着金杰白映雪说出口。张文涛忍不住笑了,白映雪催促说:“你把话说完。”李建平诡秘地笑着说:“后半句由高小兵说。”高小兵只好接过话,灵机一动说:“城市娃穿裙子,穿了裙子招蚊子。”
高音喇叭传来高二剧场秦腔演出开始的声音。金杰说:“光知道谝闲传了,把工作差点忘了。八点了,今天我护校人得在学校守着。”白映雪说:“那我们到你学校去看看。“于是高小兵锁了里里外外的门,五个年轻人沿着崖头的小路下了高杨坡,白映雪穿着高跟鞋,金杰扶持她,张文涛很有眼色地过来扶持金杰。李建平和高小兵走在后面,小声地对高小兵说:“你看见了吧?我老表看上金杰了,我舅听了一回金杰的课,她的普通话和端庄给我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家一说张文涛就上心了,你顾不上吃的馍快成了别人的了!”高小兵冷不防地拧了一下李建平的腰,大声地说:“不许乱说,啥事到了你这张嘴里怎么都变了味道?”李建平说:“好心提醒你,和你开个玩笑,你当真了下手这么重?”高小兵说:“人家说城门楼子,你偏要说成尻子上的猴子。话不敢乱说,茁壮成长,祸从口出!”
高家庄小学位于乡政府后面高家庄的村中央,门口是一座飞檐翘角的老戏楼,建在高台上,夜色中看上去显得巍峨高大,方圆几十里的村庄绝无仅有。白映雪问学校的历史,金杰说:“你问高小兵,他比我和李建平知道我村的事情多。”高小兵说:“高家庄小学原来是高家庄的大庙,东有东庵在东头高一村,西有西庵在西头高四村。从前村子有两条东西主道路,一条在庙前一条在庙后,大庙坐落中轴线上。抗战时期日本飞机轰炸西京城,身为咸宁县教育科长的杨稷山把开通巷小学从西京城迁到高家庄,延揽宿儒兴办教育,方圆十里的适龄男女都来上学。高家庄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家家户户或多或少捐资助学。杨稷山调动各方力量筹集资金,仿兴教寺的大雄宝殿建了这座雄伟的高家庄戏楼。解放前戏楼东西各有一口铸造的大钟,毁于破四旧大炼钢铁时期。”李建平补充说:“毁鈡的人是咱小学一个同学他爸,从外面用大铁锤把钟砸不烂,敲得振山响,聒噪得人黑了睡不着。铁匠马娃他师傅河南人陈凤集出来骂骂咧咧。咱同学他爸激将马娃他师傅,说你吊不甩除了能打铁,还能干个怂?河南师傅上了当骂道,你几个瓜锤子,从外头砸不烂,为啥不从里面砸?话一出口后悔了,说了一句,铸造的大钟根本砸不烂,说完回家睡觉去了。咱同学他爸得了窍门,轻轻地从里面敲了几锤,铸造钟裂了纹,再用力就砸碎了整个鈡……两口铸造鈡就这样被毁了。你和马娃他儿鱼娃好,他没给你说过?”高小兵说:“没有,鱼娃灵得跟虫虫一样,他能把他师爷的丑事给我说嘛,要说也说的是光彩事。”
铁匠马娃的铁匠铺就在高家庄小学西墙外的街道上,一墙之隔,几个年轻人在操场上说笑,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从墙外传过来。白映雪对高小兵说:“咱俩去看打铁,我还没进过铁匠铺。”高小兵也想把时间留给张文涛和金杰,至于他在学校谝多长时间金杰自有分寸。晚上睡在哪里用不着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有李建平张罗他就不用管了。金杰一看高小兵要走,话里有话地说:“俺校长想见见你,不知道你啥时候有时间?”高小兵用暗语回答:“你给他说,我抽空回来找他。”
