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金山寺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村,山村房屋错落有致,大都背靠青山,面朝江河,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山有水生活倒也富足安乐。
武家四弟兄房屋并排而建,武士薛排行老四,颇有经营之道,武家木材生意多靠其贩卖到江州府的大户人家。这武士薛先妻育有二子,后续妻杨氏,得一女,乳名:“华姑”,单名一个“照”字。
今日已是徬晚时分,金乌西坠,余留一点毫光照耀四方。
虽然天色已晚,但武家男丁们都打着赤膊,呼哧,呼哧的往院子里的大平板牛车上搬运木材,青壮的一人扛一株,少年的俩人抬一根。妇孺也不闲着,烧菜做饭递水。虽然辛勤,但也不失温馨热闹。
这时小院外,乡村小路上,烧完香,拜完佛的杨氏正踏着落日余晖而归,后面跟着吸吮手中波板糖的小武照。因武照要缠着杨巨说话,杨氏也顺便给金山寺大雄宝殿洒水扫灰,所以都晚了时辰回来。
看到院落武家男人们忙碌的身影,小武照举着糖果,奔向武士薛,踮起脚尖,往父亲嘴里递去手中的糖:爹爹,小和尚哥哥给我的糖果,好甜,好甜,你吃你吃。
武士薛见女儿过来,放下手里活计,吞咽了喉咙的口水,宠溺的揉了揉武照的头发。
杨氏也赶忙提起一旁的铜壶,往白瓷碗里倒满浆水,递给丈夫,问道:“四郎,天色都这么晚了,还要赶工装车?
武士薛一把抹了脸上的汗水,拿过瓷碗一口气喝完浆水,递还杨氏,边拿起地上麻绳绑紧牛车上木材,边道:州主老爷要建庄园,我与府上管家说好,庄园所需木材都用咱家,明晨要急用一批,我今晚要连夜送去刚好明早送到。
夫妻俩说话时间,武士薛俩儿子也跌坐一旁,老大:武元庆十七八岁,已到说亲娶妻的年纪,二儿:武元爽,十四五岁,此时面色不愉,小声念道:整日赋闲,就会烧香拜佛,现在那伯父们都回家吃饭,我们还饿着肚子。
杨氏耳尖听到,面上尴尬,但也不多言语,回屋淘米烧菜。武士薛吃过晚饭,拉着一车木材往江州城赶去。一夜无事
话说这江州州主乃十二年前恩科状元,姓陈名萼,表字“光蕊”。唐皇御封牧民江州,状元跨马游街时,还被当朝宰相殷开山女儿殷温娇抛绣球选做夫婿,可谓新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之快哉!
可惜赴任途中被贼人刘洪伙同李彪杀害抛尸江里。
如今在位的州主就是贼人刘洪冒名顶替,这刘洪也很有手段,十二年稳坐江州主,那殷温娇也还做夫人。
其实另有隐情,那刘洪,殷温娇还有状元陈萼,根脚来历可是不简单,都是各方势力仙佛转世来求西游量劫中的一份功德气运。
这其中关系之错综复杂一时也难以说清。李彪本是那山里的一条黑蟒精,偶然开了灵智,凭本能吞吐日月光华修炼了千年。
后来因缘际会被刘洪以佛法度化,得了人形,拜了刘洪做老爷,在洪江上一起劫杀陈萼,做了帮凶,立下功劳。
因为刘彪是黑蟒成精,天生黝黑,一脸凶神恶煞,满堂娇不喜,刘洪便赐予佛经让他在江州城附近修了一座洞府,平日里无事都参禅修佛,十二年下来也得了一丝佛性,不会主动出去害人吃肉。也就偶尔帮刘洪做一些脏事。
这日李彪劫掠了几个上好鼎炉,喜滋滋的进了洪州城,到了府衙,手掐法诀,口念佛咒,隐去身形。偷偷进了后院密室。
密室却是一座佛堂,上供西方教主“阿弥陀佛”,这个刘洪虽然名字普通,长相可是俊美异常,男身女相。与杨巨也不遑多让,各有千秋。
李彪进了密室见刘洪静坐蒲团,赶忙倒地叩首,口呼:“老爷”
您交代的事,已然办妥,只是不知这几尊鼎炉要安置何处?