出了高家庄小学校门,几步路到了高二村马娃铁匠铺。院门大开着,铁匠炉子上灯火通明,鱼娃和他二兄弟正在做活。鱼娃在炉子里面,烧火夹铁用小锤修,指导他弟弟的大锤朝那打,显然已经得了他爸马娃的真传。白映雪看鱼娃和他兄弟,个头不高皮肤红润,粗壮的胳膊肌肉一块一块的孔武有力。鱼娃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白映雪,一个穿着裙子的陌生漂亮女孩,惊艳得不知道说什么。目瞪口呆了片刻,继而看见高小兵,才知道他俩是一路来的。“三哥,稀客稀客,你来了还领谁家这么奴一个女子?”鱼娃手里的活没有停,嘴上却忙乱起来。高小兵说:“你爸没在屋山中无老虎,你干板劲张上来了。”鱼娃说:“俺爸俺妈看戏去了,这两天活多,我跟俺兄弟干,他不在屋里我就是老大,这是你对象奴得很?”叮叮当当地打铁,眼睛瞅着白映雪,给高小兵使鬼脸。高小兵笑而不答,白映雪连续听了两个“奴”字,听不懂咸宁话,不解地对鱼娃说:“我哪里“奴”了,你啥意思?”鱼娃想解释又怕解释不清说:“夸你的好话不是瞎话,不信你问三哥?”高小兵接过话说:“俺伙夸你长得好,漂亮心疼惹人爱。”
白映雪开心地笑了,她看相貌鱼娃应该比高小兵年龄大,便说:“你俩谁大?”鱼娃说:“我比高老三大,上学比他早,留级和他在了一个班,人家比我学习好当的是班长,男娃女娃都爱和他耍。现在进城上了大学,有文化长得潇洒会活人,领了一个你这样花枝招展的西京城女子飘得很,我把他叫哥是抬举他给你面子。”白映雪这才明白了高小兵和鱼娃之间的关系。人对路鱼娃舞马长枪高小兵任由他耍嘴皮子,鱼娃他兄弟一直老实地打铁不言传。鱼娃眉飞色舞地说:“三哥,你甭嫌我话多。你光知道杨稷山修学校戏楼,你爷高掌柜在尹镇开益善堂,你知道俺“林记”铁匠铺的来历吗?“高小兵和白映雪一样对铁匠马娃的铁匠铺历史感兴趣,他笑了笑说:“不知道,你说给我们听!”炉火正旺,鱼娃把一件正在加工的铁器放进炭火加热,给高小兵发了一支烟,夹一块火炭点着,便如数家珍地谝开了:“我听俺爸和陈小斌他爸说过,日本人侵占中原蒋介石炸了花园口,淹了河南几十个州县,大批难民担着担子拖儿带女沿铁路逃难到陕西。我师爷陈凤集流落在西京城南广济街宋林生门下当学徒,学习打铁手艺。三年期满出了师,干起了剃头刀磨剪子的营生,面软不愿沿街吆喝,落脚在了城南咱咸宁县。单身一个人勤有手艺,上了高家庄老徐家的门。在徐家楼开了铁匠铺子,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秀水镇的邓华群,二徒弟就是我爸,我是第三代传人。”
清晨下起了小雨,屋外刮着微风吹进屋子,冷飕飕的。高小兵被冻醒来了,黑暗中下床轻轻地关了窗户,顺手拿了桌子上的闹钟,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定睛一看荧光指针指向五点鈡了。
昨天晚上,刘淑贞看戏回来,院门虚掩着,两个年轻人在她的卧室看电视入了神,她走进堂屋高小兵才听见了脚步声拉亮灯叫着“妈”迎了出来,白映雪飒着鞋脸红扑扑地跟在后面。刘淑贞放下手里的凳子说:“外头天色变了,明天早上可能要下雨。你俩骑摩托车走的早,要把衣裳穿厚点。”说着分别从箱子柜里找出几件高小兵的衣服,有外套也有秋衣秋裤。高小兵顺从地抱在怀里,刘淑贞关心地对白映雪说:“早上气温上不来,天冷你穿裙子不行也要穿厚些。”说着她又给白映雪找合适的衣服,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白映雪说:“妈妈,不用找了我穿高小兵的西服。”她本来穿着连衣裙,穿上高小兵的西装,像长袍外面又穿了一件长马褂,肩膀脊背腰屁股都保护起来了,腿还露在外面。刘淑贞要找一条她买了没有穿的新秋裤出来,不知道放到哪里了,找了半天没有找着。白映雪说:“找不见不用找了,我穿高小兵的也行。”
夜深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没有睡意,明亮得让人也睡不着觉,白映雪和刘淑贞睡在一个炕上,小声地拉着家常。窗外清风徐来,槐花的清香扑窗而来,高小兵在灯下读了一会书,听见刘淑贞在隔壁说:“早点睡,别熬夜。”他才脱鞋上床,拉了灯躺在被窝里想着心事。金杰说高家庄小学校长找他有事,他俩不认识。他知道其实金杰是找他有事,当着白映雪张文涛李建平的面不便说的事情。“你顾不上吃的馍,别人已经瞅上了。”李建平小声嘀咕给他的这句话,高小兵觉得很搞笑,一样的话到了他的嘴里就变了味道。同为高家庄人同班同学一块长大,李建平不了解他和金杰之间是纯洁的友谊吗?男女同学互有好感来往比较密切再正常不过了,她啥时候是自己的馍了?人常说钱越捎越少话越说越多。李建平信口开河随便一说,张文涛和金杰正在谈恋爱,传到张文涛耳朵里不知道他作何感想?“茁壮成长”啥都好,就是嘴不好,从小娇生惯养大大咧咧随随便便惯了,说话不分时间和场合。至于谁要说他缺心眼,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家伙贼精贼精的,对人看客下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琢磨人的心理,尤其爱琢磨年轻漂亮的女人,人高马大精力旺盛在她们面前插科打诨咸淡话特别多……
窗外雄鸡报晓,紧接着听见母亲的房间有响动,高小兵穿衣起床,穿上了母亲昨天晚上找出来的秋衣秋裤。白映雪和刘淑贞也同时起来了,连衣裙外面穿着高小兵的西装,裙子下面还穿了一条秋裤。高小兵打开房门,看见院子里地面已经潮湿了,房檐下滴答滴答滴着雨水。刘淑贞走到廊沿下看了天色说:“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早上气温低,你俩不要骑摩托了坐公交车吧。”高小兵知道路滑摩托车下不了高杨坡,母亲说的对。刘淑贞说着,说了地方让高小兵找胶鞋和雨伞出来,说她去厨房给他俩打荷包蛋吃。
白映雪急忙说:“妈妈,我早上不饿。”高小兵也说:“妈,她不饿我也不饿。”刘淑贞说:“不饿早上也要吃饭。”白映雪说:“我俩到师大路去吃,这个时候小华姐已经把稀饭熬好包子蒸好了,你就不用麻烦了。”刘淑贞叮嘱说:“早上一定要吃饭,身体要紧。”
洗涑完毕,白映雪越发地佩服干妈起来,什么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把一切都想得那么周到,高小兵身上继承了母亲许多的优点。打着雨伞穿着胶鞋,白映雪和高小兵下泥泞的高杨坡。路滑坡陡,白映雪走了一段便感觉很不适应,她拉着他的手都要摔跤。高小兵看着着急便把她背了起来,大踏步地朝坡下走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高杨二坡的学生娃也起来了,打着伞戴着草帽穿着雨衣各自纷纷下坡去上学。看见高小兵背着一个女生下坡,以为背着小学生高玉盈,在后面叫嚷:“高玉盈羞羞羞,让他三爸背背篓。”谁知高玉盈打着一把小伞穿着胶鞋正走在后头,听见前头学生娃的叫嚷,跑到前头看清了怎么回事,分辨说:“你们看错人了,不要胡喊乱叫!”忍着没有笑出声,白映雪急忙让高小兵把她放下来。高玉盈走到他们身边,乖巧地叫声:“三爸,姑!”,随即便和同伴跑到前头去了。白映雪涨红了脸,雨淅淅沥沥地下,雨水顺着高杨坡流到马十字,向西流去。
从马十字到高家庄街道是石子平路,高小兵和白映雪手拉手打着一把伞来到车站,脱了胶鞋换了原来的鞋,高小兵把胶鞋拿去放在高二村委会门房,给高骡子发了一支烟,迅速返身回到车站。59路公交车已经来了,上了车看见白映雪给他占了一个座位,李建平张文涛也在车上前后排坐着。他俩衣衫单薄,李建平嘴上喊着冷抱着高小兵取暖,公交车沿着雨中的樊杜路向咸宁县方向驶去。车到吴家坟,雨停了天色也放亮了,白映雪回望雨后终南山,像年轻的男子洗了一个凉水澡,披着浴巾走出了浴室,看上去更加的清爽英俊。下了车李建平抱怨雨下得不是时候,说他又冷又饿。高小兵说:“你别无病呻吟了,知道下雨你为啥穿得少?我也饿着呢。走,咱一块去咸宁饭馆吃早餐。”李建平问:“在你饭馆吃,问俺要钱不?