刘洪桃花眼有佛光闪过,道:暂置你那洞府,等我得空,跟夫人寻个由头再去享用。
城外庄园今日已开始建设,以后便可安置那里!
李彪听完依然还是叩首,刘洪见状,又问:你还有何事?
李彪方说:近日弟子佛法很是精进,罗汉(人仙)果位有望,恳请老爷赐下造化。
刘洪顿时嗤笑一声,沉思片刻,道:“也罢,我知你所求,这颗化龙丹便赐予你。刘洪从随身芥子袋中取出一颗丹药,给了李彪。
李彪双手高捧丹药,再叩首:谢佛爷慈悲。
刘洪摆手示意退下,李彪用玉盒收好丹药,起身退出密室,也是手掐法诀,默念佛咒。隐去身形…
今生不修善果,入了这量劫中,还妄想成仙得道,难难难!
不过有这份功德机缘,来世倒也有缘入我佛门,做我座下弟子。
刘洪静思片刻,也起身闭了密室,去寻夫人满堂娇。
李彪出了洪州城,散去隐身咒,驾起遁光往洞府飞去,
他的洞府建在城外百里,洪江上游一座不知名山谷处,洞外设有五行迷踪阵,外人没有口诀很难出入。
李彪进了洞府,先从芥子袋里拿出一袋食物,开了左室石门,把食物放置里面,又闭了石门。自己坐上石台,喜上眉梢,又从芥子袋拿出一壶美酒,连饮三杯。越想越是欢喜,又从芥子袋里拿出“化龙丹”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要说这李彪为何如此欢喜,倒也情有可原,这化龙丹不简单,乃是西方二教主传下丹方,极乐佛陀所炼,多与八部天龙所用。
化龙丹对蛟龙、蟒、蛇类精怪诱惑极大,炼虚合道境界时服下一颗,可纯化血脉,在蜕凡成仙时,有望成就天龙之躯。
李彪在洞府中自斟自饮,得意忘形之际,他的洞府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洞外有一棵古树,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盘了一条蛇,这蛇生古怪,长约八尺,通体剔透如玉。
它从树上窜进了下边草丛,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妙龄少女。
女子看起来二八年龄,生得眉目如画,身姿绰约,肤如凝脂。唇如朱砂。
白蛇所化绝色少女,命唤:“白云仙姑”大有来历,可是金鳌岛三代弟子,师从无当圣母,在青城山修炼数百年,迟迟未能入人仙境界。
前些日子,圣母有了吩咐,说来这江州境内有她的仙道机缘。
白云仙姑盘桓江州境内已有月余,今日在城外恰巧看到李彪驾着遁光飞翔,又嗅到同类味道,就也暗暗运起上清妙法跟了过来。
这也叫阵法?那金鳌岛上清一脉本就擅长阵法。
白云仙姑轻笑的走进山谷内,双指并拢成剑诀,指尖有神光冒出,她往不同方位点了五下。
砰砰砰砰砰
五声轻微的玉石碎裂声刚刚传来,本来笼罩迷雾当中的山谷瞬间就变得清晰可见。
可惜这这李彪此时正在得意忘形狂饮当中,也该他有此一劫。
白云仙姑嘴角微扬,轻轻迈入洞中。见李彪看着石台上化龙丹傻笑,她心中一喜,这果然有自己的机缘。
李彪察觉有人闯入,猛然转身,却见一绝美女子立于眼前。他瞪大双眼,酒劲瞬间清醒,立刻明白此人来者不善,也为时已晚。
白云仙姑也不废话,五根纤纤玉指往石台一抓,光芒闪过,化龙丹就到了手里。往嘴里一塞,丹丸就被仙姑吞入腹中。
啊…
李彪怒目圆睁,随手一抓,一根乌金狼牙棒就凭空被握住。直向命门砸去,边怒喝:你踏马的给我吐出来。
一股巨力腥风迎面袭来,仙姑也不慌张,满脸笑意:吃下去的东西,在吐出来?哎呀!多脏呐。
仙姑俏皮模样,美丽的脸庞,真乃人间绝色!蛇性本银,李彪此刻却也无心欣赏。
眼看着这万斤巨力狼牙棒就把这秀色脑袋砸成破碎的西瓜。
金光一闪,狼牙棒就砸了个空,倒是把左室石门砸了个大洞。
仙姑随金光遁出了洞府。站在那山谷内,对着追将出来的李彪,面露讥笑,手掐诀,仙光冒起,瞬间就要消失天际。
李彪看此气急败坏,七窍生烟。赶忙默念佛咒,驾着遁光追了过去。