“高小兵说:“不要,我请客。”走进咸宁饭馆,门口的炉子上包子笼屉稀饭锅热气腾腾,四个年轻人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周小华和一个服务员上早班卖早点,顾客三三两两进进出出。白映雪和周小华说着话,高小兵自己动手给每一个人舀了一碗稀饭上了一大盘子包子,李建平不等高小兵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张文涛看他吃了起来,也就不客气地动了手。
高小兵拿了一个包子走到周小华跟前问:“小华姐,三月二十你回高家庄了没有?”周小华一边给顾客服务一边说:“四月三十号,早点收了摊子我回去了,陪我爸我妈看了一场戏,天黑又下来了。你几个才从家里来?昨天晚上睡在家里?”高小兵说:“我和白映雪昨天下午回去了,在屋里住了一晚。”周小华说:“你四个人家里够不够住,怎样睡的?“高小兵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话里话,指着李建平解释说:“他也是高家庄人,晚上他和他老表张文涛住在他家,白映雪和咱妈一块住,我一个人住,地方够了!”周小华说了一句:“目前够住,你二哥复员回来了就不够住了!”高小兵说:“够住,老屋还有两间厦子闲着呢!”听了他的话,周小华便不再说什么了。
吃了早饭,高小兵把费用记在了他的名下,三个男生各回各的学校。白映雪送高小兵到车站,小声地说:“你没听出来,今天小华姐说话口气有些不对劲。”高小兵说:“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起来的早活太累了时间长,难免有些抱怨。你给早餐再安排一个人,让她少干点招呼着就行了。”白映雪说:“我看原因不在这。”高小兵说:“三月二十高家庄过会三天热闹,今天还有一天,要是上午天晴了,你给她放一天假让她回去歇一天。”高小兵并没有意识到,一向风平浪静让乡党邻居羡慕称道的和睦高家,出现了谁也意想不到的家庭矛盾,因他和白映雪正式恋爱而起,一点点生根发芽即将凸显出来。
天晴了,后半天太阳亮堂堂的,气温升了起来,天空如洗一望无云,交大校园里天光云影,树木花草精神焕发。中午去饭堂的路上,高小兵遇见了手里提着馒头的书法教授,主动问了声好。书法教授把他叫住说:“劳动节你干啥了?”高小兵回答:“回咸宁县我家了。”书法教授说:“领导和你一块去了?”高小兵说:“谁是领导?”书法教授说:“就是你经常见到的那个说南方普通话,教你打太极拳的老教授!”高小兵说:“他是什么领导?”书法教授说:“交大的灵魂人物。”高小兵吃了一惊说:“他是甄尚贤教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书法教授说:“他没有给你说,你不会问一下吗?小伙子你太粗心了,领导观察你好长时间,你给他留下来的印象很深。但是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真是一个傻郭靖。你不会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高小兵急忙说:“我旁听您的讲座和您学书法,当然知道您的鼎鼎大名了!”书法教授说:“领导从咸宁县回来,带着你母亲蒸的凉皮和捋的鲜槐花,吃不了分给我了一些,我才知道了他和你去了高家庄。你母亲蒸的凉皮很筋道,比农贸市场卖的凉皮好吃。”高小兵说:“您爱吃,这个星期天我回家,我妈要是蒸了凉皮,我给你带两张尝尝。”书法教授说:“我是陕西人也爱吃面,要是方便你带我去高家庄。”高小兵说:“您爱吃面那好办,师大路有家“咸宁饭馆”面条很有特色,下午我就带您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