李彪虽有千年修为,可是修炼的佛经却是刘洪赏赐的佛门大路货。比不上白云仙姑的上清妙法。
你追我逃,白云仙姑无翅也能逃,几息时间俩人就追逐了几百里路,眨眼就快进入金山寺地界。
李彪眼见越追那女贼越远,心中愈发焦急。他口中念念有词,使出浑身解数,一道黑色旋风随着他的咒语腾空而起,径直向仙姑卷去。
白云仙姑轻飘一眼,没想到李彪还有这般手段。她也不托大迅速施展上清妙法,周身泛起一层白色光芒。黑旋风全部被挡在光芒之外,一点伤害都无。
反而这白云仙姑借着风势更快了几分,越发要接近金山寺。
此时的李彪那是心急如焚,实在是他家老爷多次吩咐,无论如何也不能靠近金山寺。
李彪见那女贼就要消失不见,一咬牙,咬碎舌尖,一口黑雾夹杂着精血喷了出去,随即口念咒,双手掐诀。
顿时天色一暗,这方天地瞬间数十条黑色风蛇席卷而来,天上地下把仙姑包围在内。
黑面蛇,你要只有这点本事,那这颗化龙丹,我怕就却之不恭。
白云仙姑虽然被几十条风蛇不断撞击,挤压。依然面色平常,不见丝毫慌乱。
丑八怪,谢谢你的化龙丹咯。
白云仙姑边是取笑,边变幻手诀。只见一阵刺眼光芒把仙姑包围,仿如小太阳般耀眼,把昏暗的天色都照的一亮。
等强光散去,白云仙姑就消失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李彪见女贼没了身影,顿时气急攻心,体内法力乱窜,一时对风蛇没了控制。
轰隆隆
几十道风蛇全部就撞击在一起,那法术范围内,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仿佛世界末日。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能这一刻路过此地的凡人来说,的确是世界末日。
经过一夜的奔波,武士薛在晨曦时分到了郊外的庄园工地,卸了木材,跟管事交接完。
又赶着牛车去了城里,打了两斤饴糖,扯了几尺布料,籴米两石。放好物资,出了城门,在小摊上点了碗馄饨,要了俩炊饼。
呜啦啦
吃完馄饨炊饼,武士薛看看时辰,又让摊主烫了碗米酒,就一碟胡豆,边喝边跟过往的食客,歇脚的客商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来了左邻的,右舍的,乡里乡亲有十来人,武士薛一一打了招呼,将剩下酒一口喝,抹了抹嘴,大家一起上了牛车,各自坐好,就晃悠悠往家里赶去。
他一宿没睡,又喝了一碗酒,跟左右打了声招呼,便靠着米袋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如此过去四五个时辰。
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狗叫,武士薛揉了揉眼睛,看见一只黄毛白面狗在牛车旁欢快的跳来跳去。
真是荒唐。
武士薛做了个梦,梦里他封公授爵,他的乖囡囡坐上了那……
刚刚从梦里清醒的武士薛望见不远处熟悉的村落和在村口小路上与自己招手的囡囡,夫人杨氏。低头看手边包裹里的布料和饴糖。轻叹一口气:
诶!
青山里埋葬的不止先人的骸骨,还有壮年的野心,大半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还做那等怪异荒唐的梦,真是荒诞…
轰隆隆…
武士薛尚沉浸在思绪中,忽地周身剧痛袭来,眼前沙尘漫天,昏天黑地。随后,他惊见自己的手离体而去,破碎开来,脚也不知所踪。紧接着,他的身躯被一股强大力量撕裂成碎肉……
武照一天未见阿爹,就一直缠着杨氏问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杨氏见也忙完了家务活,看时辰天色也差不多,就带乖囡出去迎迎丈夫。
谁曾想母女俩见了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恐怖画面。